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 大怒1
糰子跟着皇帝回御帳小憩了一會兒，他上午玩兒累了。還沒走到御帳就趴在皇帝肩頭睡着了。皇帝把他放到牀上脫掉外衣，把他自己的小被被蓋了一角到他肚子上。看着那小肚子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的不由失笑，“這是玩得有多累？”
等到一陣濃濃的香味從土裡開始散發出來，明暉使喚了一個小太監過來叫糰子。他在門口對侍衛說了，侍衛便進去傳達。
皇帝道：“什麼富貴雞，根本就是泥巴雞。那麼髒，怎麼能給糰子吃？吃了拉肚子怎麼辦？”上回糰子病了一場，圓乎乎小臉上的肉都掉了些。不但顧琰心疼得不行，皇帝同樣受不了，如今見糰子又養胖回來才放寬心。
劉方笑道：“國師再不靠譜，肯定不能把吃了會不好的食物給小世子吃。老奴瞧小世子方纔挺上心的，蹲那兒看着腳都蹲麻了。要是回頭想起來，不還得讓國師再烤一次？”
糰子心頭惦記着呢，迷迷糊糊睡得也不是很深，夢中還在咂嘴呢。這會兒聽到一點聲音便把眼半睜開了。劉方看眼皇帝，見後者沒有阻止的意思了，走過去道：“小世子，您師爺做的富貴雞就要熟了，您過去麼？”
糰子咧嘴一笑，“去。”自個兒就坐了起來，把小手擡了起來。這是要劉方給他穿外衣的表示。
劉方便把擱在一旁的小衣裳給他穿好，抱他下牀。糰子踩着地毯走到皇帝身邊，拉着他的手喊道：“爺爺”這是有好吃的不忘找對他好的人分享的意思。
皇帝道：“朕纔不吃那種東西呢。走吧，陪你過去。”皇帝自然是不稀罕吃那樣的東西的，就是糰子稀罕也是因爲看着得趣的緣由佔絕大多數。不過，乖孫子有好東西還知道記掛着他這個爺爺，皇帝還是很受用的。
糰子又看向劉方，後者笑道：“好，老奴也跟着小世子去蹭一口吃的。”
明暉正等着糰子呢，他也是掐着點讓人去叫的。糰子那個肚子能吃多少，他就是圖看稀奇。所以這出土儀式還是得等着他來了再進行。
兩位公主也各自回去小憩、梳洗了一番，這會兒也都被請來了。阿大阿二也在，他們一直就被明暉使喚在這裡看着火，添木柴。兩張小臉被火光映得紅彤彤的。聞着土裡散發出來的香氣，已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在他們心頭，王妃說好吃的東西，那一定極其好吃。原本期待值就很高，再加上之前看明暉一番調弄、聞着這香味，肚子裡的饞蟲早就被勾起來了，不時的望向御帳的方向。
十六十七兩個公主，也是因爲顧琰無意間說起，所以纔想嚐嚐看。這會兒聞到香氣從土裡出來，也是尋到了幾分野趣。作爲皇室公主，她們時時刻刻都得規規矩矩的。也就這麼出來圍獵，而且是四下沒有旁人的情況下能略微放鬆些。
“國師，這個，呃，富貴雞的做法真是稀奇。一會兒怎麼吃呢？那雞身上可全是泥啊。”十六公主道。
明暉看她一臉的好奇，心頭好笑不已。這道菜也就能哄住這些貴人們。他徒弟一聽他說立馬就秒懂，還貢獻了一道珍珠翡翠白玉湯的菜餚。這就是吃過苦和沒吃過苦的區別了。也不知她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學會的。八成是在邊城遊蕩那兩年吧。
“公主別急，等下就知道了。”
明暉賣關子，弄得兩姐妹愈發心癢難耐起來，也跟着望了御帳的方向一眼。
“這糰子是不是不來了啊？十六姐，我找個人再去看看。”十七公主說着正要叫人，就看到皇帝負手緩步而來，後頭劉方抱着糰子。小傢伙的手急急揮動，似乎在讓劉方快點。但劉方哪敢走到皇帝前頭去啊。
衆人站起來朝皇帝行禮，他擺擺手，“都免了，這種時候拘什麼禮？在哪呢？”
明暉指着火堆道：“回皇上，還在土裡埋着。微臣想着糰子也就是想看稀奇，所以提前打發人去叫了。”一邊叫來兩個侍衛，把火堆移開。然後自己找了個稱手的工具動手挖土。
糰子示意他要下去，劉方便把他放到了地上。他邁着小短腿走到近前，想看清楚點。明暉朝他擺手，“等會兒，這邊土都是滾燙的，別燙到腳。”
糰子便站住，伸長了脖子去看。
皇帝坐在一旁擡來的龍椅上，瞅瞅也好奇的看過去的兩個小女兒，“你倆挺清閒啊？十七，你不是跟着皇后來學習的麼？”
十七公主忙道：“父皇，兒臣晚間跟着母后學習兩個時辰。母后說既然來了，也不能總拘着。再說，兒臣不是還要陪糰子麼。”
十六公主也道：“兒臣也是陪糰子。”
聽到兩個女兒都打着陪糰子的旗號，皇帝輕笑一聲。眼瞅着明暉用厚布墊着把一大坨泥從土裡挖了出來，趕緊扔到一邊，也不再多說什麼。既然出宮來了，無人時就縱容她們放肆三分吧。
那坨泥已經烤成硬塊，在地上翻滾了幾轉。糰子蹬蹬蹬的就跑了過去，阿大阿二趕緊跟上把他拉住，省得他被燙到。糰子滿臉疑惑的看着那一大坨泥，然後望向甩着手的明暉。
“別急，師爺馬上剝出來給小糰子吃。”
皇帝輕道：“看來是把朕的國師被憋壞了，做個富貴雞都做得興致勃勃的。得了，回頭你也去射獵吧。不用亦步亦趨的陪着朕這個老頭子了。正好也同高昌來的人好好說說話。”
明暉笑道：“微臣謝皇上了。”說完過去幾下用力敲掉叫花雞表面的泥巴。
糰子眼都瞪大了，一臉的驚奇。
“哇，好乾淨！泥全部自己脫落了，更香了！”阿二驚訝的道。
明暉很快將剝乾淨的雞放到大盤子裡分切開來，最好最嫩的肉給了皇帝和糰子，然後是兩位公主，再然後劉方，最後分給阿大阿二。雖然是馴養，但圍場足夠大，所以這雞是正宗的野雞。成天都在跑動的，肉質全部很鮮美。就算是雞脯肉吃着也覺得是活肉。所以，阿大阿二分到的肉質也是不差的。
皇帝讓人拿筷子來夾着要喂糰子，明暉道：“這個，手撕來吃更有意思。皇上自己用吧，微臣來喂糰子就好。”
糰子快速蠕動小嘴咀嚼吞嚥，方纔的場景看得他很是開懷，味道自然加分。他看皇帝沒動，自己用手抓了一塊明暉撕好的站起來踮着腳喂皇帝，“爺爺，吃——”
小孫子喂的，皇帝自然賞臉，低頭吃完輕道：“一般。倒是這個做法逗小孩子還行。”
劉方見他動了嘴，趕緊過來伺候。見狀，其他人也都放開吃了起來。阿大阿二是自己不怕燙的撕着吃，公主自然有人弄好了放小碟子裡供她們取用。
皇帝就嚐了嚐，讓劉方也去吃自己的。倒是糰子乾脆不用人喂，自行抓了往嘴裡塞。他很喜歡這種手抓的吃法。見皇帝吃得少，吃的間隙便又喂他。他遞過來皇帝便來者不拒，絲毫不在意他的小手上滿是油漬。這在旁人自然是不可能的。就連明暉也得了糰子的照顧，小手抓起就塞到他嘴邊。
看三個小孩吃得不亦樂乎，衆人都跟着笑。這樣的好氣氛下，一隻野雞竟然被分食得乾乾淨淨。到後來，怕糰子吃多了積食，明暉這才大吃大嚼起來。
十七公主悄聲道：“十六姐，我覺得像糰子阿大阿二還有國師那麼吃更帶勁。”
“省省吧。”當着父皇的面那樣吃東西，那她們立即就會被打發去學習禮儀。自個兒在外頭烤來吃的時候倒是不妨偷偷試試。
明暉擦乾淨手問阿大，“給他帶糖豆子沒有？”
阿大點頭，“帶了的。”
皇帝也知道，明暉問的是顧琰讓王太醫做的一些健胃助消化的藥丸子，裡頭加了甘草。平日裡就哄糰子當糖豆子吃。還有預防感冒的、清熱去火的……總之後世各種小兒常備藥她都讓王太醫做出了差不多的替代品。平日進宮都有專人帶着。這一手也被很多人接受並學了去。
當下阿大由侍衛陪着回到旁邊捱得極近的秦王府大帳，從看守森嚴的櫃子裡取出小藥匣子提了過來。上頭分格子放了各種顏色的‘糖豆子’，他遞給明暉看。上頭的字阿大自然認不全，不過他記得放置的順序。有人認字，他就不用這個法子了。小世子要入口的東西讓國師掌掌眼準沒錯。
明暉拿了幾顆助消化和清熱去火的到鼻尖聞了聞，確認無誤便遞給糰子，看他嘎嘣嘎嘣嚼吧嚼吧嚥了下去。糰子還蠻喜歡吃這個的，根本不用人哄着，自己就吃了。
皇帝看糰子嚼得開心，輕道：“說到對孩子用心，琰兒倒也是頭一份的了。”
明暉道：“不過是吩咐一聲，下頭那麼多替她辦事兒的。”皇帝說顧琰不好的時候，他就細數她各種好。偶爾誇她一回，他就謙虛。
皇帝看他兩眼，這還真是護得不行了。對自己的兒子有沒有這麼上心啊？
明暉看明白皇帝眼中的意思，心道我兒子活得可滋潤了，什麼壓力都沒有。哪像我徒弟啊，註定辛苦一生。尤其如今在皇帝這裡，還不知道能不能最終逃過一死呢。
明暉對十七公主道：“公主，記得晚上多給糰子吃些菜，少讓他吃肉了。”這小子還蠻愛吃肉的，小嘴一動一動的，碟子裡的雞肉就見着少了。不然，他也不至於搶小孩子的肉吃。
“知道了，國師。”
正說着，就聽說齊王世子帶着一衆堂弟打到了一頭鹿，倒是旗開得勝。如今一衆皇孫正樂悠悠的回來呢。
皇帝笑道：“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大傢伙了。今天衆人的收穫都如何啊？”
劉方忙使喚人去問，十七公主笑道：“兒臣套了些活物回來，不過都是小傢伙。”往年，她也會跟着九哥出去看他和侍衛獵熊豹之類的，今年帶着糰子自然是不能了。
這麼一說，糰子想起他那些小雞小兔來了。他出聲喚道：“阿大——？”
阿大趕緊道：“小世子，沒那麼快的。”
糰子有些失望的垂下肩膀。
皇帝問道：“他在說什麼？”
糰子的話和行爲，很多時候都要靠阿大或者阿二來‘翻譯’，阿大又居多。
“回皇上，小世子要昨日皇后娘娘賜下的訓狗宮女把那些小雞小兔都訓練得會聽着曲子跳舞。”
十六公主道：“這可真是出難題了。雪兒是下頭馴養了整整半年才獻給母后的。而且狗通人性比其它動物更多些。”方纔她出來吃富貴雞，問何皇后來不來。結果皇后一指戳到她額上，說她嫁人之後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跟一歲多的小侄兒一樣，饞起嘴來了。不過皇后倒是挺高興的，女兒能這樣自然是因爲婚後過得順心如意，還得是面子裡子都順心如意。
十七公主道：“他會轉背就忘了吧？”不是大半天都沒再提起九嫂要的白狐圍脖了麼。
阿大想了一下，“小世子看到雪兒怕就是要想起來。”
那就麻煩了，糰子如今對雪兒的熱情可是正在興頭上呢。
皇帝道：“狗能訓，難道其他的不能訓？不能要她來做什麼？”
在場的人都默默替那宮女點蠟，明暉道：“時間太短，怕是訓不了那麼好。不過，能哄得糰子一樂就夠了。”
糰子這會兒坐在皇帝身邊，想起他的小動物們便挪挪小屁股，還朝阿大阿二伸出手要他們過來接住自己。他要回去看狗狗和小雞小兔了。十七公主趕緊上前幫了一把。
劉方心道：正好，回去就避免了和擡着鹿回來的一衆皇孫遇上。那鹿被射死，見血自然是難免的。要不然，還得因爲糰子在這兒，讓興沖沖地回來的其他皇孫們候着呢。他們擡了鹿回來，自然是想給皇帝看的。但是糰子在，皇帝肯定不會讓他們擡上來。於是他也沒提醒可以讓人去把小動物們提過來。
這會兒，之前出去問詢的人也過來回話了。說是衆人的收穫都還挺可觀，就是齊王什麼都沒有獵到。
皇帝蹙眉，去年齊王還得了頭名，獵的比誰都多呢。這是去年那柄紫玉如意沒拿到，知道再無掌實權的可能，整個人都頹了？他這樣還不如不來呢。大概是因爲老三和小允都不來，他再不來就不好了。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因爲齊王的事兒，皇帝也沒了逗弄小孫子的心思。不但沒有阻止糰子回去，也讓人傳話讓那鹿不用搬來了。然後拂袖回了御帳。
明暉冷眼旁觀，既然事情同團子無關，他就懶得開口了。反正這樣，外頭那羣掃了興的皇孫也怪不到糰子頭上。不然，早上纔有一起衆人都須得避着糰子圍獵以免嚇着他的旨意，這會兒再來這麼一出，衆人對糰子的意見怕是大了。十六公主和十七公主今早就在一個小範圍轉悠，也是爲了預防這個。皇帝在其他方面都是很冷靜睿智的，就是遇上秦王一脈的事還是有些感情用事。這樣被偏愛着的秦王父子，如果坐不上那個位置怕是以後日子難過。這從之前楚王擠兌秦王出五十萬兩銀子賑災，其他人都保持了緘默就可以看得出來。從小的不公平對待，其他皇子心頭怕是早有不滿。
皇帝未嘗沒有想過這些，只是當初宸妃的死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而且秦王生下來身體又那麼孱弱。一開始對他慣得不行，後來再要糾正怕就難了。至於此時，本來老爺子愛小孫子就是天理人情。對秦王都嚴厲不起來，對秦王世子自然就更加的溺愛了。也難怪秦王之前要堅持回自己的王府休養了。明暉看向前方被阿大牽着回去的糰子，看來小傢伙此行還是擔負着重責大任的啊。秦王擺出萬事守規矩的姿態，把兒子派來做代表了。
晚間，十七公主拿出一條‘紙尿褲’給脫得光溜溜的糰子穿上。這是爲了預防他半夜發大水沒來得及抱去尿。糰子此來，乳母自然是跟來了的。這樣只是以防萬一而已。省得半夜折騰換被褥，讓他受了涼。
從皇帝到公主，都喜歡親手照顧糰子。實在是他肉呼呼的極可愛。不過也是因爲皇帝都親自照顧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只是把他丟給宮人照管。而且十七公主也覺得親手照顧和自己酷似的小侄兒蠻有趣的。九哥九嫂對自己都是極好的，她很樂意。於是，乳母大多數時候倒成了個擺設。（顧琰既然把‘衛生棉’都搗鼓出來了，‘紙尿褲’肯定也少不了。）
下午，皇帝因爲齊王的事不悅。導致整個圍場氣氛都跟着壓抑起來。齊王去御帳解釋了一番，大意是說他近來在信佛，十分後悔早年殺生太多雲雲。結果把皇帝惹毛了，直接把手裡的茶盞照着他砸過去。要不是明暉手快把齊王拉開，就正中他額頭了。看那力度，非得掛彩不可，甚至是血流披面。這樣的事發生，怕是人人都得噤若寒蟬。可饒是如此，御帳裡的聲響也嚇着了外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