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合作
琅琊山首領王道乾看到十萬火急、每二十里一放的焰火，立即讓人分頭組織疏散。只是正如明暉所擔心的，精壯好辦，平時也還算訓練有素。可山下投奔而來的老弱婦孺、或者是山上兄弟的家眷，此時便成了一個極大的問題。尤其有人還想收拾細軟，還有人捉雞抓狗。即便是在被勒令立即離開後，也還是有人偷偷跑回去拿取銀錢之類。一時山上雞飛狗跳十分無序。
王道乾便是那日封街要捉拿的人，也是他將從國師府偷出來的物件藏在了顧琰攜帶的盆栽裡。此時站在山頭看到這樣的情形皺眉不已。左右之人便建議王道乾先行撤走，不要爲這些人耽擱。
裡頭有不少是山上兄弟的家屬，豈能將她們留給官軍。你們去，就喊‘官軍到了’，她們自然就顧不得細軟了。在下山的狹窄處注意做好疏通，別擠得跌下山去幾個。
是。
這麼一來，那些女人當真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拉了孩子一徑逃命。女人是不能當俘虜的，金銀雖然難得，命還是更寶貴。
王道乾對軍師肖昶說道：出內奸了！不然他們除了入國師府並未做什麼大案，京城的官兵是懶得來剿的。尤其前頭幾次縣衙發兵來剿，他們都提前得到消息做了萬全安排。也因此，那些女人才覺得還能收拾細軟，之前一次二次的都來得及收拾的。而這次，什麼消息都沒有，臨近縣衙沒有這樣的效率，那裡可有他們收買的人。所以，只能是去國師府的事曝光了，來得怕是孫小丁那個屠夫。一想到那日死在孫小丁手上的幾個兄弟王道乾就牙根癢癢。
下山的路不只一條，可是隻有現在撤退的這條能避開官道，迅速隱匿於廣袤山林。那裡也有他們屯的糧食清水已被長期藏匿，這算是一條後路。畢竟他們與國師府作對早早晚晚會有這樣一天。王道乾本來派人在旁邊的大山挖掘，打算把山挖得中空，以密道與琅琊山貫通。一旦官兵來犯，帶足乾糧清水藏於其間便是。可惜，工程有些大，還沒能完成。
旁邊有人用竹筒貼地聽着，大哥，官兵約莫在五六十里外。
王道乾點頭，好在有焰火報訊，不然今天一百多弟兄就被人一鍋端了。還有五六十里，來得及。只是內奸如果抓不出來，回頭他們躲到哪裡也是無用。
肖昶道：我已安排確信可靠的弟兄監視其他人。大哥，林子大了了，自然什麼鳥都會有的，抓出來就是了。
歐允趕到的時候，琅琊山的老弱婦孺已經撤完了，絕大部分的人也都走了。不過他發現王道乾和另外兩個頭目還在，另外還有兩個，應該不是大人物。孫小丁路上拿了畫像給他看的。還算沒有來遲！棄馬奔馳這麼百多裡，還真是把身體全活動開了，狀態正好。
他這麼突然冒出來，自然讓王道乾等人吃了一驚。方纔也不是沒有人讓王道乾先走，只是他習慣了押後，於是還是他走的最後。衆人都以爲官兵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能到呢。不過，看清來者只有一人，而且是個十五六的少年，衆人便鬆了口氣。別說武藝高強的大哥，就是他們也能把這個小白臉給收拾了啊。於是便有人叫囂着讓大家先走，他斷後。
王道乾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點本事敢單槍匹馬第一個跑來？大意不得。只是，除了孫小丁，五城兵馬司什麼時候又多了這麼一個少年高手。
歐允最恨被人叫小白臉了。無它，他繼承了亡母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初到軍營的時候會遇上什麼事可想而知。不管是京郊大營還是西北大營，第一個月他光是教訓色狼都不下五起，一時下手重了還打廢了兩個，因爲有靠山才只是關禁閉了事。
現在官軍這邊就到了歐允一個，孫小丁估計就是眨眼的功夫了。他畢竟是安排了手下才出發的，而且原本就比歐允稍弱。而王道乾一邊有五個人，其中王道乾和兩個頭目武功都不弱。這樣的力量對比，歐允還是有些吃虧的。所以一出手他就直接將方纔叫囂着要斷後的傢伙打得沒了戰鬥力，讓王道乾深爲後悔沒有一早合力將此人拿下。此人的實力實在是出乎意料了。正好這個時候，孫小丁也到了。
喲，還真網住了大魚！王道乾交給我，剩下的歸你。孫小丁笑道。這一趟抓住了匪首，就不算白跑了。也可以讓他把那日封街都沒抓到人的鬱氣發泄出來。
憑什麼啊，我是你手下，要聽你調派啊？歐允一劍指向王道乾，大當家是吧，過來受死！
哎，不能打死，打死了我不好交差。他半個月前潛入國師府……
歐允皺眉，國師府，他一時無聊沒問清楚就跟着孫小丁來了。只當是平常的剿匪，沒想到還和國師府有關聯。他可不想給國師府出力。不過，來都來了，也不能看着大外甥吃虧不是。
歐允的本意只是要拖住王道乾，讓他不能去支援那三個和孫小丁對戰的，可沒想到這個大當家還真不是好對付的。他一時沒出全力險些胳膊被砍下，當下不由得不打起全副精神應對。
孫小丁的情形也不是太好，不過，他手下最得力的四人的嘯聲已經在半山響起，先大部隊一步趕到了。至於先前逃逸的土匪要回來救援也不怕，官兵人多，且他帶的都是精兵。雖然是分成了三撥到達，但其實大家先後差的時間不多。他們棄馬全力奔馳，贏得的也就是能拖住王道乾的時間而已。不到一刻鐘，就可以形成合圍了。如果有人回來救援，正好圍點打援。
明暉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在合圍完成前趕到了。他看到歐允也參與了，不禁頭痛。晉王到底管不管得住這小子啊？這小子很扎手，之前幾日一直躍躍欲試想找他較量。不過，他才懶得給人當陪練呢，又不是他的親親小徒兒。
孫小丁的四個手下，有兩個留下幫忙，還有兩個去路上狹窄處設伏截殺回來救援的土匪去了。所以明暉身手一露，孫小丁就立即發出嘯聲，讓那兩人設法回來，截殺的事交給後頭的大部隊。實在不行，跑了蝦兵蟹將也不要緊，關鍵是要把王道乾抓住。眼看歐允被王道乾和後來的蒙面人夾擊左支右絀，孫小丁放棄活捉的打算，拼着受了深可見骨的一劍，揮刀砍翻糾纏了許久的對手，往歐允的方向奔去。
明暉見狀對歐允道：小公子，高擡貴手！
歐允瞥一眼奔過來的孫小丁，又看一眼王道乾和蒙面人，後者的聲音他很耳熟，不就是那個不理他的臭道士麼。於是配合明暉的拳風往後一躲，插劍於地支撐被拳風所傷的身體，任那二人幾個起躍到了孫小丁追趕不及的地方，然後消失了身影。歐允的功夫，比明暉弱，與王道乾在伯仲之間，在這兩人的聯手下攔阻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孫小丁顧不得去追，而且他一個人追上了也沒用，那個蒙面人太強了，他扶住歐允，你沒事兒吧？
歐允擦掉嘴邊的血跡，好厲害的拳法！國師的師弟這麼厲害，那他本人呢？怪不得這麼多人前赴後繼的想殺他都殺不掉。還是晉王說得對，能殺國師的只有老頭子。而要讓老頭子下這個令，必須得明暉跟他們合作。別的事他可以不管，殺國師這事他不能袖手旁觀。
我還以爲你已經算是秘密武器了，沒想到琅琊山還有這樣厲害的外援。
歐允橫孫小丁一眼，還不是因爲你要抓活的。
孫小丁見他沒有大礙放下心來，自己探手入懷取了金創粉敷上。這一役勞師動衆，最後只殺了十餘人，其中有八人是跑掉了又回來救王道乾的。沒能捉到活口，眼看要被擒的都自己了斷了。這個王道乾調教人倒是一把好手。不過，已經撤退到安全地方又跑回來救人的，自然是講義氣之輩，如此選擇倒也無須太驚訝。
這個結果，孫小丁不滿意，但是無奈消息那麼快就走漏了，又有高手及時趕到救走王道乾，於是收兵回去覆命，向齊王和國師說明情況。至於那些跑掉的大隊土匪，就由副將帶人去剿滅。有內線，要找到不難。
齊王還好，國師聽了卻是皺眉不已，一個王道乾，還有一個無名絕世高手，還有一直在逃的小師弟，都很扎手。哪來的這麼多高手啊？至於走漏消息的人，不難猜，只是沒有證據奈何不得。
明暉將人救走，並沒有帶回京城。那裡畢竟離晉王府太近，晉王收留他是有目的的。但要他收留朝廷要剿滅的匪首，不太可能。他還想借助王道乾的力量呢，沒想到他先出事了。王道乾向他道了謝，然後要趕去和撤退的兩百人匯合。
方纔的打鬥引發了你的內傷，你也是之前傷在國師手底吧。這個拿去服下，對症的藥。
你也……王道乾挑眉。
算你運氣好，我這麼多年才搗鼓出了藥方，又找齊了藥草配出來。你這個樣子回去也沒什麼用，還是先蟄伏吧。你琅琊山的二當家還有軍師也不是庸才。我幫你送個消息保平安就是了。
王道乾也沒有客氣，兩人之前就認識。如今更是爲了除國師坐到一條船上了。
這樁事最後以琅琊山的軍師找出內奸，避免了更大的損傷告結。但琅琊山沿途燃放焰火示警的人卻是放完就全服毒自盡，苦心經營了許久的地盤也再回不去。孫小丁剿匪可不像縣衙的人那麼輕鬆，跑了還能回得去繼續過日子。一直藏匿山林，於是人心漸漸渙散了。
顧琰十日後又被晉王妃召過府，被明暉調教了一番，正端着攢盒往嘴裡塞東西補充體力的時候聽到明暉問她，有一窩土匪，眼下是被人盯上了，你覺着怎麼安撫人心、逃脫搜捕爲好？
顧琰眨眨眼，你說琅琊山的土匪啊？這事兒邸報上都登了，她自然是知曉了。還正想問問明暉說藉助琅琊山力量救師伯的事怎樣呢。
嗯。
那天的傳訊焰火跟你有關係？
是，晉王遣人告訴我，然後我告訴了琅琊山的人。
晉王？顧琰摸摸下巴，他留着你到底是什麼用意？
想用我扳倒國師。
替代麼？
有可能。他一時不答應，晉王也不催逼。只是讓他一步步看到國師如今的勢力有多大。
顧琰嘆口氣，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時，他不是要奪嫡的王爺，不須用盡心機手段，只是救回來的一個溫和俊雅的陌生人。
明暉眯眼看着顧琰，你不會真的對他……
沒有的事，我纔多大啊。就是覺得一牽涉到爭權奪利，便不能再美好如謫仙了。不過，慈不掌兵仁不理政，想坐那個位置一味的光風霽月是不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顧琰想了想，可以藏匪於民。他們山上肯定有大把金銀，不如大量置辦田土，平時就像普通村民一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該繳賦稅繳賦稅，該服役服役。他們不是有婦孺麼，那要是組成一個村落，跟旁人有什麼兩樣呢。不是非得要嘯聚山林嘛，只是功夫不要落下就是了。這樣住在一起，他們的帶頭大哥就可以直接化身一村之長，有事情也方便召集人手。當然，具體的落戶這類的問題我不懂，不過他們肯定有人懂得操作。就算不好操作，有銀子也好辦事。
明暉早知道顧琰聰慧，而且博覽全書，不過這個法子一說出來還是讓他想拍大腿。這主意真是不錯！衆人的思路都被侷限了，倒不如她一個旁觀者清楚。現在那麼多人就窩在遠離人煙的山林裡。因爲裡頭跟天然迷宮一般，暫時藏身還行，可一直這樣下去肯定是不成的。
我說你怎麼想出來的啊？
這個，是受了八旗兵出則爲兵入則爲民的提示。不過，現在還沒有八旗兵呢。當然，有官兵屯田。
我想着你說過的兵匪一家，那官兵不是平日也屯田麼。
明暉點頭，嗯，有道理。回頭告訴王道乾，採不採納就看他了。當然，不能把死丫頭說出來。她也只肯在自己面前展露這一面，給外人知道了終究不妥。
我得回去王府了，今天端媽媽一道過來了。顧琰去見王妃，端娘自然不能跟進去。可王妃見顧琰太久，也有些說不過去。
我和你一道。
顧琰挑眉，你有決定了？她站在鏡前仔細看自己的打扮和來時是否一樣。端媽媽的眼可尖了。
嗯，只是救師兄，我可以不依賴晉王。要查清師傅的死因爲他老人家報仇，也可以冒險自己動手。但是，要清理門戶，消除國師給道門帶來的惡劣影響，我還是得藉助權勢。他這次回來京城，看了一個月，不但看清了國師的力量巨大，也看到了師門出這麼一個人物給天下造成的禍患。也不得不佩服他，十幾年的功夫，竟然做到了這樣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地步。要挽回道門的形象，容不得他只想着個人恩怨。
顧琰自去和端娘匯合回家不提。明暉的到來讓晉王十分的高興，歐允收到消息也過來了。來的時候明暉和晉王正在談合作的事，歐允道：我打斷一下，明暉道長，那個金丹的配方……
晉王也看了過來，他本來也想問的，想了想還是等歐允來了再說。
明暉攤手，無奈的道：既然決定要合作了，我自然說實話。我從頭到尾就不知道什麼金丹，全是國師在自說自話。
原來如此啊，那妖道還真是可惡。這是借父皇的力量追捕你呢。反正他只要一口咬定了，你再怎麼辯解也沒用。
晉王看一眼歐允，後者道：放心吧，我身邊的人現在都只是我的人了。不然，早捅到老頭子那裡去了。他答應了讓他們伺候只忠於我。如今，他已經有能力甩開何山等人了。老頭子爲了讓他不要這麼幹，不得已答應的。
對於金丹的事，晉王沒有說什麼。只是問歐允，你看這事要怎麼去同父皇說？他們沒有早早的稟報，這都可以說是有欺君之嫌了。
實話實說唄，我們擔心那金丹於他身體有礙。我去說！我現在就進宮去。歐允說完轉向明暉，道長也最好準備一下，老頭子肯定是要見你的。
晉王點頭，這是好事。這說明父皇對國師也不是就真的完全信任。
嗯，我去了。
明暉看着歐允的背影愣怔了一會兒，想起顧琰說的牽涉進權勢裡就不能再那麼美好了。這個歐公子倒是因爲心底無私天地自寬，皇帝偏愛這個私生子，怕是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頭。只有這個兒子心頭是完全只把他當爹的。有些話他去說比晉王去講要好得多。不過，這也是因爲他是私生子，那把椅子根本就同他沒什麼關係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