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探監

顧琰尋思着她得去祠堂看看孫茯苓,彼此也算是明裡暗裡交了幾回手,一直扮着母慈女孝,還從來沒有敞開心窩子說過一回話。不過,她去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了解太夫人有沒有私下對孫茯苓做出什麼承諾。要知道,那天被押下去的時候孫茯苓可是想喊破她孃的事。當然,也可能就是作勢要喊提醒一下太夫人,就算把她關起來了,她依然有法子散佈消息。

要是自己去了,孫茯苓把事兒和盤托出,那就說明太夫人私下沒搞小動作。要是沒說,那自然就是太夫人那裡已經跟孫茯苓溝通好了。沒準過幾個月她就能從祠堂出來了。這可不行,自己受了那麼多欺負,怎麼能讓她如此輕鬆就出來了。

當晚,顧琰便讓小菊提了個燈籠陪着自己去祠堂了。

太夫人得報,淡笑道:“還真去了。”

肖嬤嬤道:“十二姑娘受了那麼多苦,這會兒想去瞧瞧仇人的境況也是難免。”痛打落水狗,也是人之本性。

太夫人用手撐着頭,“我似乎把這丫頭教得太好了,教得都有些不受管束會自作主張了。”從前顧珂還沒有定親,顧珏也還是競爭對手的時候,她可不敢有事情瞞着自己。而這一次,卻是什麼都安排好了。難道以爲如今攀上晉王,這個人選真的非她不可了麼。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讓她這樣認定。這樣只會讓她對顧家的感激減輕,也會讓她日漸不受管束。

“琅丫頭也定好人家了,珏丫頭跟我不是一條心。那就只剩下瑾丫頭了。”顧琳出嫁後,四夫人便張羅着把顧琅的婚事也訂了下來。其實原本就是因爲顧琳在前頭,必須趕緊將她嫁出去,這才倉促給她定了個窮秀才。顧琅的婚事則是早看好了的,是一個男爵府過繼的世子。

去年顧琰在顧家一枝獨秀成定局以後,四夫人就死了讓顧琅跟顧琰去爭的心思,另外給她物色對象了。所以現在唯一能爲太夫人所用,用來壓制一下顧琰的便只有顧瑾了。

“那丫頭也是有心眼的,比她那個老實頭的姨娘強些,你去同她聊聊。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了。”什麼從小交好,到了利益面前還不是什麼都不是。只要瑾丫頭聽話,日後自己自然給她安排一門好婚事。

顧琰一路閒庭信步一般就到了祠堂外,說起來她還沒有進去過呢。

看門的婆子自然不敢就放她進去,顧琰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塞過去,“王婆子,你拿去打點酒喝。”五兩銀子,就是這二等婆子三個月月例還有多了。而且眼前的十二姑娘正是最風光的時候,就連裡頭的五夫人也是因爲得罪了她被算了總賬關進祠堂。自己一個二等婆子,焉敢真的和她過不去。

“放心吧,我來是祖母默許的,定然不會追責到你身上。”

那王婆子想來想去,還是不敢得罪顧琰,不得已掏出鑰匙開了門,“姑娘千萬長話短說。”

“嗯。”

關茯苓的地方自然不是祠堂正屋擺放祖宗牌位之處,只是祠堂一處小屋。裡頭只得一牀一凳一櫃,甚至燈油都是有數的,就像個家徒四壁的窮人家一樣。顧琰提着燈籠進去,照亮了裡頭忍不住就是一樂。當年她被茯苓害得關小黑屋,如今可是風水輪流轉了。這樣纔是以直報怨嘛。

“死丫頭,你來做什麼?”茯苓抱膝坐在只鋪了些許稻草的木板牀上,口氣不善的道。對於來看笑場的人,尤其是這個沒怎麼出面卻是一手送她進這裡的顧琰,她自然不會有好態度。

“我來看看你啊,母親。”顧琰笑着在一旁的木凳子上坐了下來。

“你的確蠻厲害的。”茯苓感嘆道。

顧琰看她還算平靜,便知道太夫人肯定私下有過承諾了。她湊到茯苓耳邊,“母親,要不要給齊王殿下捎個口信,讓他來救你啊?”

茯苓臉色頓變,“你——”

“我是怎麼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還有啊,如果過兩個月母親因爲懷孕,祖母爲子嗣計放你出去的話,這件事怕就盡人皆知了。”想來想去,這是太夫人最可能用到的一招了。孫茯苓現在三十歲,懷孕也很正常。到時候不管是她還是秦家,都不能阻止太夫人把人放出去安胎生孩子。就算是假懷孕,回頭要弄成真懷孕也不難。這生孩子坐月子,就是一年了。一年裡變數太大了!

“你敢!”茯苓眼底噴火。

“我怎麼不敢?你只要以懷孕的名義出去,我就會讓世人都知道那是齊王的種。齊王可是想當皇帝的人,不知道名聲和你這個茯苓姐姐在他心頭孰輕孰重?有些東西,本就不是空穴來風,很快就可以鋪天蓋地了。我還順便就給晉王殿下立了一功。”顧琰笑得很是好看。

茯苓瞪大眼看着顧琰,原來自己竟還是小看她了。既然如此,那還何必替老虔婆保守什麼秘密。可是,薑還是老的辣,說不定她真的另有法子放自己出去呢。暫且忍忍,反正如果老虔婆半年裡不兌現把她弄出去的承諾,她自有法子讓顧琰知曉當年之事。

顧琰沒有猜錯,太夫人同茯苓說的就是假懷孕的主意。回頭裝幾個月大肚子,多吃些有利懷孕的藥,不就真懷上了麼。到時候誰還能拉下臉硬逼着她進祠堂呢。時日久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太夫人還說她去秦家已經同秦家說好了,看在顧家和孫家的薄面上,這次的事秦家不會向外張揚。以後自然也不好出爾反爾。

茯苓忽然出手要制住顧琰,她不是爲了挾持人質好跑出去。如今已是知道了顧府家將的厲害,她憑一己之力是跑不掉的。只是,任由顧琰小聲在耳邊威脅,這不是茯苓的性子。

熟料,她一記小擒拿手,竟沒有拿住咫尺間的顧琰,反被她以一式大擒拿手輕鬆化解順道制住。其實茯苓的功夫是在顧琰之上的,哪怕她是被明暉用特殊手法調教,也不可能四年比得上茯苓的二十多年。但是,茯苓是不知顧琰真的有功夫在身,顧琰卻是對這個繼母研究頗多,如此靠近不甘被人壓制的茯苓勢必出手。於是纔有了這麼一幕。

“你竟然真的會武?”以往聽顧琰說她自己是習武之人,茯苓都是暗自好笑。不就是會一段強身健體的劍舞麼。誰知道真真假假,她竟然真的是習武之人。

顧琰一直是躲在茯苓的身影之下,即便有高手窺伺,也看不出她的出手。茯苓明白過來,“老太婆也不知道你會武的事兒?”

“那當然。誰還沒有一點兒秘密啊?是吧,母親。”顧琰撤了手。而茯苓想用武力教訓她的目的落空,此時也不再出手。反正把顧琰會武的事揭破,也不過是便宜老太婆。而且,自己再出手,她大可以假裝不會武。這死丫頭這麼精明,回頭再搞點傷出來栽到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母親好好呆着吧,有機會我再來看你。”

“等一等,你真的肯替我隱瞞?”茯苓一把抓住顧琰,學了她的樣子貼着耳朵說道。聽顧琰方纔的威脅,只要自己不用那個法子,她就不會說。

“我要說,上午就說了。不到不得已,我也不想得罪齊王啊。再說了,渣爹那樣的人,你想爬爬牆也是正常的。”至於茯苓要想其他法子出去,她自然也有法子應對。總之就是要讓茯苓把牢底坐穿。

“渣爹?哈哈,原來你私下裡是這麼叫他的。沒錯,他就是一個渣。”

顧琰站起身,提着燈籠走到門口,遞給小菊,“走吧,回去坦白。”這一趟出來勢必瞞不住太夫人,還是得去坦白從寬。

顧琰回去以後,便去正房求見太夫人,坦白了這一趟出行。

太夫人看着她,“你這孩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怎也不事先來同我說一聲?”

“琰兒怕祖母不允。”

“罷了,你此番吃了大苦頭,想去泄憤也是難免。”她方纔聽報,顧琰和茯苓幾番對談,因爲是貼着耳朵,且用手掩了嘴,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們說了什麼。但茯苓被氣得幾度變色是真的。這兩人也不該能私下商量什麼纔是。至於那件事,如果琰兒知道了,此時哪能如此平靜。太夫人對自己的打算還是有些把握的,覺得茯苓不會講出當年之事。

“謝祖母體諒,祖母早些安置吧,琰兒告退。”

肖嬤嬤受命去暗示顧瑾,當然不會白眉赤眼的就去了東廂房,那也太惹眼了。而是找了個合適的時機,三言兩語便將顧琰近來不如從前聽話,太夫人有意打壓,但家中卻無合適的女孩兒可以與之相較的意思說了出來。

顧瑾聽懂了,此時顧琅已經許人,就剩下顧琰、她自己還有顧珏了。顧珏此時因爲五嬸的關係,自然不適宜讓她出頭。而且經過此事,她和太夫人之間自然有了隔閡。如此,竟不如自己這個沒有血緣的孫女合適了。

她在東廂房住了這麼久,也知道了太夫人對顧琰的安排。而且,晉王府的侍衛救了顧琰,晉王妃又將她安置在府裡休養的事她也知道。還有從前,顧琰每月一到兩次被召去晉王府。

顧瑾腦中出現三年多前的元宵夜,在街上遇上晉王的一幕。晉王的絕俗風姿當時就有些震住了小小的顧瑾。讓一向內斂得緊的她也不由感概了一句‘晉王殿下,可真是好看哪。而且和氣的很,一點沒有天潢貴胄的架子’。

這些年,顧琰去過秦相府,去過李尚書府,顧瑾心頭都好生羨慕。但最羨慕的還是她時常能去晉王府。如今得悉太夫人有意擡自己壓一壓顧琰,顧瑾心頭不禁一動。如果她能夠取而代之,那麼能陪伴在晉王殿下身邊的不就是自己了麼。

隨即,顧瑾便將這一剛萌芽的想法掐死了。自己拿什麼跟琰姐姐比,且不說琰姐姐長得比自己美,和晉王府又熟稔。而且,這個家裡除了姨娘就是琰姐姐待自己最好了。太夫人不過是想利用自己,並不是真心想幫。而且,她只是要打壓一下琰姐姐,並不會真的擡舉自己取而代之。

可是,如果自己膽敢跟太夫人對着幹,她可不會輕饒了自己和姨娘。如此,倒是需要想一個好法子了。於是這一日,上女學的路上,顧瑾小聲的將事情對顧琰講了。

“琰姐姐,你放心,我無力也無心與你爭什麼。只是,我也不敢明着得罪了祖母。我怎麼辦纔好呢?”

顧琰看一眼顧瑾,知道她其實有主意了。那就是,和自己一起演一場好戲給太夫人看。太夫人企圖用利益來讓她們相爭,兩人聯手演戲的確是一個不錯的破解之道。

只是,顧瑾真的甘心一輩子就做綠葉麼?上一次她用盡心思刺繡百壽圖,可後來的風光頂多分得了兩成。這幾年顧瑾有時候也悄悄跟顧琰打聽過晉王妃。說到晉王妃了,難免不說到晉王。顧瑾對晉王的印象非常之好,這個顧琰心頭是有數的。

很正常啊,誰讓晉王身份如此尊貴,那一次元宵夜卻對她們非常和氣呢。還有他那張桃花臉,當初活了二十多年的自己,看過許多漫畫美男跟娛樂圈男神的自己都被誘惑了,顧瑾着迷就更正常了。她可是少有見外男的機會的。

說來也怪不得茯苓當年對渣爹一見鍾情了,渣爹的皮相比之晉王,其實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如今,機會擺在面前,顧瑾不會一點都不心動。她只是權衡之後覺得無力與自己相爭,不甘成爲太夫人手裡棋子,更不敢得罪了太夫人,於是想出了這麼個法子。

“好,就照你想的法子辦好了。”

顧瑾知道顧琰看穿了她所想,“嗯。”

顧瑾能想到的法子,人老成精的太夫人與肖嬤嬤又豈會想不到。這日肖嬤嬤便對太夫人道:“太夫人,您就不怕兩位姑娘合起夥來騙您?”

“怕?我爲什麼要怕?假的,誰知道有朝一日不能成爲真的?這瑾兒倒是要比珏兒珂兒之輩機靈些,難怪她當初在琰兒還沒有出頭之時就知道緊緊貼着她了。如果真的是可造之材,將來另許高門,也是琰兒的一個助力。”這會兒,在太夫人心底,取而代之也是絕無可能的。所以,顧瑾如果真的如她們所想,倒是有潛質之輩了。

顧琰和顧瑾到了女學,剛攤開書本溫習,就有一道人影衝了過來。這人影自然是顧珏了。她兩眼圓瞪把顧琰看着。她只知道事情和顧琰有關,但具體爲何卻不知曉。顧詢這兩日都歇在窈娘處,沒有回正房,她沒人可問。

此時的女學,顧琅定下親事便不來了,顧琇年紀還不到,所以其實就只有她們三人了。

“十四妹,你要做什麼?”顧瑾開口道。

“不關你事,閉嘴!”顧珏叱道。在她心底,自己仍然是五房高高在上的嫡女,又是堂堂縣主之女。而顧珏,即便住到了東院也依然只是四房庶女,況此處又無旁人,有什麼不能呵斥的。更別說一直以來,顧瑾都是顧琰一夥兒的。

顧瑾抿抿嘴,一股羞憤從心底升起,一時耳朵都紅了。她也不知茯苓的具體情況,只知道絕非對外說的病倒這麼簡單。那日衆人齊集東院,可顧瑾卻是不夠格旁聽的。事後相關的事,也只在一定範圍內流傳。而且,就算知道,茯苓現在對外的名聲也還是極好的。五房夫人的位置仍然牢牢的佔着。她也不能和顧珏相抗,心頭的屈辱與不甘再次涌起。

“看來,十四妹是打算去給母親侍疾了?我去看過母親,她也好生惦念你呢。”

顧珏是知道茯苓身在何處的,同顧琰一樣,她也去過祠堂。不過雖然遞上不少銀子想進去王婆子卻沒敢收。茯苓的事才事發,太夫人看管得還是很嚴的。於是暗示顧珏過一段時日再來。現在聽顧琰說她進去過,還要送自己進去,便先有幾分怯了。

顧琰看顧珏一眼,“我就不信你心頭一點數也沒有。”

顧珏既然聽母親說過要讓顧琰在最風光的時候一跤跌落,就算不知道茯苓具體做了什麼,多少也還是有數的。當即臉色便白了幾分。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只是,你確定要聽麼?”

顧珏臉上一陣猶豫,如果顧瑾不在旁邊,她也就聽了。可是眼見顧琰說完又自顧自的低頭開始溫書,顯見得不打算與她借一步說話,顧珏便猶豫了。今日是顧琰休息幾日後第一天來上課,因此看着顧瑾帶回來的筆記看得格外認真。她昨日一整日都有事,還沒顧上呢。萬一回頭汪先生直接抽她起來問,她可就慘了。那位老先生最喜歡幹這種事了。

恰在此時,響起了一陣上樓的腳步聲,汪先生到了。顧珏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很有幾分爲自己方纔的膽怯懊惱。不是懊惱此時不敢聽顧琰明言,卻是懊惱自己方纔被顧琰的氣場完全壓制住了。

而顧瑾卻是另一番想法,她自從到了東院,已經久未被人呵斥過了。所以方纔很有幾分接受不了。再看顧琰竟是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打發了兇巴巴的顧珏。方姨娘有一次感概顧琰出身是這個家最低的,比顧瑾這樣的庶女都不如,沒想到如今有了這樣的造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時不時就在顧瑾心頭浮現。

顧琰看顧瑾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小聲道:“理她作甚,紙老虎一隻!”相較於苦苦求生存的自己,被茯苓縣主保護得滴水不漏的顧珏,也就是表面看起來兇悍一些。如今沒了茯苓撐腰,就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

汪先生對顧琰的遭遇有所耳聞,看她休息幾日就恍如無事的來上課,放下戒尺和課本對她點了點頭。這一回倒不像她之前請假去晉王府或是李尚書府回來故意要抽她很難的問題爲難一下。

顧琰如今仍然由他在開小竈,和顧瑾顧珏也有一部分功課重合。不過這回,顧瑾也被一起留下了。這自然是太夫人的意思,太夫人的原話是讓汪先生看看她這個孫女能不能雕琢一下。汪先生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講課還是以顧琰的進度爲主。其實也不是講新的書,只是將內容講得更深一些。顧瑾果然覺得吃力,只能揮筆不停的記錄着,準備回去以後請教顧琰。

汪先生看了點點頭,也許衆人都只看到琰丫頭這幾年耀眼的表現,其實瑾丫頭這幾年變化也很大。她早不是回答問題都要結巴的小女孩兒了,看來太夫人果然是比較會調教人。

至於顧珏,方纔汪先生留堂的時候,單單漏了她,那一刻的羞惱比顧瑾被她呵斥更甚。她只覺母親一出事,這家裡的人便都不待見自己了。孤孤單單的出了繡樓,心頭悲憤不已。不知不覺就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姑娘,走錯路了。”揹着顧珏書包的陪讀丫頭小聲提醒道。

顧珏這纔看出來,停下了腳步。母親出事了,父親完全靠不住。哼,顧琰能活得出來,她也能。她還有一個弟弟要顧着呢。至於母親那裡,只得慢慢打聽了。她上次去給了王婆子五十兩銀子,並不要求進去,只請她好生照料母親。這是杜嬤嬤提醒的,否則一向被寵着捧着的顧珏根本不懂。不過,方纔汪先生單單不留她,卻是讓她覺得果然如杜嬤嬤所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孫家之前收到消息,可是孫家婆媳之間爲來不來給茯苓撐腰起了些齟齬,待到意見統一下來,林氏已然登門,將證人的證詞一一呈上,言明茯苓到底所犯何事,太夫人又是如何處置的。

孫家人聽了都無話可說。別的都好說,就是差點將秦氏一併至於死地的事最難擺平。畢竟那是秦相的親侄女。

茯苓的三個哥哥都挺有前程,家中女兒也大都是待嫁之齡。三個嫂嫂聽說她犯下這樣的事,更不欲替她出頭了。跪求孫老夫人暫且隱忍,不要過去顧府爭執,小姑子做下這些事去了也討不了好。也不要立時就進宮去求德妃娘娘且再看看事態發展。

及至後來太夫人瞞着家中衆人悄悄透話給孫家,說只待兩個月後安排茯苓假孕出來。心焦難耐的孫老夫人這才覺得幾個兒媳勸她稍加忍耐是對的。不單是爲了她們自己的閨女就不顧小姑子了。心頭對顧太夫人這個親家便親近了三分。加之消息不會外走影響孫家女兒名聲,孫家人此次對太夫人竟然是感激多於怨憤。顧琰從七巧娘子那裡知道這一點後微微一笑,祖母還真是會左右逢源。不過,以爲這樣,自己就會認了不成?騎驢看唱本,大家走着瞧吧。

顧珏回到五房,徑直去了窈娘處。窈娘是五房的人,茯苓到底是病了還是出事了,她自然知道。而且因爲茯苓的身份,此番出的必定是大事。不過,昨晚杜嬤嬤過來好生敲打了窈娘一番,說茯苓一時受困,但是很快就會脫困,讓她不要想差了,妄想做出什麼事來。

如今,五房的事務是由杜嬤嬤在掌管。其實就算她不來,這才幾日,窈娘從小在茯苓身邊伺候的,知道孫家對這個獨生女兒的在意,哪敢就生了什麼心思。而且她只得一女,又沒有兒子。所以,顧珏過來,她趕緊恭敬的上茶水,又叫了顧琇出來給姐姐請安。

顧琇是有些害怕這個嫡姐的,當下過來也有些躲躲閃閃的。她很喜歡親近顧琰、顧瑾。尤其是顧琰,因着兩人長相相似,琰姐姐又很是和氣。卻着實有些怕顧珏這個有些隨了茯苓縣主暴躁脾氣的珏姐姐。

顧珏看她一眼,眼底露出不悅卻也有幾分解氣。所謂庶女、外室女本來就該是這般模樣,爲何顧琰會成爲現在這個樣子。她剛回顧府時不也是畏畏縮縮的麼。

“回頭父親過來,你讓人告訴我一聲,我要過來請安。”顧珏吩咐道。

“是。”窈娘送了顧珏出去,回來聽到顧琇小聲道:“琰姐姐好。”

“這話不可再說。”窈娘捂住顧琇的嘴。她隱約聽到些風聲是顧琰把茯苓扳倒的。咋舌之餘也不由得佩服顧琰,幾年蟄伏居然叫她找到了這樣的機會。她本是茯苓陪嫁丫頭,只是做了通房之後,兩人已經漸行漸遠。尤其是顧琇出生以後,時時處處被打壓。好在,年紀和十三姑娘相差頗大,不至於像顧琰一樣一直被算計。

待到顧詢回來,窈娘便說了顧珏下午過來的事。

顧詢蹙眉,“叫她過來吧。”

“是。”

顧珏是帶着顧琿一起過來的,兩姐弟打定主意要聽明白話。這兩日顧詢心頭煩亂,不想看到他們。兩人在杜嬤嬤那裡也沒能問出個究竟來,要不然怎麼能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呢。

茯苓做的事,杜嬤嬤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不知道顧家給定了哪些罪。她總不能把茯苓做過的壞事全告訴這兩姐弟吧,只推說她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顧珏也想到了這點,於是沒有爲難她。只是她也實在是心頭跟貓抓一樣。今天見到顧琰便一時衝動衝上去了。今天回來,實在不能再忍,找上了窈娘要她帶話。

以前茯苓在她面前唸叨顧詢如何如何不好,因爲是親生父親,又一向對她非常寵慣,所以往往在心頭給他找理由。可這回她找不到理由了。母親出了事,身爲父親,他不是應該爲她們姐弟倆撐起一片天來麼。可是他呢,壓根都不搭理她和弟弟,只躲在窈孃的溫柔鄉里,讓顧珏覺得格外心寒。

顧琿道:“爹,娘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您告訴我們吧。”茯苓對於顧珏和顧琿而言,那絕對是好母親,是以她一出事,兩姐弟都急得不得了。想去外公家求助,又得不到出門的允許,門房根本就不放他們出去。父親這兩天更是見都見不到,就像是在躲着他們似的。

顧詢嘆口氣,將他聽來的三件事一一說來,“就是這樣了。你們祖母說要你們母親在祠堂懺悔。”

顧珏心頭多少還有些數,可聽了也不由得小臉發白。顧琿就更是毫無心理準備了,喃喃道:“母親怎麼會……”

“還不都是你們姐姐太出色,她怕你們相形失色。”提起長女,顧詢的臉色好看了不少。如今他們五房是大大的丟份,好在還有一個出類拔萃又出挑的長女給他爭光。

顧珏心頭思忖,母親下手是再狠,可是也是爲了自己好。嫡母打壓外室女給嫡女讓道,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麼。她想起顧詢沒有講最近發生的這件事。從母親的話裡猜測,顧琰定然是要受很大的折磨。只是,她這次爲何不拿出來說事、討回公道呢?難道母親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顧琰先下手爲強了麼?

顧琿則是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他一直以來只知道,父親不能給母親掙面子,讓她在閨中密友面前擡不起頭,自己這個做兒子的一定要讓她做上比那些人更高階的誥命太夫人,卻不知道母親對十二姐的手段如此狠辣。可是說到底,母親也是爲了姐姐,他爲人子爲人弟,自當有所承擔。想到這裡,對顧詢這個父親也起了牴觸之心。

“好了,都回去吧。安分守己些,不要再胡鬧了。”

顧珏與顧琿忍下心頭的氣,起身道:“孩兒告退。”

回到正房各自的居所,顧珏道:“弟弟,那樣的人居然是我們的父親。”如此時刻,非但沒有半句安慰,言辭間還對他們那日的舉動頗有怨怪。母親雖然做得不對,但好歹與他夫妻十數年,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可是他呢,提都不提一句半句。

顧琿道:“姐姐,等我也像四哥一樣習成文武之道,一定好好照顧母親與你。”與顧珏只愛親近長房嫡出兄姐不同,顧琿在兄長間最佩服的便是文武雙全的四哥顧珉。顧珉偶爾會指點他,很得他敬重。有顧珉居中調和,他如今對同父異母的長姐顧琰也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排斥。即便知道這次是她扳倒母親,可母親對她做過那麼多不好的事,她還手也不能說是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