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Chapter 36

音田來棲

很久很久以後, 當我和精市確認了關係,某天,我心血來潮, 忍不住好奇地問他:“你那晚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突然、突然就……”我有些說不下去, 想起那一年那一晚, 到現在還是會臉頰發熱, 羞澀難當。

“哪一晚?”他從一堆資料裡擡起頭來, 挺茫然的樣子。

唉!妖孽不愧是妖孽!就算明知他不過是在裝傻,想要藉機逃避問題,可不得不說的是, 這樣的他,看上去還真是嬌憨可愛!

男色惑人啊男色惑人!

“就是你把初吻給我的那晚!”嬌憨可愛歸嬌憨可愛, 一碼歸一碼, 我想知道的問題, 他還是要回答,纔不讓他逃避!

“呵呵, 時隔太久,我不記得了。”他笑,要多善良就有多善良。

“少來!”我朝天翻了個白眼,纔不相信他的謊話。

可是,精市這人的嘴, 就像蚌一樣, 如果他不想說, 我知道, 我是無論如何都撬不出來的。

那天, 我軟磨硬泡地纏了他很久,都沒要到一個可信的答案, 無奈,我只能作罷。

然而,就在我以爲這個問題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回答我的時候,結婚前的某一天,我們去車行看車,他指着不遠處的一輛對我笑着道:“我們就買那輛好不好?”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輛型號很老的高級房車。

“爲什麼要這輛?”

“因爲你喜歡啊!”

“我喜歡?”我一愣,“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我喜歡這輛車了?”

“不是耳朵聽到的,是用兩隻眼睛看到的。”

“?!”

“忘了麼?那天晚上,你看那輛車時的表情,哀怨又激動,就像看到失而復得的情人一樣,眼裡除了這輛車,再也看不到其他,我以爲……你應該是很喜歡那種款式的車纔對。”他雲淡風輕地向我解釋,雖然他極力輕描淡寫,可仔細聽,我不難嗅出他話裡含着的那絲醋味。

嘖!這個雙魚座的幼稚男人呵!

“你可別告訴我,那晚你就是因爲想提醒我一下你的存在,纔會那麼隨便地就把初吻送給我的啊!”

他一窒,隨即衝我笑得更燦爛,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擺明了,死不承認。

不過,看他的樣子,我想,我差不多已經知道我要的答案是什麼了,遂我也對他笑,笑得得意又陰險。

他不敢對上我的眼神,轉過身,裝模作樣地去看別的車。

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很好,沒有人!

於是,不再有任何猶豫,我三步並兩步,熟練地從後跳上他的背。

他先是一愣,但是反應很快,下一秒,他動作熟練地就伸手托住我,以防我從他背上滑落。

“這裡是公衆場合。”他無奈地提醒我。

“那有什麼關係?”我不以爲然,親熱地勾住他的脖子,臉貼近他的臉,笑着說:“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老公背老婆,天經地義,誰敢說閒話?”

他似乎沒轍了,微微搖了搖頭,可是,當我側臉去看他半邊的嘴角,發現卻是上揚的。

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摟緊他,蹭了蹭他的臉,滿足地嘆了口氣。

這一刻,我終於願意相信玲奈曾告訴我的話:每個人都有一個命中註定的人,就像是兩個半圓,只有合在一起,纔是圓,但是,很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運氣能找到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半圓。

因爲就算是圓,也有無數種,

橢圓、扁圓,當然,還有畸形圓,一個人是半圓,兩個人才是一個圓,然而,只有你命定的那個,才能和你組成正圓。

勉強合適的,叫橢圓;年齡大了,只想找人隨便湊合着過而組合成的,只是畸形圓,全世界,那麼多人,真正能成功組合成正圓的,少之又少。

我很幸運,遇到了精市,我相信他是我命定的那個人,也相信我們組合成的圓,是最圓滿的正圓。

風戶總說,我是一個拳頭快過思考的人。

我不習慣和男生親密接觸,第一次和大爺接吻的時候,我在最初的無錯後,一緊張、一激動,就忍不住給了大爺一個過肩摔,差點害得他半身不遂,自那以後,每次見他低頭想吻我的時候,我總會不自覺地偏過頭去,生怕一個不小心,我又會不自覺地對他使用暴力,把他打殘了。

後來,我成了失戀女王,交過不少男朋友,可是,一旦他們靠我太近,或是抱住我,試着吻我的時候,我一害怕、手一抖,拳頭就忍不住直接招呼了上去,完全是典型的行動快過理智——有幾個前男友在和我提分手的時候,也明言告訴過我,他們不想和我繼續談戀愛,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因爲他們被我的拳頭嚇到了。

可是,那一年,那一晚,當美人部長低下頭來吻我的時候,我向來行動快過理智的拳頭在那一刻就像是忽然休克了一樣,什麼反應都沒有。

之前,我不知道,現在我恍然,也許我喜歡幸村精市,比我自己所以爲的,還要早……

*****

幸村精市

女孩瞪大了眼,刺眼的白光照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波光盈盈,如水晶般清澈。

我們離得很近,聞得到對方的呼吸,她的氣息,很香甜。

脣貼上她的時候,我也有那麼一瞬間愕然——衝動大過理智,這種情況,在我的記憶裡,還是第一次出現。

幾秒鐘的相貼,感覺上,就像有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我親吻着她的脣,蜻蜓點水,卻清楚地嚐到她嘴脣的味道,軟軟的,帶着草莓蛋糕的香氣,很甜。

理智歸位,我拉開和她的距離,莫名地,忽有一些不捨。

她傻傻地看着我,整個人就像一隻木偶,定格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砰”地一聲傳來,她才動了一下,似是被這突來的聲響驚到了。

斜刺裡,車燈的燈光弱了許多,有誰從車上下來,一步一步,向我們走近。

我淡淡地偏眸望去。

跡部景吾,果然,他真的來了。不過,比我預計的時間,晚了許多。

“晚上好,跡部君,沒想到這個時間,還能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好巧。”習慣性地掛上微笑,我率先出聲向跡部打招呼。

跡部走近了,就着淡淡的光線,我注意到跡部的表情,很不好。

這時,音田來棲好像回過了神,也看到了跡部。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了眸子看着跡部,在跡部走到她面前的時候,還孩子氣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着:“這是幻覺,這是幻覺……”她一遍一遍在那兒自我催眠,好像……並不是很想看到跡部的樣子。

跡部的臉色明顯又沉了幾分,他張了張嘴,想和音田來棲說話,但顧慮到一邊的我,他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吸氣、吐氣,跡部稍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轉身看我,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幸村君要去哪裡?本大爺不介意讓司機開車送你一程,就當是報答這些日子你對本大爺女朋友的照顧。”

“女朋友?”我笑,“不知道跡部君的女朋友是哪位?”

“呵,還真是一點都不華麗的問題,啊恩?”跡部輕點着自己眼角下的淚痣,看我的眸光,透着陰鷙。

話落,他出手拽過音田來棲的手腕,想把她拉到他的身後。

我眼疾手快,適時地扣住音田來棲的另一條胳膊,硬是將她留在原地。

一人一邊,以音田來棲爲中心,我和跡部僵持而立,我們三人的位置,呈現一個不怎麼美觀的三角形。

“要是沒記錯,來棲她一年前就和你分手了。既然你已經對她不聞不問了一年,那麼現在應該沒有資格再說她是你女朋友了吧?強扭的瓜不甜,跡部君的美學裡,應該不允許有這種不華麗的事存在的,不是麼?”我似笑非笑地看着跡部,氣定神閒。

“呵,本大爺可從來沒有承認過分手這件事。”跡部眯眼看我,語帶挑釁:“何況,分手不分手,是本大爺和音田來棲之間的事,並不需要幸村君過問。”

“哦?”我不以爲意,“既然跡部君說那是你和來棲之間的事,那麼……”我轉向自剛纔起就面色蒼白,一臉尷尬的音田來棲,溫和地對她笑笑,說:“來棲,你的意思呢?”

聞言,音田來棲擡起頭來看我,霧濛濛的眼睛,茫然的一片。

我莞爾,輕輕地問她:“跡部君說你是他的女朋友,你……真的還是麼?”

“我……”她張張嘴,可是,卻只吐出一個詞。

她訥訥地看向跡部,跡部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對,音田來棲忽然又很快地偏過臉去。

“如果沒有記錯,在來棲和角谷前輩開始交往到分手的這段時間,跡部君似乎都沒有出現過……來棲,跡部君,真的是你的男朋友麼?”我看着音田來棲,淡淡地開口問,不準備給她時間,縮回蝸牛殼裡。

跡部雖對我的話有些不滿,但許是他和我一樣,都不希望音田來棲繼續逃避,遂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麼,只是陰沉着臉,安靜地等着音田來棲的回答。

如果她猶豫,那就表示她對跡部還有幻想,如果她否認,那就意味着她是真的想和跡部徹底了斷——雖然我希望她是後者,但按照我對苔絲的理解,假使她選了前者,我也不會意外。

不意外,只會覺得遺憾。音田來棲給我的感覺……並不適合苔絲這個角色。

“不是!”恍惚中,我聽見音田來棲的聲音,清脆且堅定。

我回神,看見她在跡部隱含怒意的目光裡,一根一根,用力掰開跡部拽住她的手。

我無意識地自己鬆開手,默默地看着音田來棲。

她走近我,低聲湊近我耳畔快速說了一句:“美人部長,拜託幫個忙。”

話音剛落,她便勾起我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再度轉身面向跡部時,她臉上帶着虛假的笑容,一字一句,她清楚地對跡部說:“抱歉,跡部學長,不管你怎麼想,在我看來,一年前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她勾緊我,衝我甜甜地揚起嘴角,停頓了片刻,才重新看向跡部,吸口氣,繼續說:“我現在想要交往的男朋友,是他,立海大的幸村學長,所以請跡部學長不要再在我喜歡的人面前說什麼我們沒有分手的事了,我不想幸村學長對我有所誤會……”說罷,她遲疑了一會兒,終是鬆開我,認真地對着跡部,做了一個標準的90度鞠躬:“拜託您了,跡部學長!”

很正式也很認真的請求,一度讓四周的空氣有片刻的凝滯。

她彎着腰,低着頭,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從我的角度,我只能看見她彎得筆挺的腰板,身側緊握的雙拳,

跡部沒有說話,他只是死死地看着音田來棲,那樣的目光中,有意外、有震驚、有錯愕,也有隱含的憤怒。

不知過了多久,跡部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張狂、驕傲,在夜裡聽來,卻像負傷的野獸。

“音田來棲,你以爲本大爺真的非你不可麼?”笑過之後,跡部危險地眯起眸,瞪着音田來棲,語氣冰冷。

音田來棲一頓,緩緩地直起腰,擡頭直視着跡部的眼睛,笑了:“我從來都不敢這麼想過。”

“這是你的真心話?”

“嗯。”

“呵。”跡部嘲弄地彎了彎嘴角,閉了閉眼,再睜開:“那麼,你可不要後悔。”

“……”

音田來棲只是笑,沒心沒肺地笑。

跡部沉了臉,肩上的外套向後一甩,他再不看她,舉步離去。

在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跡部微微一頓,冷冷地哼了一聲,不過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跡部就那樣離開了,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毫不留戀。

音田來棲站在原地,直到那輛車在夜色裡消失不見,她才慢慢地轉過身,盯着那輛車離開的方向,怔忡、失神。

我注意到她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多時。

我無奈地在心底嘆口氣,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攬進我的懷裡。

她先是一愣,卻沒有推開我的懷抱,許久,她遲疑着將臉埋進我的胸膛,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她的肩膀隱隱地在顫抖,與此同時,胸前一涼,有什麼液體溼了我的衣服。

我無意識地抱緊她,久久,久久。

夜,很暗,可是,無論多暗,也終究會過去——

就像……苔絲和她的過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