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丹給我們訓了一頓,我們到達辦公室,就瞥到嬌嬌帶着不友好的眼神望着我們,從嘴裡冷哼出一聲,提醒着我們,馬上要寫月度小結了。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月度小結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聊的發明,一羣人寫一堆有的沒的,不曉得意義的內容(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世界上還有日結這種變態報告,忽然覺得月度小結真是仁慈)。
嬌嬌很少正眼看向我們,她總是喜歡擡起頭用鼻息對着人,給我們講述她一開始來這裡的時候,她們有多不容易,我們之所以能坐在新辦公室,都是靠她們打拼下來的。
“大家有什麼不懂的要問的。”丹丹這話不知道是說給我們聽,還是當着嬌嬌的面做樣子。
第二天嬌嬌結束晚班,休息了。
晚上的時候,隔壁淘寶組的問起丹丹關於工單未回覆的事情。
“羅丹啊!啥意思啊?那天就她們兩個新人在上夜班的嗎?”小艾率先問起。
“哪兒啊!還有嬌嬌在。”丹丹邊回覆客戶邊說。
“哦!那小號只有她們倆登着啊!”另一邊的吳喜問道(吳喜據說是總經理的表妹)。
“不是,萬秋,嬌嬌她是不是也登着?”丹丹問我。
“啊,是啊!她掛起了。”我顫顫巍巍地說。
“萬秋,那天晚上忙嗎?”身後又傳來小艾的聲音。
“不忙的,那天算是比較清閒的。”我回複道。
“嗐,那就是嬌嬌自己和別人聊天聊嗨了。”吳喜分析的是對的。
那天晚上,嬌嬌一直在和其他人講她的豐功偉績,講她的家鄉。嬌嬌身爲主管,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登客服賬號的,只有沒人的時候才需要她頂替,於是她可能習慣了散漫。那天晚上,不知道她是真的沒看到,還是故意沒看到。唄唄樂的店鋪生意一直不好,經過這件事,店鋪信譽受損,評分降低,曝光度也降低了,評分再跌就要關店了。
“你們是不是這個沒有打開啊?”丹丹好像發現了什麼。
我很不解:“什麼?”
說着,丹丹將她的那臺電腦轉向我這邊,給我展示了京麥後臺,問:“這幾個選項是不是沒選?”
我看了看她的界面,也打開了自己的京麥後臺,發現確實沒有。
“真的沒有打開。”我有點詫異。
“難怪你們看不到了。”丹丹嘆息。
“什麼啊?”小艾八卦起來。
“她們後臺的提示都沒開,這個提示不開,不點到後臺的‘工單’選項,是看不到的。你們差評提示是不是也沒開?京東店鋪是需要回復差評的。”丹丹有些無奈,又問:“嬌嬌給你們培訓的時候沒說嗎?”
我很誠實的說:“沒有啊。”
“還有,萬秋,你沒事的時候就看看後臺其他客服的回覆,你說的太白話了。”丹丹繼續說。
“你現在跟嬌嬌一樣啊!”吳喜調侃她。
丹丹沒好氣的說:“哪兒啊!張嬌嬌非要我每天看後臺,看他們的回覆,說是亂七八糟的,還老是發表情。”,又繼續對我說:“就算來不及也不能一直髮表情。”
“啊,我看沈清姐也發了的。”我好像出賣了她。
“你不要看她們的,看董梅的。”丹丹又說。
然而實際上,董梅的資歷是除了嬌嬌以外最老的,她根本沒有登錄過小號。我們這邊的大小號是根據入職時間來排的,比如齊靈在我之前幾天來的,她和我一起搭班,她就得登大號,如果是和沈清她們,齊靈就是登錄小號。所以,我根本沒有看過董梅的回覆記錄。
小艾調侃丹丹:“怎麼不讓她們看你的!”
“別看我的了,我回復的也不好,董梅都不得罪人,差評也很少。”丹丹笑着說,“那些客戶腦子真的像不怎麼好一樣!我去看了那個給工單的,就是她寶寶紅屁屁,萬秋讓她把訂單號手寫在旁邊和寶寶的紅屁屁一起拍,她還答應的好好的,接着就去投訴了。”
“這種人常見得很。”小艾說,“凱利有個客戶巧克力拿到手都吃了,然後說巧克力都融化沒了,要求補發呢!”
“現在的人,就一天到晚想着佔便宜吧!我們拼多多的客戶還沒有這樣呢!”丹丹她們一直覺得拼多多的客戶是素質最差的,然而我覺得好像每個平臺都差不多,總有些人不可理喻。
正這會,我的拼多多跳出了一個包裝破損的客戶,按照慣例都是補償2-5元,但是客戶依舊不依不饒。
“丹丹姐,這種情況怎麼辦啊!”我向丹丹求助。
“不願意接受補償是吧!你看看有沒有二次打包的痕跡,不行的話,就退回來吧,運費讓他自理。”丹丹掃了一眼,“如果是在快遞師傅手上拿的,當時就發現破損的,讓他聯繫師傅拒收,在驛站拿的就沒辦法了。”
我還是有點迷糊。每每是第一次聽到某些話的時候,我總是會忍不住分心,不知道是年紀大了,還是單純的注意力不集中了。
快速的在腦子裡整理了一遍,客戶又一次不耐煩的催促着。我方纔意識到當我自己是客戶的時候,總會覺得對面的客服是在打瞌睡嘛,半天都不回覆自己;而如今交換了身份我變成客服的時候,常常會被他們的問題問倒。有時候諮詢老客服也是無果,她們表示沒有人會想到客戶會問出如此專業的問題。比如,尿不溼中的材料有哪些,是否含有絨毛漿?那個時期,好像很多博主都在講解“絨毛漿”的危害,尿不溼和衛生巾的市場就變得很煎熬。
當我回復完客戶,客戶果然不滿意了,開始嚷嚷:“憑什麼你們發來的貨有問題,還要我承擔運費?”
我又點開客服對話框的右側欄看了看,回覆道:“我們都是有購買運費險的,您可以直接申請退貨退款的呢!”
“我不要退貨,你沒聽明白嗎?”客戶開始生氣了。
當時的拼多多系統中還沒有換貨的說法,我有點不知所措,又轉過電腦問丹丹。
丹丹手裡依舊沒有閒下來:“等一下,”她的手指剛剛離開自己的鍵盤,就開始轉我這邊的電腦說道:“那實在不行,就讓他退回來,運費我們這邊給吧。省得又出工單,拼多多這些人煩得很,不管客戶什麼理由,只要他們看都有圖片就審覈通過。”
“真的假的?那我們都去拼多多買東西吧!”吳喜好像發現了商機。
丹丹語氣中帶着點不滿:“也就奇了怪了,人家都能在我們店鋪搞到錢,但是我自己買的東西,它就經常不通過。”
“又有人來問我們的尿不溼是不是含有絨毛漿了!”小艾抱怨道。
“那就用嬌嬌做的那個話術回覆唄!這些人哪那麼多事的。”丹丹依舊在回覆客戶。
“就是,羅丹你們家孩子不也是用的這裡的尿不溼嗎?有什麼紅屁屁、漏尿的嗎?”小艾問道。
“沒有啊!有一次紅屁屁還是她奶奶換的不勤快,然後悶出來的。漏尿是尺碼不合適,太短了,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又是什麼質量問題了。”丹丹吐槽道。
“就是,天天拿什麼好奇,花王作比較。”吳喜也跟着一起吐槽。
“根本就不一樣,這幾個都是外國的牌子,尺碼比我們的大。”小艾接話。
我們有一段時間是清閒的,就是在傍晚四點半到六點,我們猜測是大家都要下班了,不想摸魚看手機了,所以也就不會找我們諮詢了。確實,我們最忙的時間段是早上8點到中午12點,常常覺得好像所有的寶媽都是全職的,不需要上班一樣。總有些寶媽購買的尿不溼快遞沒有送上門,他們開始抱怨,表示自己沒空去取,他們無法做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提一箱尿不溼。我常常覺得這樣的女人是很可悲的,尿不溼都沒有人能幫忙取一下,跟喪偶式婚姻無異。而那些上班的寶媽或者寶爸總會表示他們會下了班自己去取,往往寶爸要比寶媽好溝通一點,也可能是因爲女性帶娃的壓力太大,沒有宣泄口。
到了七月底,我和小六都不約而同的給自己從一百分扣成了三四十分。我們每月都要寫一個自評,分別從回覆時間、平均首響等等的情況來進行評分,低於八十五就拿不到工資全額。然而,我們倆當時還在試用期,是固定的兩千二,沒有什麼可以減少的了。在提交的時候,我們是不清楚的,這是十號發工資的時候,聽其他客服說的。
我心知自己幹不了多久了,跟父母親講了這些事。母親本身就覺得客服有夜班傷身,不同意我做這份工作;而父親覺得這份工作適合我沉默寡言的性格。
“喂,秋秋工作咋說了?”姨媽突然來了電話。
“可能是幹不下去了。”母親回覆道。
“咋了?”姨媽問。
“嗐,好像犯錯誤了,具體我也不懂。”目前又說。
“哪有新人不犯錯的,怎麼就幹不下去了?”姨媽不理解的問。
“主管不喜歡她。”母親瞥了我一眼。
“還在那家是吧!你問她到底想不想幹,想的話,我去找他們總經理。”姨媽忽然說出了這番話。
“你去韓涵啊!”母親提到的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公司大羣裡看到過。
“嗯吶,只要她想幹,我找韓涵說一下,又不是什麼難事。”姨媽的聲音,彷彿敲擊着我的心絃。我真的想繼續幹下去嗎?還是我不甘心又一次被勸退?
“想。”不知道爲什麼,當時就這麼說了。
“嗯吶,行啊!”姨媽說着,“那我去韓涵打個招呼。”
“那就麻煩你了。”印象中,母親總是在跟別人說這句話。
果不其然,第二天,主管找我談話了。這次談話和之前我做店員的時候,如出一撤。
“你覺得自己最近乾的怎麼樣?”一樣的開場白,這段對話,我太熟悉了,然而這次,我沒有再讓自己掉眼淚,人好像經歷過一次,再發生的時候,心都會變硬。
“我覺得還可以,就是上次工單沒有回覆,連累了大家。”我依舊有點怯生生的。
“齊靈,每天都給我寫總結,我好像沒看到你的。”她話鋒一轉。
“嗯,我不太會寫。”我眼泛淚光了。
“你就把你不會的寫出來就行了。你還想幹下去嗎?”嬌嬌盯着我,眼睛裡沒有了那份盛氣凌人。
我點了點頭說:“想。”
她繼續說:“這次只有你和齊靈兩個人給自己打了很低的評分,你的認錯態度很好,很真誠,願意負責,八月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