暴風雨前總是一片祥和,那天夜裡也是。下了辦公大樓一擡頭,看見的是頭頂掛着高高的彎月,四周是墨黑色的天空。我和小六的家在兩個相反的方向,而嬌嬌是有汽車的人,就覺得其他人也是一眼,因此總覺得我們都是獨自前行的。
直到我出門的右手邊看到了一個身影。不,我不是孤獨的,我的父親已經在樓下等我了。他騎在他的摩托車上,低頭玩着手機,大約是聽到熙熙攘攘的人聲,他擡起頭看了一眼。我匆匆告別了她們,其餘一行人向着辦公大樓對面的車庫走去。我和父親一路上沒有說什麼話,直到我發現了車龍頭上的礦泉水瓶子。
“你還在撿瓶子啊!”我有點驚訝。
父親說:“對啊!現在工作不景氣,撿撿瓶子也好,就是根本搶不到。”
“哈哈哈,那是你看人家都是凌晨四五點起來撿的。”我有點在嘲笑他。
父親又說:“哪是啊!我剛剛還看到一個在老頭在翻垃圾桶!”
“那你咋不翻呢!”我問。
“我纔不翻呢,能撿到幾個,就幾個。”他說着忽然剎住了車。
“幹嘛?”我被這猛的剎車嚇了一跳。
“我就說你眼睛不尖吧(不尖的意思,就是看東西不細緻)。”邊說邊將車子掉頭,往對面的馬路上開。
這時候,我纔看到一個被壓扁的礦泉水瓶。我父親讓我下車,笨手笨腳的我,下車的時候撞到了膝蓋側面。一邊揉着腿,一邊給他撿瓶子。
父親笑着說:“以後不要你撿了,還要把我的摩托車踢壞了!”
所以天下的男人都這樣,他們心裡只有他們的寶貝車子,並沒有小棉襖,所以小棉襖經常漏風。
我白了他一眼,一瘸一拐的把瓶子遞給他。,不屑地說:“我還不想幫你撿呢!”
這時候父親才說了一句類似於關心的話:“你就不能下車的時候,小心一點!”
我繼續爬上了車,父親的車速明顯慢多了,又在前面停住了。我還在發呆的時候,感覺車子一沉,他沒有下車,而是直接騎在車上,把身子彎下去。再上來的時候,手裡抓着一個飲料瓶。他得意的跟我說:“看!不用你下去了!”
有時候,我覺得父親是一個老小孩,他的世界裡會有些孩子氣。因此,我總是希望將來找一個比較成熟的男性,我會害怕,將來的另一半也是這樣不會直接關心人,或者是回到家就只想着打遊戲。一路上,我們沒有再看到什麼瓶子了,只有一些會反光的紙,總被我們誤以爲是某個金屬易拉罐。
真正當班的第一個晚上,等我洗漱完已經一點了,疲憊,但是無法入睡。我打開了手機裡的嗶哩嗶哩,繼續看起了《哆啦A夢》系列的劇集,偶然手碰到退出了,不小心點到了直播。直播上的畫面吸引了我,居然是《武林外傳》,似乎等B站買它的版權還要許多年。於是,我便連夜在直播裡,看起了武林外傳。而此時,我還能聽到父母房間裡傳出來的“嘚嘚嘚”的機關槍的聲音,不用看,又是我父親不帶耳機在打遊戲。
京東客服的上班時間,分爲兩段,一個是所謂的白班,另一個叫做小夜班。白班是從早上八點到下午四點半,聽起來是不是還挺吸引人。注意哦,在這個階段你是很難離開座位的,甚至連想解決人生大事都很難。中午吃飯的時候,只能拜託其他組的人幫忙帶一下飯盒。而小夜班是從三點半到晚上十二點,期間的內容是相同的,只是回到家洗漱完常常都是後半夜了,白班下班後,常常還可以逛一下街。
又是一覺睡到十點多,睡醒後感覺渾身無力。艱難的爬起來上了個廁所,進行洗漱,打開已被關機的手機,才發現釘釘羣裡炸開了。我們的京東小組羣裡,有99+未讀。釘釘有一個功能,我特別不喜歡,就是你點開之後,就會顯示你已讀,其他人還可以查看哪些人已讀消息。他們似乎在說什麼客訴,沒有回覆,導致超時了,並且打電話聯繫過京東客服也無果。那還是我第一次知道京東的客訴,也是工單,但是不像拼多多點開就能在後臺看到一個小紅點。
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說的是誰的工單超時了。我依舊是開開心心的打開手機,看着《武林外傳》,然後吃着不知道是早飯還是午飯的食物。接着,是開始裝飯盒,將未吃完的飯菜放進冰箱。已經是十二點了,離我上班還有三個小時。可能大部分人覺得還有三個小時呢!但是對於我這種從小住校,每週日都要去學校的人來說,就會莫名產生緊張焦慮感。就在等着上班的這三個小時裡,我都會無法放鬆,懷着不安的心情刷着視頻。
“叮咚”是門外的電梯聲,我的父親可能回來了。那也說明,時間已經到一點半左右了,而我此時還穿着睡衣。聽到門外的動靜,我嚇得立刻慌慌張張的跑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找着要穿的衣服。
“是不是還在睡覺啊!”門外是父親的叫嚷聲。
“誰說的!起來啦!”我邊翻着衣服,邊回答。
“哦!那關門幹嘛?”我感覺到他邊說邊在往這邊走。
急忙說道:“我在換衣服。”
“慢死了,這麼久在家也不換衣服……”我聽到父親在外面嘟噥。
剛穿完衣服,就聽到父親的責備聲:“你還沒收拾打包好晚飯啊!”
說到帶飯就忽然想起一開始,自己還中午的時候跑到茶水間吃飯,這時候就會看到嬌嬌她們投來異樣的目光,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們爲什麼這麼看我。直到後來,我也開始接待客戶了,才知道,客服根本沒有吃飯的時間,不是她們不想離開座位,而是根本沒有辦法。
我急匆匆的邁着小碎步,向廚房奔去,剛拿起電飯煲,就發現父親只嘴硬心軟,已經幫我都準備好了。再打開手機看時間,已經是兩點多。時間是個調皮鬼,總是不時的突然和你玩賽跑的遊戲。
我在沙發上癱坐着,打開了電視,習慣性的摁下“6”,說起看電視,還是最喜歡“六公主”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前有個大黑影,定睛一看是我父親的兩雙腿,他正在鼓搗放在電視機櫃上方的四盆綠蘿。我的父親喜歡養花,卻又實在不是什麼養花的好手,前前後後已經扔掉了十二盆綠蘿了,無一倖免,最終留給他的只有那些空盆。於是,他買綠蘿買的更歡了,用他的話說,那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長點東西。
“又弄那個dao 頭花了!(這是我們的方言,是比較難聽的話,大致是說在弄沒什麼用的東西,無用功)”我媽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剛剛纔打開大門,就看到我父親在盤綠蘿。
我父親急了:“別瞎說!我的綠蘿長得好呢!”
“你怕是能走了啊!”我父親突然壓低着聲音跟我說。
這聲音,給我嚇得一個激靈,就像你小時候做錯了事,被發現了一樣。我再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兩點五十了。我的母親故作親暱說道:“哎呀,還沒有跟我丫頭好好說句話呢!”
說着她就衝過來抱住了我,往我臉上就親了一口。我立刻起身,避開她,走到一邊拿了張紙擦了擦。接着,對着父親說:“那準備走呢!”
“我又不要收拾東西。”父親還在摸綠蘿葉子,都沒有擡頭看我。我將揹包和飯包都理了理,又對着他說:“好了,走吧。”
他這才依依不捨的和綠蘿們說再見。
到達辦公室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氣氛很凝重。不一會,丹丹先開了口:“我說,昨天晚上是你們倆當班吧,怎麼沒有一個人看後臺?”
我和小六都有點懵,回覆她:“看了啊!”
“看了?那你們自己看看,後臺有工單,怎麼沒人回覆,就眼睜睜的看着它超時,哪怕你們回覆的不好,然後我們還可以再舉證,直接就沒回。”丹丹有點慍怒。
那時候,我們不知道,這是需要扣錢的,一個工單失誤意味着那個人少三百塊。由於我們倆還是實習生,所以沒有辦法扣我們錢,這份損失只能由他們平攤。
“今天下午開會。”丹丹沒有好臉色,繼續說:“萬秋,齊靈(齊靈是小六的本名),沈清,你們仨先來。迎迎幫我看一下,我先全部掛起了。”
“嗯吶。”迎迎邊回答,還得邊回覆消息。
迎迎是坐在丹丹的左側的,而我坐在丹丹的右側,我的對面是沈清,左前方就是齊靈,齊靈的右側是董梅。而嬌嬌她不和我們在一組,所以她不在這一排,而是在我左後方。
“帶筆,帶本子啊!”丹丹撂下這句話,就出門了。
我翻了又翻,有點慌張。擡頭就發現沈清姐站在門口等着我,大約怕我不知道去哪個地方開會。那時候的京東組會議是很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我們的加入,經常創造出一些麻煩。我隨便拿了一支筆就往外跑,就聽到丹丹跟沈清說話:“你站在這裡幹嘛?”
“怕萬秋不知道去哪兒開會,我等等她。”沈清回覆。
我聽到這裡十分感動,就跑得更快了,奈何太久不鍛鍊了,所謂的更快也只是普通的慢跑。
“在這!”沈清姐在人事部的辦公室門口站着。
我剎住了步伐,又向那邊小跑過去。就看到丹丹和小六正在往外走,丹丹說:“那邊被他們徵用了,我們去茶水間吧。”
於是我們仨個去了那個悶熱的,不透風的茶水間。我因爲坐在辦公室,她們開空調嫌冷,所以還穿着外套,這樣一熱,我直接把外套脫了,拿在手上。開會的時候,丹丹主要就是說我和小六沒有及時回覆工單的問題,並且說我們上班不用心,其實她們心裡都是知道,我們和齊靈是新來的,但是嬌嬌不是,嬌嬌當時登着所有的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