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有清涼的觸感傳來。雲蘅睜大了眼,傻了似的看着李翊從一個小瓷罐裡挖出來一坨淺褐色的藥膏,然後抹到了她的手背上,再是幫她輕輕的攤開來揉均勻了。
一隻手抹好了藥膏,李翊頭也沒擡,又淡淡的說着:“另一隻手。”
雲蘅繼續傻了似的將另外一隻手伸了過去。
有微涼的手握住了她併攏在一起的指尖,然後素淨修長的手指又重複了剛剛的那遍動作。
挖藥膏,抹到她的手背上,攤開來,再慢慢的揉均勻了。
而在此過程中,雲蘅一直處於石化了的階段。
她沒有產生幻覺罷?這個一直在她心中被想象成一個鐵石心腸的李翊現在竟然在給她塗藥膏,而且還是這麼溫柔的給她塗藥膏?
哎呀師父你不要這樣嘛。你這樣人家真的會誤會的。
雲蘅覺得自己的雙頰都開始有些發燒了。
她深深的垂下了頭,紅着一張臉都不敢擡眼去看他了。
但忽然李翊清淡的聲音在她的頭頂緩緩的響起:“生了凍瘡的手,很醜。”
這一副嫌棄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雲蘅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跳的實在是太歡樂了。她果然還是太高看這貨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剛剛升起來的那些旖旎情思,覺得算了,她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把這貨只當成師父來看待吧。
這貨他到底懂不懂的啊?表面上這麼雋雅冷酷的一張臉,但卻溫柔的對一個女孩子做着這種事情,是個女孩子都會心動的好不好。
呃,她忘了,嚴格上來說,現在她在李翊的心中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少年。
好吧。雲蘅默默的流淚了。果然還是她想太多了。
她還是老老實實的坐那吃她的蛋餃吧。一下午費了那麼心思做出來的蛋餃呢,可不能浪費了。
只是,爲什麼這蛋餃的滋味吃起來沒有剛剛的那麼鮮美了?
卻有手遞過來一個小瓷罐。
是剛剛李翊從裡面挖出來淺褐色藥膏的那個小瓷罐。
雲蘅從飯碗中謹慎的擡頭看過去。
經過剛剛的那一番差點表錯情了的尷尬,她覺得她再也不能簡單的認爲,李翊表面上爲她所做的事情只是簡單的爲她好而已。說不定丫的只是嫌她手上的凍瘡太難看了,影響到了他的食慾而已呢。
所以現在,他遞過來這個小瓷罐,也並不代表他就是要將這個小瓷罐給她,然後跟她和藹又慈祥的說着,好徒兒,拿去抹吧,早點將手上的凍瘡給治好。
她覺得真相絕對不會是她想象的這麼簡單的。
所以她十分謹慎的看着李翊,並沒有伸手接他遞過來的那個小瓷罐。
李翊的一張清雅俊顏在砂鍋冒出的氤氳霧氣中看起來更爲的容易讓人淪陷,但經過剛剛的那一番事件,雲蘅覺得她已經對他免疫了,直接絕緣了。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紅顏枯骨啊紅顏枯骨,不能被這貨的外表給迷-惑到,不然她真的會死的很慘的。
雲蘅心中默唸無數遍以上內容,然後又謹慎的開口問着:“師父,你遞過來這個小瓷罐,是什麼意思呢?”
李翊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他開始覺得,他的這個小徒兒的頭腦並不如她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聰明。
遞給她瓷罐的意思,可不就是要將這個給她的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難道還要他來跟她說明下麼?
可是面對着自家徒兒不知道爲什麼就對他有些謹慎的小眼神,他微微的抽了抽眼角,還是決定跟她細說下吧。
“瓷罐裡的藥膏是治療凍瘡的,你拿去吧。一日兩次。先用熱水敷過手了,再塗藥膏。”
雲蘅一開始都覺得自己是出現幻聽了。這貨是要鬧哪樣?先前她被他感動時,他立即說出來生了凍瘡的手,很醜這樣的話來打擊她好不容易纔泛出來的一絲感動。可現在她開始謹慎提防了,不再認爲他遞過來小瓷罐就是要給她的意思了,可這貨轉眼就說,小瓷罐你拿去吧。而且還是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我靠!師父你這唱的到底是哪一齣?能不能提前給個提示的啊摔。
小瓷罐子云蘅依然不敢接。實際上,她就是用一種呆呆的眼神看着李翊手中的小瓷罐子,然後一隻手傻愣愣的端着飯碗,另外一隻手正將兩根筷子放在口中含着不知道拿出來。
這樣的雲蘅在李翊眼中看起來就更加的,唔,傻了。
畢竟還是個孩子啊,他心中嘆着氣,自己以往果然還是把她想的太懂事了點。
他微微欠身將手中的小瓷罐子放到了雲蘅的面前,用盡量和藹的語氣說着:“往後還是少碰些冷水罷。我的那些衣物,跟以往一般,交由那些士兵去漿洗就好。還有每日的這些飯食,也跟以往一般,讓伙房送來就好。你只是我的徒弟,無需每日打理我的飲食。”
雲蘅終於從暈乎乎的狀態中醒了過來,呆呆的看着李翊,一時不知道這是該對他心生感激呢還是心生謹慎呢。
最後她覺得,還是謹慎點比較好吧。
可到底還是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哇。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親手給她塗抹藥膏這種事,而且還是長的這麼秀色可餐的一個人......
啪!趕緊將頭腦中的這些旖旎情思趕走!
於是雲蘅坐直了身子,嚴肅着一張小臉,很正經的說着:“師父你說過,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所以徒兒照顧師父的飲食起居,那是情理之內的事。所以師父以後還是讓我繼續來照料你的日常飲食吧。”
開玩笑。這可是難得的能接近他,在他面前刷存在刷好感的機會,如果痛失了這個機會,她哪裡還能抱到這麼粗的大腿。
她眼中的神色太堅毅,看來輕易是說動不得了。李翊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泛起一絲苦笑。
他李翊,也有說話被人反對的時候。
只是,她這言下之意,是將他當成她的父親了麼?只是天底下又哪裡有他這樣的父親了?
他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可是對面的雲蘅還在提着一顆心,生怕李翊又開口堅持不要她再來照料他的飲食起居。
“師父?”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的叫了他一聲。
李翊擡起頭來,就看到雲蘅正微微的側着頭,一雙潤了水意般的黑亮眸子正滿含期盼的看着他。
他還如何能拒絕?所以他唯有點頭:“好。不過,以後漿洗衣服,淘米洗菜還是儘量用熱水吧。若是炭火不夠,只管來跟我說就是。”
雲蘅心中大喜,急忙點頭:“好。”
看她笑逐顏開的樣子,李翊也不由的微笑。
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他一向清淡的聲音中也似含了淺淺的笑意:“吃飯吧。”
雲蘅用力的嗯了一聲,也拿起了筷子,打算開始歡樂的扒飯了。
她現在的這個身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會覺得很餓很餓,餓的她恨不能一頓都吃個三碗飯下去。
可是筷子纔剛剛到砂鍋裡夾起一個蘿蔔丸子,還沒來得及送到口中呢,她就看到帳篷的門簾子被人掀開了。
屋外風雪太大,門簾子一被掀開,就有狂風捲着鵝毛似的雪花飄到了帳篷中,然後碰觸到帳篷內的溫度時,又瞬間在地上化爲了一灘水。
而踩着那灘水的人現在正沉着一張臉,手按着腰間佩着的長劍眼神不善的看着他們。
雲蘅都嚇的差點跳起來了。
她以往見到的葉肖都是吊兒郎當,基本臉上都帶了笑意,各種調侃她的。如現在這般手按着長劍,陰沉着一張臉的葉肖,她從來都沒見過的好嗎。
他這是要鬧哪樣?這樣的架勢分明就是要砍人的架勢啊。
雲蘅驚恐不已。手中筷子上的蘿蔔丸子就夾不穩,啪嗒一聲掉到了方桌上,滾了幾滾之後,然後又啪嗒一聲,滾到了地上鋪着的席子上。
而李翊在葉肖剛剛掀開帳篷的那一剎那,就已經轉頭看了過去。待看清楚來人之後,他就如同根本沒有看到葉肖一樣,又轉過頭來,面色淡然的繼續吃着他的飯。
但云蘅已經在那邊想着她最近是哪裡得罪了葉肖,不知道要是葉肖要砍她的話,李翊會不會出手阻攔。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啊啊!師父你可千萬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被葉肖砍啊啊,不然就白瞎了我這段時間給你洗了那麼多的衣服燒了那麼多的飯了。
屋內的氣氛一時很詭異。雲蘅恐懼驚嚇,李翊神色如常,而葉肖,葉肖,他直接就已經是大踏步的走過來了好嗎。
雲蘅一時之間都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不會跳了。
她雙腿軟的厲害,就那麼眼睜睜的看着葉肖走了過來,站在她前面,低頭看着方桌上正熱氣騰騰的砂鍋。
但忽然,他將腰間的佩劍解了下來,雙腳一錯,就那麼盤膝坐在了方桌的另外一邊。
然後他將佩劍放在了身旁的席子上,兩隻手放到了桌上,沉着一張臉看着雲蘅,不耐煩的說着:“餓死了。快給我拿副碗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