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 出事

400 出事

不出蕭允所料,皇帝在幾日後便啓程返回了。他其實一開始被齊王氣到,心情本來就不痛快。後來該辦的事兒都辦了,並不失禮於外住使臣。小開心果又哭鬧着跑回京了,他呆着覺得無趣,索性就提早回京了。

爲此,他還很是說了顧琰幾句,“把孩子帶得完全離不了娘懷。哪家是這樣的?”

何皇后笑道:“糰子纔多大,離了家肯定要想娘啊。”可不能反問‘難道皇上你小時候不是這樣麼?’人家還真不是。因爲先帝病弱,太后早早就代批奏摺掌管政務。皇帝就是乳母宮人帶大的。負責管教他的人是顧大姑。至於太后,幾天見不到也是常事。

“哼!”

“這也是因爲琰兒對糰子照顧得好啊。聽說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爲。而且,她把允兒也照顧得很好。王府的中饋也沒有紕漏,她還辦了貴女書院和義學。前兒送到的《九州志》的第一卷,不也是她主持刊定的。聽說朝堂上的文臣武將看了反響不錯呢。很多人都在打聽他們家鄉那一卷幾時能出呢。”

皇帝挑眉,“說起來她好像還真是做了不少事的樣子。還都做得不錯。她哪來這麼多精力?”

“抓大放小啊,會挑人、會放權。臣妾也是好奇,所以問過十七。她是這麼說的。而且,琰兒她的精力沒有被後宅的侍妾、庶子這些牽絆嘛。”何皇后努力幫顧琰刷好感度。皇帝心頭的天平,一頭是晉王妃,一頭是秦王妃,已經在悄悄發生變化。她也是察覺了的。不過,這些話也得說得恰到好處。

“皇后很喜歡她啊?”

皇后點頭,“應該說是羨慕更對,琰兒的活法與臣妾截然相反,她把日子過得很好。當然,生活不可能只是光鮮亮麗,但臣妾真的很欣賞她的活法。臣妾曾問過琰兒,她說這一生但求落幕無悔,何妨任性一回!”

皇帝靜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手放到皇后肩頭,“這一生,是朕耽誤了皇后。”

何皇后搖頭,“皇上已經把您能給臣妾的都給了。臣妾知足常樂!”其實真的很想問一句,如果宸妃活到今時今日,會是怎樣一副情景?不過,已經習慣了理智的處理一切事務,只當皇后是最高女官來做。所以這句話,她永遠都不會問出口。

帝后同車而返,在朝天門外迎駕的晉王等人倒是楞了一下。蕭允和顧琰都沒有去,蕭允的腿其實已經完全沒事,但是他不想去。就是進宮理政,他也打算再等等。至於顧琰,她是懶怠去。一早就得去等着,要等好半天呢。她禁不住餓,而且也老跑廁所。如今是最惠國待遇呢,雙倍的!她何妨持寵而嬌一回。所以這回,還是糰子當代表。不過他不用一直在那裡等着,他就在寬敞的馬車裡玩耍,等到迎駕的御樂奏響,乳母抱到留給秦王府的位置跪着就好。

糰子那天回來睡醒了就要當善財童子給大家分東西,第一件就是白狐圍脖。十七公主已經讓人給做好了,直接讓他帶回來的。不然,就要帶沒處理過的狐狸皮了。

顧琰只能勉強自己忍着熱戴給糰子看了一眼,可這小子寒暑不分要她一直戴着她就沒辦法配合了。

糰子癟了會兒嘴也只得作罷,從來只有他娘強迫他的。他讓阿大阿二把帶回來的東西分成一堆一堆的,指着告訴顧琰,“元元,小妞(劉方的女兒,他的兒子被糰子稱爲大牛),小姨,小舅,豬豬……”

顧琰正感慨這些東西不適合啊,不知道什麼分配標準。就聽到一聲‘豬豬’,趕緊打斷,“你說的是師叔?”

糰子點點頭,捏着小胖手等顧琰表揚。他不但帶回了白狐圍脖,還帶回了很多好東西。果然有很多婦人來請求抱他,還送他各種小禮物。還有一些是他看了順眼,多看兩眼別人就趕緊從身上解下來給他的。譬如說讓顧琰皺眉不已的送給元元的一張異族大方巾,配色相當的大膽。這個送元元做什麼用啊?還有送給顧璽的鈴鐺,這是掛在馬脖子上的吧?

顧琰看向阿大,“這個,國師不知道吧?”

阿大搖頭,“國師沒聽到過。”

顧琰說糰子,“是師叔,不會喊就直接喊叔。什麼豬豬,給你師爺知道了,你小屁股就要遭殃了。”

外頭傳來顧琇的聲音,“姐姐,聽說糰子回來了,我來看看。”

“進來吧,糰子給你帶禮物了。”

他們這會兒在外室,蕭允是在內室休息,所以並沒有什麼關礙。

聽說糰子給自己帶了禮物,顧琇那個感動哦,兩眼撲閃撲閃的道:“糰子,你給小姨帶什麼了?”

糰子等了半天沒等到他孃的表揚,好在還有小姨感動莫名的表情讓他稍微有點成就感。當即笑着拍拍他分配給顧琇的東西。

顧琇拿起來,看了看問顧琰,“姐姐,這是水囊麼?”

“不是,是異族人的酒囊。”真不知糰子怎麼看上這個,也就上頭鑲嵌的寶石讓人眼前一亮。這都帶回來些什麼啊?

“爲什麼給小姨這個啊?”顧琇問糰子,小傢伙看小姨沒笑,皺皺小眉頭。方纔娘收到圍脖,笑得可好看了,還親了糰子兩口呢。他肯定組織不了語言回答,顧琇再看向阿大阿二,這小哥倆也是一臉的茫然。

顧琇笑笑,“糰子纔多大啊,出門記得給小姨帶禮物,小姨就非常非常的開心了。”

糰子這才鬆開眉頭,邀功的把嫩臉蛋伸到顧琇面前。顧琇用力的親了兩下他才坐回去,還伸小胖手拽了一下顧琇的小辮。

顧琰道:“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要是願意拿就拿去。回頭我重新把他帶回來的東西分一分,給你送一份去。”她看過了,臭小子此行收穫頗豐。

顧琇舉起酒囊,眉眼彎彎的道:“姐姐,不用了。這個就很好了。”這可是外甥親自給的呢。

“沒事,他這趟發了筆橫財,回頭你安心收着就好。有一些留着當嫁妝都很不錯的。”

“嗯,那我就不跟姐姐還有糰子見外了。反正我的什麼都是姐姐給的。”顧琇試着把酒囊掛到腰間,“糰子,是這樣掛的麼?”

糰子撓撓頭,遲疑着點點頭。

顧琰問阿大,“這個東西哪來的?”

“回王爺,宴會的時候一個部落首領到皇上跟前領賞,小世子一直盯着他腰間的酒囊看。他就讓人找了這個給小世子。是新的!”

顧琰和顧琇都看出是全新的了,不然再是外甥送的,如果是哪個臭男人用過的,顧琇肯定不會要。

顧琰道:“好了,我們收拾收拾回內宅吧。糰子一回來就爬到你姐夫的牀上睡了。”

一羣人打包了糰子帶回來的東西,顧琇上前抱起糰子,便一起回了內宅。這兒畢竟是前院,一大羣女人孩子在這裡多少有些不妥。

“糰子,你好像重了不少啊,吃什麼了?”顧琇掂了掂手上的小胖子問道。

“肉肉——”糰子高興的回答。

阿大便給她們詳細解釋都吃了各種什麼肉。

“這倒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你們都沒放過。”

那天的事情阿大阿二記得如此清楚,便是因爲他們要負責說清楚每一件東西的來歷。當然,顧琰後來給每個收到糰子禮物的人都補了一份合適的。他指定的也都給了。那塊五彩大方巾元元不嫌棄的拿去披在了身上,顧琰給她理了理疊了疊就成了大披肩。小姑娘瞬間從花木蘭變身流浪的吉普賽女郎。鈴鐺顧璽拿回去擱在枕邊當成晚上要起夜時喊丫鬟伺候的搖鈴,據他說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不用開口挺好的……總之每個收到糰子指定禮物的人都還是以高興的心態收下的。還有一些東西也是糰子帶回來的,除了皇帝賞的,顧琰都借他的名義給太夫人等人送去了。

這會兒阿大阿二跪在糰子後頭,想起這些天衆人收到小世子送的禮物的時候都是挺開心的。小世子就連同去的他們哥倆都沒有落下呢。雖然給他們的東西也挺奇怪就是了。

御樂還是挺長的,糰子一會兒就跪不住了,翻身一屁股坐到地毯上。乳母小聲道:“小世子,趕緊跪下。御駕返京,所有人都要跪迎。”

糰子的回答是動了動,放了個屁,左右看看還是挨着乳母跪下了。這樣跪着接駕他倒也不陌生。這首迎駕的御樂他都聽熟了的。聽到就知道該跪了。只是往常他都是挨着母親,今天母親沒來而已。

皇后看到糰子也在,趕緊讓人把他抱了過去。點着他的鼻子問:“你爹孃來不了,又是你來迎皇爺爺返京麼?”

糰子‘嗯’了一聲,就窩進了皇后懷裡,跟着她進宮參加接風洗塵的宮宴。

等到糰子送的白狐圍脖終於到了戴的時候,顧琰待產的日子倏忽又過了兩月,糰子是個十七個月的兒童了。他如今最愛做的事就是站在顧琰更加明顯的肚子前面觀察上頭不時鼓起的小包。有時候半天沒有鼓起還伸出小手拍拍打招呼一般,肚子裡的兩個就會給大哥一些迴應。

“大球球”他嘟囔道。這是他給顧琰肚子的新稱呼,也是他會說的第一個三個字長的詞。

顧琰把他又伸過來的小手抓住,“娘有些不舒服,你別拍了。真當是球呢!”七個多月的懷雙胞胎的肚子當得了人家快臨盆的。她如今的一些症狀也像是快臨盆的時候一樣,譬如說胃被頂住吃不下東西,半夜腳抽筋之類。

蕭允已經搬到隔壁去住了,因爲他有時候睡得沉,顧琰不是那麼容易把他喊醒。而且他白日要忙着朝堂的事,夜裡總是睡不好也是不行的。

“好想卸貨啊,這樣我寧可一個一個的生!”一開始還覺得生雙胞胎省事,看來一點都不省事啊。

端娘端來一杯水給顧琰,一邊示意阿大上前把糰子帶開,“王妃,沒事兒的,這都七個多月快八個月了,您再忍一個多月就好了。回頭一次添兩個娃娃,多高興啊!”

季太醫也早已到了秦王府坐鎮,其他什麼人這會兒都不敢上門找他了。都知道秦王妃這一胎懷得辛苦。顧琰雖然有些懷疑他是晉王妃的人,但是如今要借重他對婦產科的鑽研,而且量他也不敢使壞。晉王妃害她這一胎也沒好處,糰子吃嘛嘛香,身體倍棒,顯然是已經立穩了。季太醫如今怕是最希望她能順利生下孩子的了。因爲這一胎萬一不順利,到時候第一個陪葬的就是他。再說,還有王太醫全程盯着。這位鐵板釘釘的自己人。

糰子被阿大牽到門口又回頭看看顧琰,平常顧琰都極力剋制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難受的樣子來。所以今天他有些擔心。他掙脫了阿大的手又跑回來,把頭貼到顧琰肚子上,小手輕輕撫摸。

顧琰摸摸他的腦袋,“娘沒事兒,你玩兒去吧。快去!要不,門口去等你爹下衙。”

糰子撓撓頭,被走回來的阿大再次牽走。阿大阿二如今已經是滿了四周歲,照顧起糰子來也愈發的熟練。當然,他們的照顧其實就是陪着玩耍,但這個任務也不是每個四歲的小孩都能勝任的。顧璽就辦不到,他不能時時處處的就記着讓着糰子,萬事以他爲先。因爲他在家也是小少爺一枚來着。

其實此時蕭允就在前院,他從早上出去一直在前院呆着。到了下衙的時辰,再推遲一些回到內宅。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三天了。這幾天他雖然極力若無其事,但其實還是有些端倪的。譬如說他沉默了不少,而且很容易對下人發火。但因爲顧琰自己的身體狀況,使她無法分心他顧。因此她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蕭允不再入宮,是因爲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五天之內,他管轄的戶部、刑部各死了一名員外郎一名侍郎。都是死在衙門裡,工作時間,而且都該是年富力強的年歲。仵作驗屍的結果說是積勞成疾,過勞死。

這樣的結果一下子就引起了軒然大波,六部裡出現一個聲音:‘死是我等死,功是秦王功!’。這一年蕭允對六部辦事效率不滿,的確是有高壓催逼的行徑。而且的確也見了些成效,六部的政事運轉效率高了不少。但是加班加點的事也時有發生。這件事一下子就把衆人對他明裡暗裡的不滿都發作了出來。這個聲音便越來越大,朝堂對蕭允的不滿就像滾雪球一般集聚起來。

皇帝沒有辦法,只能暫時停了蕭允的一應職事。所以如今,他是沒什麼事的,就像齊王一樣。但是不想驚嚇到辛苦懷孕的顧琰,他便保持了從前的作息。只是呆在前院而已,足不出戶而已。他快被這件事打懵了。如此一來,他就成爲了朝堂上的公敵。所有官員都反對的話,就是皇帝再寵他,他再有能力也是不能做太子的。萬丈高樓平地起,沒有隻有最高一層的空中樓閣。

所以此時,他幾乎可以說是已經斷絕了登頂的路。如今,那兩個官員的屍體還沒有發還家屬,皇帝命大理寺的人還在繼續調查。看是不是這兩人本來就有病或者有傷甚或是中了毒,就只是巧合纔會死得這麼接近。發生第一起的時候事態已經比較嚴重,然後緊接着就是第二起。事態一下子就擴大化了。

到如今這個時候出這樣的事,簡直可以說是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數年的努力到此刻煙消雲散。而且將來如果才能求個安穩都成問題。蕭允心頭的難受可想而知。他每日回去看望一下顧琰,都沒有心力多陪陪她,就託詞忙又躲回了書房。糰子想找他玩玩更是不可能,只能整天把顧琰黏着。

蕭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裝到顧琰臨盆那天,如果不是實在說不通,他真的很想捏造一個藉口出京去辦差。上次糰子還在肚子裡他出京賑災了。但是這一次不是說找不出一個理由,可顧琰懷着雙生子,必須要他去的情況怎麼捏造?如何取信於她?還有,如果大理寺那邊遲遲查不出來,屍體就得歸還苦主。等到入土爲安,那這件事就徹底定性了。人是被他催逼着累死的!他這輩子別想翻身了。怕是會被說成桀紂一類的人物。不對,桀紂人家好歹還登位了。他呢,已經止步於那把椅子的一步之遙了。而且,大理寺給出的結論是不是能服衆呢?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就累死了呢?做的不都是分內的事麼?

轉了一個大圈,最後只是一場空麼?

還有,如今所有人都瞞着顧琰,真的能瞞到她瓜熟蒂落?她那樣的人,一點蛛絲馬跡就可能發現端倪。萬一叫她知道了,一着急出什麼意外怎麼辦?眼看着要再添兩個孩子,政務軍事也都理順了,給他出這種事。這是天要亡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