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百日
肖嬤嬤道：“太夫人，秦王殿下對秦王妃，那可不一般啊。”
太夫人苦笑，“就是因爲這個不一般纔會有這一出吧。罷了，咱們也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待了。希望晉王真的可以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吧。”長房和二房她已經叮囑過了，不準胡亂說話。三房也可以讓人放心，但就是顧瑾所在的四房讓人有些擔心。琰兒說什麼來着，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他們可千萬別犯糊塗。
不過，就算四房言之鑿鑿，怕是也沒人信他們能搞出什麼事兒來吧。太夫人將兩個庶子都養得半廢，一個只知道斂財，一個只知道清談。斂財的那個如今還在老家被族人看管着，清談的那個是真正的百無一用的書生。說他搞風搞雨，也得有人信才行。呃，那兩口子不會受不住威逼利誘胡亂攀咬自己吧？唉，傷腦筋。算了，她還是休息一下吧。都這把歲數了，熬不得啊。希望琰兒能很好的應對。
這種事再多來幾次，怕他們顧家就得辦喪事了。自己禁不起折騰啊。可是，眼看着就差那麼一點點，此時死了可真是不能瞑目。原本四五年前被親孫女整得祖傳的靖西侯的爵位在自己看得到的時候被削去了，兒孫裡又沒有出現驚才絕豔的人物，太夫人幾乎都要絕望了。這是幾十年都無法興旺發達的兆頭啊！結果突然就峰迴路轉了，未來的皇帝很可能是她的孫女婿。這樣失而復得的機會太珍貴了，現在又出這茬子事。秦王世子百日宴的禮物，她早就準備好了。預備讓幾個孫兒去的時候捎帶去，誰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啊。
顧琰被點了睡穴，頓時沉入黑甜鄉睡過去了。蕭允給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蓋好被子，攬進自己懷裡。他此時點她的睡穴，一個是不想看她大半夜還在焦慮，分析事態。這些事情應該都交給他來煩心就好。另一個不怎麼好言說的就是不想看她爲晉王擔憂。
至於如今的局勢，他心頭倒不是最擔憂的。一日進了局中，一日就要承擔這樣的風險。這樣的事兒早早晚晚都是要來的。這樣的事發生，如今在他麾下的人肯定會大洗牌。這也沒什麼，大浪淘沙，留下的纔是金子嘛。只要他不垮，就一切都好說。三哥這一倒，晉王府剩下的全是婦孺，要真到了那一步，日子不好過啊。即便是有人看護着，哪及得自家頂樑柱還在。所以，無論如何，他不能倒下。糰子這才九十九天呢。睡了睡了，明日還有不少驚心動魄呢，不養足精神不行。
顧琰睜開眼，一時沒想起來昨天那茬事。她睡得很是舒服，於是悠閒的神懶腰。伸到一半，想起來了。晉王！
身邊的被窩早就冷了，也不知走了多久了，陽光都從帳篷的縫隙透進來了。這一夜過去，晉王到底醒了沒有啊？顧琰掀開被子下牀，外頭的蘋果聽到動靜進來掛帳子。雪梨比較倒黴，因爲被借給顧瑾，這會兒一起被關起來了。
“晉王醒了麼？”蕭允自然是一早起來就到那邊去了。昨晚顧瑾貼身丫鬟的供詞也不知道傳開沒有。不過，自己暫時應該是無礙的。至少，糰子百日前也就是明日之前是不會有什麼的。如今，糰子是她的護身符。
蘋果搖搖頭，一臉的凝重。
“王妃醒了麼？”乳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還有糰子咿裡哇啦的聲音。
顧琰道：“進來吧。”
糰子早就醒了，在旁邊帳篷鬧騰了一會兒了。可是顧琰一起沒有起身，乳母也不敢抱他過來。
顧琰沒打算出去，不管昨天的供詞現在有沒有擴散開，終究是要公開的。晉王生死未卜的關頭，被人知道皇帝把這樣的供詞壓下了，不說別人就是渝王心頭也會極度不爽啊。都是兒子，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何況如今躺着的還是個從來沒出過任何差錯兢兢業業幹活的兒子。而且，幕後之人搞了這麼一出，肯定不能讓它石沉大海啊。所以，她決定還是深居簡出的好。再說了，也沒有大伯哥還生死一線間，她帶着糰子出去閒溜達的。
還有，明天之後會發生什麼還不得而知，顧琰也不想浪費和糰子相處的時間。
糰子自然是很高興了，一整個上午都笑眯眯的。還大方的把一把綁在一起的野雞尾羽給顧琰。顧琰心頭還忐忑着，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爲了什麼更多些。是爲了此時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晉王，還是爲了不知道會遭遇什麼的自己？
不過，她還是極力打起精神陪糰子玩。甚至糰子睡着了她也沒有放到牀上，而是一直抱着。
在糰子吃第二次奶的時候，好消息終於傳來，晉王睜開了眼。雖然隨即又陷入了昏睡，但命應該是能保住了。消息是小允讓人傳回來的，顧琰一下子就坐到了椅子上，好一陣纔有力氣站起來。活過來了，不會死了！
一晃眼，在小山洞救下那因爲制不住血而面帶絕望的少年已經整整過去十年了。他又一次面臨了死亡，然後再次逃脫了死神的魔爪。
臨近中午的時候，晉王府的張側妃趕到了。聞說晉王睜了一回眼直唸佛，“阿彌陀佛，王爺宅心仁厚，老天爺都不忍收他呢。”
“母妃”
“張母妃”
承灝和承湛跑了過來，張側妃蹲下一手摟了一個，“沒事沒事，父王會沒事兒的。”
帶着他們出來的楚王妃道：“你來了就好了，三哥身邊只靠那些太監還有丫鬟不能讓人放心。”
張側妃微微一福身，“承灝和承湛還是要麻煩楚王妃再照料一陣子。”
“說什麼話，一家子呢。走吧！”
蕭允回到帳中用午飯，看顧琰抱着糰子不撒手便道：“三哥醒了，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顧琰點點頭，“吃過午飯，你也休息一下吧。昨晚統共也沒睡兩個時辰。”
“嗯。”
午後，顧琰坐在牀邊看着並頭睡在一起的兩父子，目光溫柔。因爲晉王出事兒，之前如火如荼一般進行着的秦王世子百日宴的準備工作已經停下了。皇帝此時顯然不能再那麼盛大的爲糰子慶祝百日。顧琰和蕭允的打算是明日在自家大帳中舉辦一個。百日宴有一個目的是爲孩子長命百歲祈福。還有一個意義是命名，這個在糰子生下來就得了大名了。再有就是認舅舅，可惜雖然他有九個舅舅，但明日一個都是不能來的了。
但即便如此，一生一次的百日，也不能就這麼混過去了。之前各家都受到了邀請，不過明日能來的能有幾家還真是不好講。雖然那份供詞暫時沒有傳揚開，但顧瑾被抓卻是毋庸置疑的。這至少說明她和晉王出意外有關係。顧琰現在完全沒受牽連，怕是衆人都知道是糰子要過百日的關係。至於顧珏，她應該就是和顧琰捆綁在一起的。
不過，蕭允還是秦王，還是皇帝愛子。皇帝連孫兒都這麼顧惜，他多半是不會有什麼事兒的，媳婦兒可以換嘛。所以，雖然不可能是之前打算的鋪排得跟普天同慶一樣，但場面也不會小了就是。
顧珏夫婦是要來的，他們如今就是想撇清也是沒法子，不如共同進退。師傅不消說肯定會來。真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不定能看到他，但出了事一定會來替自己壓場子。還有呼延王子應該也會來，他同秦王府的關係是非常近的。皇子的話，應該也會來打個照面。但態度如何，還要看皇帝有什麼表示沒有。這麼一盤算，人還真是不少呢。之前什麼都沒有準備，這麼臨時來辦怕是來不及了。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
顧琰對齊娘子道：“之前皇上吩咐準備的那份兒，去要過來。至少得弄來三成的物資跟人力。”這個，應該不會受到刁難。他們家也不是就落魄了，再說皇帝還在呢。他也只是礙於形勢不好給心愛的小孫子大操大辦而已。
“是。”
不出顧琰所料，此行很是順利。齊娘子也沒再去打擾顧琰，自己就操持了起來。實在無法做主的纔去請示一番。
糰子先醒，顧琰進去的時候他正身處爪子要去捅蕭允。趕緊給他握住了，“別鬧啊，讓爹爹好好補個眠。”其實蕭允一天不睡也沒關係，扛得住。不過有條件還是睡飽好一些。
顧琰給糰子穿好衣服抱着他出去看外頭的忙碌情狀。糰子醒過眠來開始東張西望，整個圍場之前熱鬧喧天的場景全沒了。在帳篷外走動的人都很少，也都安安靜的。
蕭允又睡了一個時辰纔起來，待他洗漱過來，顧琰道：“我想去看看三哥。”
蕭允身影微微頓了一下，然後道：“嗯，走吧。”
一家三口走着過去，糰子趴在顧琰懷裡，眼睛到處逛着。
張側妃看到顧琰眼底有些複雜，微微福身請她坐了。她其實也不信顧瑾會下手害王爺。同是晉王府後院的女人，顧瑾的心思和她們絕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以王爺爲天。這說不通啊！可是對眼前的秦王和秦王妃，她心底便複雜了。兩家表面和睦，實際上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還有，之前秦王傷了腿，消息居然沒有傳到秦王妃耳朵裡。這肯定是自家王家關照過了。這哪是對弟媳的態度啊。再加上晉王妃有時無意間流露的情緒，這個聰明女子心頭多少也有些譜了。這會兒病牀前還有太監丫鬟太醫等等。因此晉王的寢帳里人也不少。
顧琰抱着糰子走到病牀前，晉王此時的狀態似乎比十年前還差。聽說斷了幾根肋骨，臟腑也傷到了。這還虧得他終究是習武之人，千鈞一髮的時候發揮出最大潛力避開了要害自救。不然，昨天直接就可以發喪了。
不過，這一次他也要休養很長一段時日了。如今，有心人已經在關注之後的權力分配了。皇帝‘退休’了這麼些年，再讓他高強度的處理政務怕是不行。所以，晉王這一休養留下的權力真空就必須有人填補了。
顧琰將糰子按在自己胸口，他扭來扭去的想轉頭去看母親到底在看什麼。顧琰怕眼前這幕嚇到他，便走離了牀邊。此刻她一點想說話的慾望都沒有，更不要說慰問張側妃了。她實在沒法子只將晉王當成像是齊王、燕王一樣的大伯哥對待。
張側妃也不敢胡亂說什麼她覺得顧瑾不會這麼做之類的話，她此時稱得上是晉王府的代表，實在不敢說。只謝謝他們前來探視。
蕭允一直靜默着，這會兒開口道：“走吧。”
張側妃送到帳篷門口，看着這一家三口漸漸走遠，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好在王爺死裡逃生了，不然府裡的大小人等，還有宮裡的貴妃娘娘可怎麼辦。
第二日和顧琰料想的差不多，親王世子的百日宴是有規制的，場面還是不小。不過，皇帝沒有露面，只是把劉方派了過來。各家的王爺還有女眷，齊王，燕王、渝王及其女眷呆得久一些，其餘幾位禮邊上來露了個面就離開了。晉王府則是承灝作爲代表前來，也是沒呆一會兒就告退了。
在場的人還是不少，但還是無端讓人感到冷清。再聯想到今日之後顧琰怕就不能這麼安逸的度日，晉王府的下人心頭便有些淒涼。王爺對王妃自然是沒得說，可是皇上那裡兒子和媳婦兒區別可是有些大。可憐小世子這纔剛滿百日，要是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照料，總歸不大好。
顧琰抱着喜滋滋穿着新衣服的糰子收禮，她倒是一直笑吟吟的。晉王出了事，他們這個百日宴於情於理都該辦得低調些纔是。禮物自然是不少，糰子一日是秦王府世子，這禮物就不會少了去，也不會薄了半分。尤其現在一切都還沒有明朗化。皇帝雖然沒有親自出席，可劉大總管還穩穩的在席間坐着呢。
明暉自然也來了，朗月清風也被從京城叫來了。今天見不了舅舅，但是漸漸師叔也不錯。二人除了自己送上重禮還帶來小師母給糰子做的一件華麗麗的小披風。糰子一向喜歡華麗的東西，小師母在秦王府住着，哪能不知道。
“多謝各位來參加小兒的百日宴，因爲三皇兄出了點意外，我們就沒有準備歌舞了。怠慢各位了！好在這一次三皇兄有驚無險。”
“哪裡哪裡。”衆人也沒想到蕭允大大方方的提起晉王手上的事兒。畢竟，他小姨子被關起來了這事兒人盡皆知。這麼一說，百日宴稍嫌冷清也就只是秦王夫妻有意低調運作的結果。很是能堵別人的嘴了。當然，這會兒也不會有人沒眼力勁兒的提起顧瑾的事來。倒是都說了幾句晉王福大命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的話。然後話題又轉到糰子身上，很是恭維了幾句他生得好，一看就是將來有造化的云云。
明暉端起朗月斟滿的酒杯失笑，晉王有後福，糰子有大造化，這些話都是不會錯的啊。反正，宴席的氣氛漸漸有了就行。觥籌交錯間，也有不少人過來和國師府套近乎。這些就都交由清風去應酬了。他這兩個嫡傳弟子，一個是學院風，一個是行政風，正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
總的來說，除了人少了點兒，其實這個百日宴無可指摘。糰子全程都笑得跟個福娃一樣，宴席也算上賓主盡歡。說是人少，其實也坐得滿滿當當的了。沒什麼好遺憾的。
“秦王妃”送客的時候，呼延王子停在了顧琰面前，“如果有用得上小王的地方，請儘管開口。您的救命之恩，還一直無以爲報呢。”
“好，有需要的話我不會客氣的。”
旁邊的拓哲公主冷哼一聲，正要說什麼，就覺得被握住的手骨一陣疼痛，看一眼呼延王子依然滿是關切的臉，忿然轉過頭去。
散席之後，顧琰進了帳篷換輕便的服飾，也換了簡單的髮型。
“今日，在此地的官員將領倒是一個都沒有缺席啊。”
“他們此時犯不着得罪我。”至於諸王，也都沒有失禮的。晉王出了事，他們託詞離去也算不得什麼。
“情況最壞會怎樣呢？”
蕭允輕哼一聲，“再壞，也壞不過三哥沒醒的情況。二十年，一個輪迴。只是彼此的角色改了而已。”
顧琰一愣，還真的是呢。二十年前在生死線上掙扎的是阿允，受冤屈的晉王。
正說着，齊娘子面色不好的進來稟告，“王爺、王妃，渝王派人來請王妃過去一趟。”
蕭允挑眉，彎腰撈起搖搖車裡有點打瞌睡的糰子，“看好帳篷，要是讓誰帶走了王妃，你們就不用跟着本王了。”
顧琰站起來，“阿允，不要這樣。渝王他也是職責所在，已經是寬限了兩日了。”
“我不管那麼多。”蕭允說完抱上糰子就往御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