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田來棲
自那夜過後, 日子平靜地又過了幾天。
真的平靜麼?其實,也不盡然。
首先,是風戶那人妖, 不知道爲了什麼事, 那廝這些天來硬是跟我鬧起了彆扭, 上學放學非但不等我不說, 就連在家裡我叫他吃飯想和他說話, 他對我也是愛理不理的,板着一張臉,擺明了就是在和我冷戰!我討好地問他, 要不要陪他去網球部?他一反常態,沒領情不說, 還冷嘲熱諷地拿話刺我, 明示暗示地罵我虛僞, 不安好心,根本就是動機不純, 不是真心要幫他。
“喂!當初可是你死皮賴臉地求着我保護你,花錢請我陪你去網球部的!”
“對對對!是我瞎了眼,引狼入室,找了你這麼個小白眼狼!”
“臭小子,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沒什麼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 反正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網球部我會自己去, 不勞您大駕了!”說完, “砰”地一聲, 這死人妖就當着我的面重重關上了他臥室的門,半點面子都不給。
我死死地瞪着眼前緊閉的門板, 恨不得提把柴刀劈了這門。
該死的人妖!翻臉比翻書還快!我猜肯定是前幾天爲了那張3分的英語試卷,被女王罵到臭頭了,纔會這麼陰陽怪氣!
“不管就不管!到時你可不要後悔!”我不甘心地衝着他的臥室門嚷嚷,可是,沒得到半分迴應。
再來,就該輪到我們班上那位大小姐,梨本霜子。
星期五那天,她被古本氣到淚奔後,週一見面,我想裝作無事一般,和她打招呼,然而,她卻當我是透明人,正眼都沒看我。課間休息、中午吃飯,她也不再來找我,體育課上,更是和我形同陌路,融入別的小團體,同其他女生說說笑笑,完全當我不存在似的。
她和我之間的冷戰,表現得太明顯,平時班上和我們面上關係還算不錯的幾個女生見狀,紛紛過來問我,是不是和梨本霜子吵架了?
以往在班上,大家都知道梨本霜子和我走得最近,因爲不管做什麼梨本霜子都喜歡拉上我,就連課間休息去上廁所,她也會軟磨硬泡地硬拖着我陪她一起去,久而久之下來,班上幾個腐女總愛曖昧地看我們,打趣我和梨本霜子是不是在交往,而每當有人開玩笑地這麼調侃的時候,梨本霜子總會裝模作樣地勾住我的胳膊,半真半假地對那些女生說:“是啊是啊!來棲可是我的老公,所以,不准你們打她主意!”於是,就這樣一來二去,班上的同學們多數都認爲我和梨本霜子的感情很好,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那時,古本百合子和梨本霜子還沒鬧僵,古本便愛開玩笑地對別人說:“你們想找梨本霜子啊?那就去問音田來棲好了,有音田來棲出現的地方,梨本霜子一定就在附近。”
是以,班上的同學多數都認定我和梨本霜子兩人之間親密地“如膠似漆”,現在梨本霜子突然和我疏遠得如此徹底,除非是瞎子,否則在這班上,應該沒有人會看不出來我和梨本霜子吵架了。
不過,疏遠歸疏遠,耳邊少了梨本霜子的嘰嘰喳喳,我倒沒有任何的孤獨或不習慣,相反,課間休息,沒有人硬拖着我去廁所,中午吃飯沒人再叫我跑腿幫她去小賣部排隊買熱狗,真是省下我不少麻煩,還了我久違的清靜。
梨本霜子不找我說話,我樂得無事一身輕,私心裡覺得,我和梨本霜子就維持這樣的關係直到畢業,應該也不錯。
梨本霜子和我疏遠,古本百合子和我卻漸漸熟絡了起來。
中午吃飯,古本百合子主動來找我,問我要不要和她一起?
我欣然說好,捧着老爸做好的便當,屁顛屁顛地跟在古本的身後。
古本沒有帶便當,我陪她去小賣部買麪包,在那裡,我碰上美人部長和丸井文太。
簡單的寒暄後,我和美人部長站在長龍外,丸井和古本則見縫插針地擠進那條長龍裡。
在等古本和丸井他們“滿載而歸”的時候,我和美人部長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天。
對於那晚的事,美人部長體貼地隻字未提,這讓我不覺暗暗鬆了口氣。
想起這個週末答應了要去美人部長父親公司試鏡的事,我問美人部長,我需要做什麼準備麼?
美人部長對我笑笑,開玩笑似地說:“其實,你只要負責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塊披薩全部吃完就好。”
相信我,他這句話對女孩子來說,可不是什麼好話。
“別緊張,平常心就好。”見我面色不善,美人部長莞爾,挺識趣地換了話題。
我無意義地衝他笑笑,這時,古本和丸井已經買到了各自的午餐,向我們這邊走來。
告別美人部長他們,我和古本找了個安靜的樹蔭下吃着午餐。
古本咬了一口麪包,皺皺眉,嫌惡地就把麪包扔到一邊,再也不碰。
她只買了麪包和礦泉水,不碰面包,那她的午餐就只剩下了礦泉水,我瞧着不忍心,遂把自己的便當分了一半給她。
“我不用,你自己吃吧!”
“沒關係,我爸爸給我做了很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一起吧!不然,浪費可恥啊!”
古本說不過我,猶豫着,終是接過了我的筷子。
古本嚐了一口我爸做的壽司,我問她,好吃嗎?她狠狠地點了點頭,“比學校餐廳裡的好吃多了。”
“呵呵,那是當然啦!因爲我老爸最擅長的就是做壽司了!”
“這是你爸爸做的?”古本擡頭看我,挺不敢置信的樣子。
“是啊,我們家是爸爸主內,媽媽主外。”
“原來如此……”
吃飽喝足,我和古本兩個人坐在草坪上曬太陽。
中午的陽光,暖洋洋地,偶爾有風拂過,感覺還挺舒服。
我背靠着大樹,古本就躺在我的腿上。
她閉着眼,好像很困的樣子,我下意識地伸手覆上她的雙眼,替她擋陽光——忘了在哪本書上看到過,貌似在陽光下睡覺,舒服是舒服,但對視力不是很好。
離上課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候,古本幽幽轉醒。
起身,我們並肩往教室走,路上,古本沒頭沒腦地問我:“音田來棲,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溫暖?”
我一愣,隨即笑起來,“這倒沒有!不過,倒是我弟弟曾說我內火很旺。”
“內火?”
“就是悶騷!”
“……”古本明顯就是一愣,接着撲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還真是個活寶!”
“嘿嘿,好說好說!”
忘了後來我們又聊了什麼,我只記得,在教學大樓近在眼前的時候,古本已經開始不再連名帶姓地叫我,而是熟絡地直接叫我來棲。
我和古本剛剛踏進教學大樓,迎面,就和一個神色焦急的女生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忙不迭地和我道歉,只是,當她擡起頭來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愣住了。
高宮薰子,我記得她和風戶那人妖是一個班。
“怎麼了?薰子,臉色這麼差,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不等我說話,率先開口詢問高宮的,是古本。
高宮沒有回答古本的話,而是冷不防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心急火燎地要我快點跟她走。
我被高宮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古本緊跟在我們身後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我問高宮,“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啊?”
高宮腳步未停,猶豫了一會兒,才告訴我,“你弟弟出事了。”
“什麼?”心,咯噔一跳,我腳步一頓,忙拉住高宮,要她把話給我說清楚。
高宮焦急地爬了爬頭髮,說:“你也知道你弟在我們班上的女生裡很受歡迎,開學沒幾天,就有不少女生和他告過白,可是都被他一一拒絕了,其中當然也包括我們班那隻孔雀谷藤川子……當然,谷藤川子這人很花,三天兩頭換男朋友,前陣子,她看上了幸村學長,跑去和幸村學長告了白,結果卻被學長拒絕了,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不知怎麼地,就聊起了這件事,當時霜子也在場,於是……”話說到這兒,高宮頓了頓,不敢看我的表情,含糊地道:“你也知道霜子正在氣頭上,碰上和她遭遇相同的谷藤,自然而然就覺得她們兩個‘同病相憐’,忍不住就和谷藤多嘴了幾句……來棲,你先別誤會,霜子她並沒有說你壞話,她、她……哎呀!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你弟弟其實是個Gay,還曾當衆和幸村學長表過白……谷藤知道你弟弟是彎的後,臉色很難看,一時衝動,就跑去班上大聲問你弟弟是不是不喜歡女生,是不是隻喜歡幸村學長。”
“你弟弟挺有性格,很痛快地就認了,而且還是當着全班的面,大方承認自己就是Gay,一點掩飾都沒有,半點面子也不給谷藤留,谷藤從他這兒得了難堪,哭着跑了……你知道,就你弟弟那張妖孽的臉,就算他平時裝的再怎麼低調,也還是會變成話題人物,加上我們班很多女生都暗戀他,着實搶了我們班男生不少風頭,這之中總會有男生因此而看他不順眼……你弟承認自己是gay,後來也不知哪個無聊的男生用手機上了冰帝的校園網,誤打誤撞翻到一張你弟以前在那裡穿女裝的照片……然後、然後,幾個自以爲是的男生就嫌你弟丟了他們男人的臉,故意找你弟的麻煩,擺明了就是想好好教訓他……以前我看你弟,覺得他脾氣還行,算是那種挺能忍的主,可是,今天也不知他到底哪根筋錯了位……當然,可能是那些人說話真的很難聽,而且竟然還扯到你身上,你弟聽不下去,一衝動,就那樣和他們打起來了……你弟才一個人,對方有四五個,可想而知,你弟有多弱勢……我瞧情勢不對,就來找了你……喂!來棲!你別跑那麼快!等等我啊!”
沒有心情再聽高宮的廢話,我便一把推開她,也不等她和古本,三步並作兩步地迅速爬上樓梯,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風戶他們的教室去。
風戶那小子雖然身高將近180,可他那身板,無論怎麼看就是個受!以前我剛開始練空手道的時候,隨便一個過肩摔就能把他扔到牀上去躺個十天半月——他連我的一招都受不住,更不要說和別的男生打架了!
何況,幼兒園的時候,他總被男生欺負,心裡有陰影,一旦真和同性動起手,他根本就只有捱打的份!
丫的!風戶那人妖總喜歡說我衝動,嘲笑我拳頭快過理智,那現在、那高宮剛剛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
他還真以爲只要脫掉女裝,換上男生校服他就能翻身當攻了是麼?
明明就是個受,還是個弱受,竟跟別人打架?!他吃飽了撐着,活膩了是不是?待會兒看到那小子,我非得好好罵罵他不可!
這樣想着,我不由得加快腳步。
心急火燎地趕到風戶他們教室,遠遠地,我就看到他們教室門口圍了一羣人。
“讓讓!讓讓!”我奮力撥開人羣,費了一番氣力,和圍在門口看熱鬧的那幫傢伙推推搡搡,我總算擠到教室門口。
來到風戶他們教室門口,朝內望去,一眼,我便看到靠窗的位置,被踢倒的桌椅旁,那個正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踩在腳底下的狼狽面孔。
紅腫的臉頰,斑駁的青紫,少掉的門牙,流血的嘴角,甚至,還有一隻髒兮兮的皮鞋,不懷好意地踩在那張曾讓我羨慕嫉妒恨過多次的妖孽臉上。
屈辱、難堪、憤怒。
雙胞胎的心電感應,我似乎能清晰地捕捉到那臭小子此刻的心情。
心,一沉,蹭蹭蹭地,似有團火焰在我體內以等比的速度瘋狂燃燒。
我眯了眯眼,不自覺地握緊身側的手,咯吱咯吱——那是許久不用的拳頭,按耐不住的鼓譟。
這種感覺……還真是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