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二十四章

李暮年和喬姐兩個人好不容易在人山人海中接了頭,湊一塊嘰嘰喳喳地嚷嚷了起來:“你看九爺今天是不是高興了?”“天吶?!這麼驚悚的事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可是正常人大婚的時候不都應該高興?”“正常……人……”

兩人默然了,對視了幾秒鐘,齊齊說了一句:“不對,這丫的不符合前者也不屬於後者!”

這時張允白正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充分顯示了“連眼珠也不轉過去”的最高輕蔑。

與此同時的,孛親王也把這種殊榮給予了在他身邊活蹦亂跳着的巴雅爾王子,但很明顯絲毫沒有打擊到人家挑釁的熱情。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九皇子你就認了吧……啊……”對方上挑着桃花眼從鼻子哼出聲來,心中得意道:小樣的,你家老爺子平日裡把你寵上了天也還是得給你挑了這麼個不出挑的媳婦來安撫一下其他勢力~~

胤禟沒理他,冰涼的手指尖有以下沒一下地點着自己的額頭,想到李暮年半月前的彙報難得有些苦惱:這董鄂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以李大人的厚臉皮與頑強抗打窩牆角蹲守了數月居然愣是沒找出她一丁點不對勁的地方……(李暮年:……)

九爺於是覺得這女人不簡單。

——事情的關鍵點在於她在一羣瘋子與神經病之間頑強的生活了十五年,居然在沒瘋的前提下正常得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扯了扯自己的大紅色喜袍,見皇帝說完一通場面話之後起身準備離開,也跟着站起身走去迎接那個不簡單的女人正在坐着的同樣的惡俗顏色的轎子。

——亂七八糟繁雜得讓人抓狂的迎親過程一段……

——同樣亂七八糟也同樣繁雜的拜天地過程一段……

——有沒有發生什麼除了一個不正常的男人和一個不簡單的女人誰都不知道的洞房過程一段……(……我想我可以去死了……)

蹲了一夜牆角卻一無所獲的國師頂着駭人的黑眼圈和顏悅色地望着他:“你老實說吧,昨兒個究竟怎麼樣了?”

胤禟瞥了這女人一眼,海豚音斑駁中透着涼薄與不屑之意:“你不會明白的。”

國師深情地眯着腫的老高的眼睛望着他:“誰說的,我明白的。”

宜妃面不改色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語道破了天機:“你們倆別打啞謎了,這事誰要還看不出來就都自覺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省得留在人間成爲天下所有極品禍害這鍋湯裡的老鼠屎。”

——該死的,她的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此話一出,延禧宮的後院裡瞬間恢復了寂靜。

然後聽見宮女從外邊細聲細氣道:“娘娘,五阿哥來給您問安了。”

再然後聽見了珠簾被人輕輕撩起時晃動的聲響。

最後聽見了宮女依舊細聲細氣地話語:“娘娘,五阿哥撩起簾子後就轉身走了。”

宜妃於是理直氣壯地翹着蘭花指叱責國師道:“你看看你,我都說了我家五兒子臉皮薄你昨天還說那些玩意,這不是給嚇走了吧?”

撇開沒有絲毫悔過之意的國師不說,她的臉皮不薄的九兒子聽了這話懶洋洋倚到身後的貴妃椅上,沉黑色的鳳目眯起,從她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眼角上挑的魅惑弧度還有濃長如羽的睫毛。

宜妃於是托起下巴,心道這死小子真是好看——如果不是死活不讓她剃了眉毛化成蛾眉就更好了……

刑部大堂裡一如既往的不停外傳着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充分向其他五部展示着一羣賤人生生不息的活力。

胤禟合上最後一本卷宗,微微垂下眼簾,遮住了內裡流動的冷意。他把腦袋轉向一邊,有些懶洋洋的思量着,似乎最近參皇太子的摺子越發的多了起來啊。

他用手輕輕磨着軟榻檀木的扶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同時發出類似聲音的地方是一紙之隔的窗外,他還聽到了同僚的小聲議論,無一不對最近刑部沒有一個人用袖子捂着臉掩面淚奔而感到詫異——最後的結論是他們的妖孽上司似乎心情不錯。

胤禟於是伸手彈了彈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心道小樣的以爲故意說給他聽以後就沒有人會哭哭啼啼衝出去的情況麼。他把腦袋倚到柔軟的絲綢上,不慌不忙在心裡補了一句:你們還不成氣候呀。(……您現在已經發展到連省略號都不用了麼……)

——他當然心情不錯,相信不久他就可以親眼看到,用血緣維繫起來的東西是怎樣的,一絲絲地瓦解,一寸寸地斷裂,最後轟然崩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向來不過就是個如此的玩意。

他輕聲哼了哼,站起身踱步過去,推開門後好整以暇地跟一羣窩縮成一團的下屬對望,滿意地看到對面的人灰溜溜站起身,一瞬間作鳥獸散。

少年親王於是眯起鳳眼,瞥向略顯尷尬地站立在刑部的石階上的人,聲調閒適地問了一句:“四哥,好久不見。”

胤禛直了直肩膀,冷聲道:“九弟莫不是忘了前幾日鬧的笑話了。”“哦。”他點了點頭,卻仍是笑意不減:“四哥今兒個來是爲皇阿瑪早朝時下的旨意吧?”

雍貝勒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胤禟伸手,沉紫色的親王服下襬劃出一道華美流暢的弧線:“麻煩四哥把賬單拿過來吧。”

九爺手裡舉着厚厚的一打,維持着面上的淡漠涼薄,覺得這提前了進五年的國庫糾察案好像給了他一巴掌似的:在他剛端着茶杯優哉遊哉準備看好戲的時候,這丫的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給他整出來一把抓的債條,而且是一把數目不小的債條。

就這麼明晃晃的往他面前一蹲,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他這就是他在後面不時煽風點火搞得第一次廢太子也提前了近五年的惡果。

當然欠債這不是他。

欠債者們正做成一排,等着排排坐吃果果似的齊齊仰頭看着他,一雙雙滿帶着憧憬與愛戴的眼睛已經明確地表明瞭“打死我們也不還錢”的決心。

——開什麼玩笑,誰不知道刑部的賤人們九成九都是光棍——翻翻《康熙字典》就知道了,所謂光棍,一沒老婆二沒錢。

十幾個光棍於是把他們既有老婆又有錢的上司搞沉默了。

張允白在一旁站着,斜着眼睛冷笑:有種你丫的就說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的話來給大家聽聽開開眼界。(……)

看這位平時說一不二的上司有動搖的徵兆,一羣人齊心協力再接再厲地一腳將李暮年李大人踹了過去。(李暮年:齊心個*!)

李暮年說:九爺,哥兒幾個平日裡盡心盡力的辦事忙的那會兒飯沒時間吃覺沒時間睡連青樓都沒時間逛啊。

九爺:本王知道,前幾日國師還說不知從哪冒出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死抱着她大腿不放哭着求她代本王問一句天下犯罪的都死光了嗎行部那幾個小崽子怎麼天天去給她招事。

李暮年說:九爺,我們哥兒幾個是連娶媳婦的錢都沒了呀。

九爺:哦,這年頭,連天天逛窯子都能把個五品官的月俸榨乾啊。

李暮年說:九爺,有了媳婦誰還上那不乾不淨的地方啊。

九爺:那把喬姐給你吧。

李暮年說:九爺,就欠四十兩銀子,您從我月俸里扣吧!(……)

九爺:李大人可真是挑肥揀瘦啊。

李暮年說:九爺,小人既不挑肥也不揀瘦,您就給我條活路吧!九爺!我上有八十老母……

胤禟:夠了。

光棍的第一員大將也是唯一一員大將扭捏狀退了回去。

衆人於是恍悟了,這個慵懶地坐在石凳上的人是如此的強大而不可戰勝,這是一個用隻言片語就可以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男人,這是一個已經頓悟爲妖的男人!

這男人接下來說了一句話:“這點小錢本王幫你們墊了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羣人齊齊擡頭看他:唉呦喂可不是嗎,您老身上隨便掉下來樣寶貝都能活活砸死我們,可關鍵不在於我們願不願挨砸而是您老願不願意砸。

張允白怔了一會,邊磨牙邊皺眉。

那妖孽沒閒心理睬他的疑惑,聽到刑部大堂外有人尖叫一聲“國師來了”(……)後,優雅地起身相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任何動作描寫,還有場景描寫,都請給我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