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開鑼

100 開鑼

顧琰說完纔想起下午她還在馬車上見過歐允呢,不由得有點心虛。趕緊換了個話題,“那兩位家將的撫卹……”

“都是加倍給的,我下午出去就是辦這件事。也安排了兩家的子弟進府當差。還有那一傷一殘的也都有安排。”這些家將都是當年跟着老侯爺血裡火裡拼殺的。後來或傷或殘不得已退役,沒有謀生的本事。朝廷給的有限的撫卹也只能是坐吃山空。是老侯爺把人收留了。這幾十年一直這麼養着,就住在顧府後頭一條巷子。就是老侯爺故去了,太夫人也不曾慢待過他們。這已經是顧府的一項固定開支了。近年因爲延醫用藥,銀子在逐漸增多。這也是顧家雖然沒有能接老侯爺班的出衆子弟,但在軍中威望一直很高的重要原因。

“那就好,要是沒有他們,我怕是也等不到晉王府的侍衛趕到。四哥,如今這樣的事祖母和大伯父都讓你出面,來是很好你了。”

往常,這樣收買人心的事,那都是世子顧琛的活兒。就像之前二房放高利貸,就是由顧琛出面去當衆燒燬。

顧珉笑笑,“我要的就是顧家在軍中的影響力。我已經交代了小廝,私下多留意,哪家有需要告訴我一聲額外幫襯一下。你知道的,我娘是財主,又只得我一個,銀子我是不缺的。”雖然顧府一直照料,但人多了也是照顧不周到的地方,有他查缺補漏,讓那些老少家將知道有事可以去找四少爺,以後能念他一聲好,就足夠了。

顧琰也笑,“嗯,祖父留下的人脈是不能就這麼斷了。既然大哥撐不起來,四哥你也是祖父的孫兒,你接手正好。只是,你不是要走文官這途麼?”

“顧家的根底畢竟在軍中,而且我比父親差遠了,倒是琰兒你可以撐得起顧家在文采方面的名聲。我考中舉人以後,不打算再進一步了,就是考我也考武進士去。”

“只要四哥你想清楚了,我一定支持你。而且,你這樣中了文舉人再去考武進士,比旁人可就強多了。只是,武官可比文官天然低一個品階。而且,大哥怕是會很不高興。”

顧珉嗤笑一聲,“他自己不肯去軍中效力,進了五城兵馬司,還要攔着我這麼做,有立場麼?琰兒,跟着王爺做了不少事,我發現我骨子裡還是想做武將。”

“不是因爲要跟大伯父對着幹?”大伯父是安排四哥走文官的路子,大哥走武職。可是從軍太辛苦,大哥一則是沒有考上武進士去了軍中起點不高,二則是不捨得京中的繁華。這一點把祖母和大伯父都氣了個倒仰。

這其實也是大伯母的意思,說讓大哥熬點資歷再去軍中好了。大伯父想着從軍職級太低的確是容易炮灰,最後也同意了。所以,現在大哥還在享受嬌妻幼子在側,行走驚的溫柔富貴日子。

“不是,其實我原本也想走家裡安排好的路子,畢竟秦家是文官之首。我纔不會爲了鬥氣就故意對着幹呢。可是做了一段時間的事,真的發覺自己的興趣在武職。”

“嗯,我支持你。不過,你跟三伯母還有茵姐姐說過沒有?”

“在找機會。”

顧琰撓撓頭,“可是我記得大哥是考武舉是從武童生、武舉人這麼一路考上來的。你要再來這麼一遭?太耗時了吧。”

“沒事兒,明年正好是幾重考試的時間疊合,如果順利可以一年裡就都過了。”

“哦,那這麼說,你要和大哥一起考武進士。還是先別讓他們知道了,不然回頭你再鬧一回肚子。”顧琰說的是當年白山院三伯父的面子,給了三哥四哥考試機會的事。結果顧珉因爲鬧肚子沒有去成。只有三哥顧琦去了,白山長便放了點水收下了他。後來四哥因爲誤了考試不想等來年索性就在廄求學。這要是兩個一起去了,人家只收一個,其實也是給足三伯面子了。那一回,四哥八成就是吃了四伯母暗虧。

顧珉的嘴角抽抽了一下,“這個家的人就是窩裡鬥就厲害。放心吧,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這種蠢事我纔不會做呢。我要是考中了武進士,大哥同大伯母肯定會不高興,可祖母跟大伯父應該不會。他們的腦子還算是這個家裡比較清楚的。”也是最冷酷的,一切只利益。

第二日,顧珉把事情同秦氏全部交了底,着實把她駭住了。

“怎、怎、怎麼能做這種事?”秦氏一輩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嫁人後和顧三爺琴瑟和諧,同婆母關係也非常親密。說起來,這家裡她是最得太夫人心的兒媳婦。家世好,人簡單,嫁妝豐厚,從不攪事。後來因爲她年輕守寡的原因,又格外心疼她幾分。所以,她一輩子都得以活得單單純純的。

然後顧珉又說了他要去請外祖母和叔外祖母明兒過來一趟的事。

秦氏點頭,“去吧去吧,琰兒的事是不能拿到檯面上說。”如果不是這樣的事,只是自己的事,她是不願意去麻煩母親和嬸孃的。

於是第三天一大早,秦家妯娌便登門了,說是來探望太夫人的。

太夫人聞詢挑眉,秦相夫人因爲身份特殊,可從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就算是要探望自己,自家親家來禮數就盡到了啊。

“快請!來人,把三夫人叫來作陪。”

“是。”

去門口迎客和到三房叫人,自然後者快些。秦相夫人和秦太太夫人到東院正房的時候,秦氏已經到了。她站在正房門口屈膝道:“娘,嬸嬸。”

秦太夫人點點頭,“走,進去。”昨晚珉兒來說起這件事,真是把她給氣壞了。孫家怎麼教女兒的,這麼惡毒。一個守寡的嫂嫂礙着她什麼了,居然要下毒手?珉兒說他是顧家人,這件事最好是由秦家人來揭破比較好。秦太夫人感念他對自己女兒一向孝順,又查出這件事,自然是想都不想都答應了下來。要不是太晚了,昨晚肯定就拉着弟媳婦殺過來了。她這個女兒太不容易了啊!

太夫人眼親家進了門,臉色就開始不好,心頭咯噔一下,這是出什麼事了?

秦太夫人開口了,“親家,聽說你病了,我們來你。”

“有勞了,這人年紀大了就急不得,事到臨頭也就忘了事緩則圓的話了。親家,二嬸,你們坐。”

肖嬤嬤親自帶着人上了茶,然後退回太夫人身邊站好。

“親家,這次來除了你,還想跟你說點事。”什麼事緩則圓,人命關天的事,你們顧家就這麼圓過去掩過去了。

太夫人只得道:“請講!”

“年前,我這個二閨女帶着琰兒上她嬸子家,回去的路上馬突然失控。馬車從城隍廟瘋跑了一刻鐘到城外,直到有路過的高手出手相助才勒停了馬。要不然還不是她們娘倆要出什麼事兒。這事兒你沒忘吧?”

原來是說這事,怎麼偏偏不早不晚這個時候來說。

“記得,怎麼能忘呢,可把我給嚇得夠嗆。”

接下來是秦相夫人開口了,“顧太夫人,因爲機緣巧合,我們秦家知道那是一場,而且幕後主使就是顧家的五夫人。所以,我們兩妯娌今天就順便過來問一聲。人證物證我們都帶來了,您要不要?”

太夫人在到秦太夫人那不大好的臉色的時候就有了來者不善的預感,正在尋思是什麼事兒呢。說起來顧家待老三媳婦不薄,自己更是跟待親閨女一樣待她。會有什麼事兒呢?她一時沒想到驚馬的事上,然後聽秦相夫人一開口,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再一眼老三媳婦,樣子不是太意外。那秦家人選在此時發難是撞上了,還是……

人證物證都是顧珉老早就在安排的,有真有假,但是一時之間絕對可以令茯苓無力自辯。這件事太夫人其實心頭也懷疑茯苓,所以接受度就高。顧珉抓住了她這個心理,找了當年的馬車伕、馬車的,事後檢查的獸醫,還有一根扎進馬背上的長針……不管真假,起來可信度相當高。

太夫人見過以後撐起身子,“秦家、老三媳婦,她二嬸,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來人,去將五夫人叫來。”

太夫人默默盤算着,殘害妯娌與外室女,這個罪名的確可以打倒茯苓了。

“這件事兒跟琰兒也有關係,而且長輩到了,她不來請個安也不妥,把她也叫來吧。”

秦相夫人道:“聽說孩子受了驚嚇還沒怎麼好,算了吧。”

“不用,她比昨天剛回家好多了,昨天下午就自個兒在院子裡遛彎了。這孩子好動,讓她總歇着她反而難受。”

原本屋裡只有幾個老太太,顧珉帶進來的人就直接帶到了面前。既然要叫顧琰二環茯苓過來,這屋子裡自然就豎起了大屏風。顧琰很快過來了,她還帶了一個人,不過是放在屋外沒帶進去的。要帶個人進太夫人的屋子總得徵得她同意吧。

顧琰先是給在座幾個長輩行禮,然後道:“祖母,我帶了一個人來見您。”

太夫人心頭有些數了,這件事是顧琰的發難。這個切入點倒是不錯。

“哦,你帶什麼人來見我?”

原本顧珉的通房丫頭甚至侍妾,那都是一輩子沒機會見太夫人的。就像顧琰的姨娘,女兒都這麼大了,也沒能蒙太夫人召見過一次。太夫人要去什麼地方,她如果湊巧在那也是必須迴避的。可依依不同,她本就是太夫人身邊的人。雖然也是花銀子從外頭買來調教了沒幾個月的,但總是見過的。

不過,不待顧琰把人帶進來,外頭倒是有人先認出她來了,“依依,你是依依?”

來人自然是被太夫人出動家將硬押來的茯苓了。茯苓進顧府也帶了幾個高手,可擱不住顧家後宅掌權的是太夫人,這就是主場優勢。一聲令下,那些家將是不認其他人發話的,管你是五夫人還是幾夫人。這些年輕的家將,有些是那些老家將的後輩,有些是這些年在外頭招攬的。所以茯苓說什麼都不成,她手下的幾個人反抗也很快被鎮壓了。總之在這個家裡,如果太夫人動真格的,不管是宅鬥還是這樣硬拼,茯苓其實都不是對手。

太夫人一下子直起身子,依依?這個女人她也還記得。當年那件事的是非如今也要了斷了麼?再眼顧琰,一副沉穩的小模樣。心頭嘆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兩件事一起揪出來,茯苓就得被徹底釘死。

茯苓認出依依,便知道蟄伏了幾年的顧琰發難。她有晉王撐腰,要找到依依的確是可能的。其實自己當初也想過殺人滅口的,只是依依太精明瞭,居然被她躲了開去。現在被找了回來意味着生命不言而喻。

再進了屋,到秦氏同秦家兩妯娌也在,微微一愣後便向屏風後跪着的幾個人。隔着屏風不大清,而且當初都是派人去聯絡的,所以茯苓沒有認出來。再秦家人自己那不善的眼神,聯想一下太夫人這完全撕破臉類似於派人把自己抓來的舉動,茯苓心頭隱隱有點發憷。

太夫人指着屏風道:“那邊幾個人,有家裡的車伕,管馬車的,還有馬的獸醫。他們說當日你三嫂和琰兒去秦相府回來的路上,人爲造成馬車失控是你指使的。你有什麼話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茯苓嘴硬道。心頭卻着實有些打鼓,她昨天出門被攔,被打擊了一次。今天又被硬捉來,又是一次。所以從前的驕矜之氣這會兒泄了有一半。心頭唯一的依靠竟然是如果太夫人要處置她,怎麼都不能不跟她孃家打個招呼交代一聲。雖然她現在算是顧家的人了。真是諷刺,她完全沒有想過要依靠顧詢,夫主夫主,他做來還真是輕鬆。

茯苓辯都不辨,一則是因爲此時形勢比人強,二則是她現在已經開始慌亂了,索性之後就閉口不言。她昨天沒讓肖嬤嬤去孃家,不過方纔已經讓她設法帶信回去搬救兵了。希望爹跟哥哥們能快些到吧。這一次不管是和離還是怎樣,她一定要離開顧家。不然,真得會被老虔婆給弄死的。哦,還有眼前這個死丫頭。她這次是要置自己於死地啊。就是死不了也是顧詢說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不要呆在顧家受罪。

“咦,這不是那個什麼依依麼?”外頭傳來林氏的聲音這種事情,她這個當家主母自然是要到場的。

林氏進了門,到這個架勢也嚇了一跳,這完全是三堂會審啊。下人來說太夫人有事找她,她還以爲就是婆婆有事要吩咐呢。她給秦家兩妯娌請了安,在秦氏上首坐下。再一太夫人身邊站着的顧琰,想一想外頭的依依,一個猜想浮上心頭,不由得狐疑的了顧琰兩眼。

就在這個時候秦相夫人站了起來,“顧太夫人,到你沒有大礙我們心頭也放下了。要說的事也都說了,接下來是顧家的家務事,我們就不方便在場了,告辭!”轉頭對秦太夫人道:“大嫂,我們走吧。太夫人該說的方纔不都已經說了麼。”她們來,要的就是顧太夫人一個承諾,顧家肯自己清理門戶,她們外人就不好越俎代庖了。

太夫人道:“老大媳婦,代我好好送送。”

“不用了不用了,你們忙吧。”

於情於理怎能不送,林氏和秦氏還有顧珉一起送出去。

秦家的人走了,方纔那些認證也都被帶了下去,屋裡就剩下太夫人、顧琰、茯苓三人了。

茯苓忽然擡頭道:“母親,別這麼義正詞嚴的,您老的心肝一樣是黑的。方纔當着外人我沒有說,現在你我要不要同您的寶貝孫女好好的說一說?”

太夫人也知道,她這是拿顧琰生母的事威脅,要跟自己做交易呢。她沒有說出來,因爲知道說出來就不值錢,達不到威脅的目的了。

太夫人定定的着她,心念電轉,當初怎麼都不知道居然走到這一步,真是不該讓她知曉。這樣子是要豁出去了啊。她現在名聲已壞,所求的怕就是脫身了。在這個家裡,能讓她順利脫身的也就是自己了。

太夫人沒有出聲也沒有表態,茯苓也不怕,這會兒當着死丫頭的面,她的確是不好說什麼。哈哈,老虔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們告訴自己當年的往事,本是爲了拿捏自己。如今自己什麼都不怕了,什麼都不去操心了,就該輪到老虔婆怕了。如果她一心培養的顧琰知道自己的母親居然是死在顧家人手上,哈哈,太有趣了。

顧琰着茯苓帶着惡意的笑,不用想都知道她是覺得自己是護身符吧。是什麼呢?太夫人最怕什麼?哦,怕自己反咬一口。那來孫茯苓也知道當年的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