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在偏僻的小山村,何久與香香過起了男耕女織的日子。生活很平淡,在香香的調劑下,卻也不是那麼枯燥乏味,簡陋的房屋中時常飄出兩人的歡歌笑語。到了晚上,兩人相擁而眠,親親我我,顯得是那麼密不可分。而關於夫妻生活,香香極盡溫柔,給予他最大的滿足。至於孩子問題,香香才十九,何久想過幾年再要。他很疼妻子,不讓她吃藥,可是這裡沒有TT,思來想去,只能讓遠在千里之外的表弟陳默郵寄過來,只是這樣一來,自己的行蹤勢必會暴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啓動了關閉了三個月的手機。

接到電話,陳默顯得十分氣憤:“你家裡都鬧翻天了知不知道,你還有心思搞七搞八?你到底在哪裡,我讓舅媽馬上過去找你!”

“我爸媽……好嗎?”

何久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算算時間,瞞着爸媽和香香在這裡過起了隱居生活已有三月,對得起香香,如何對得起生他養他的父母?

“你快回來吧,舅媽快急死了,那張鳳燕的老媽恨不得要打死你。”

“我對張鳳燕根本沒感覺,她就是脫光了我也沒興趣,那孩子一定不是我的!我記得她好像跟你拍拖過,是不是你那時候沒做好安全措施?”

電話那頭明顯地靜默了幾秒,而後陳默突然咆哮了一句:“少放屁!你拉的屎卻怪我屁股沒擦乾淨?”

“啪”的一聲,電話掛了,留下何久兀自發愣,開個玩笑至於發這麼大的火麼?轉而想到父母因爲他的消失而心急如焚的樣子,他的心很是內疚。

沒過一會兒,母親來電話了。

他自嘲地笑笑,這個陳默,果然是靠不住的。

他不安地接通了電話,想問個好,報個平安。誰知剛開口喊了一聲“媽”,電話的另一端便傳來楊妹久喜極而泣的聲音。

“久兒?你沒事吧?過得好嗎?錢夠用嗎?你在哪裡?媽來接你,咱們回家。”

“媽,我很好……”

何久原本以爲母親必定會破口大罵,甚至他都做好了以罵對罵的準備,但聽到她滿是關切的問候,不禁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久兒,媽媽沒怪你,只要你沒事就好……”話鋒一轉,楊妹久突然問道:“能讓香香聽一聽電話麼?”

“不行!”何久突然警惕起來。

“久兒,你是我兒子,香香遲早是我兒媳,你就這麼打算一輩子把她藏起來麼?沒有父母的祝福,你們的婚姻會幸福麼?”

母親的話讓何久陷入了沉默。雖然這三個月他和香香過得很幸福,可總是少了點什麼,他也看得出來香香內心的不安。只不過,兩人都有了默契,誰也不提。

見兒子不說話,楊妹久嘆了口氣,說:“我前段時間去了夯吾寨找你,見到她阿爹,有幾句話她爹要我轉告一下。你讓她聽一下,說完我就掛電話,你們想回來就回來,不想回來願意幹嘛就幹嘛,我再不干涉。”

儘管母親說得很有道理,可何久還是有些擔心,但母親的最後一句話讓他動了心,遲疑片刻,他還是把手機遞給了香香,但他留了一個心眼,按下了免提鍵。

讓他失望的是,楊妹久一開口就是苗語,語速又快,何久根本聽不懂。他只知道,母親還沒有說完,香香已經哭了。

見她越哭越傷心,何久急了,大聲吼了一句:“你都說了什麼,把我老婆都弄哭了!”

許是交待完了,楊妹久這才用普通話說道:“香香,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久兒,你是我兒子,香香也是人家的女兒,我和你爸擔心你,她阿爹同樣也在擔心女兒。失蹤的這三個月裡,你知道夯吾寨出了多大的事情?捅出了多大的簍子?惹了多大的禍?你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田大金是什麼人?你和香香將大難臨頭知不知道?”

楊妹久的一番話讓何久有些慌了神,他知道田大金不好惹,所以想了這個辦法,以爲找不到他們田大金會放棄,哪裡想到這個田大金轉而對餘當寶香下手。如果餘當寶香出了事,香香會一輩子內疚,而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他趕緊詢問母親有何良策,楊妹久告訴兒子,抓了餘當寶香,無非就是逼迫香香回去。眼下只能讓香香先回,畢竟香香是夯吾寨人,只要一口咬定你們倆沒有在一起,苗王就不會對她怎麼樣。如果被發現你們住在一起,香香浸豬籠溺死,而你要被吊死。

這結果大出意料,何久更加驚恐,趕緊告訴母親自己的具體位置,生怕她找不着,還發了定位。

掛斷電話,何久心神不寧,不停朝外張望,只覺得田大金快要找上門來了。看着抹淚的香香,他跺了跺腳,道:“怪我!這事怪我!是我欠考慮,也是我沒忍住,我不該碰你的!”

香香聽了,擡起婆娑淚眼,輕輕說了一句:“我擔心阿爹,可我不後悔將身子給了你。”

“你應該告訴我後果的,我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香香咬脣道:“我喜歡你,我願意把什麼都給你。這三個月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便是浸豬籠,我也願意。”

“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去求田大金,讓他網開一面。”

香香搖搖頭,楊妹久有句話是對的。如果一起回去,或者被田大金髮現兩人已經住在一起,那麼只有死路一條。眼下,只有她先回去,換取阿爹的自由。如果問起來這三個月去了哪裡,就說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小心迷了路,至於其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不再等一等吧?”何久的意思是等老媽來了商量一下對策再說,說不定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香香搖搖頭,再怎麼商量,她都必須獨自面對這一切。可是如果她不幸死了,身中同心蠱的久哥哥該怎麼辦?他不能陪着自己一起死!

想到這裡,她關上門,在平時練字的字帖上寫了一段話,將紙條摺疊好放在荷包裡縫上,可是,藏在哪裡好呢?一定不能讓他輕易找到纔好。

“按理說下同心蠱者才能解蠱,但世事無絕對,解蠱之法我放在桌上,待我走後你可拆解。”

見她現在就要走,何久哪裡肯放,香香似乎下定了決心,推開了他的手,異常堅決的說:“你是我親人,但阿爹也是。他有難,我怎能不救?如果是你的阿爹,你救不救?”

何久知道她說的是對的,正如自己擔心父母一樣,香香也擔心他的阿爹。如果這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會像香香一樣,義無反顧地衝出去。

只是如今一別,他和香香還能有將來麼?

看到他的失落,香香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龐,道:“原本想着和久哥哥一起釀米酒,只能下次了。”說罷,她淡淡一笑,心裡卻在哭泣,她知道,這一去,只怕今生再也無法相見。

何久哪裡聽出言下之意,聞言道:“你忘啦?今天是苗年呢!等會你回家,我們就一起釀米酒。”

“虧你還記得今天是苗年。”香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轉過身的時候,卻溼了眼眶。

今天是苗年,家家戶戶喜氣洋洋,而她,就要和自己心愛的人永別。

“我等你哦,你快去快回,出什麼事情我可是能感應得到的哦。”這是何久終於決定放她回去的重要原因,每次香香出事情,他總能第一時間感應到,這次,應該也不例外。

“嗯。”

香香輕聲應了一聲,慢慢踏出了家門。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月,但她傾注了所有的精力,這裡,聚集了十九年來最多的歡笑,她最珍貴的貞節也永遠地留在了這裡,留在了久哥哥的心頭。

“你要快點回來!”

面對着何久的呼喊,香香沒有應答,她已無法言語,只能加快步伐,任淚水灑落在這片她深愛着的土地上。

看着香香漸漸遠去的背影,何久鼻子一酸,掉下淚來,突然想起她剛纔說過解蠱之法的事來,趕緊回屋找尋,桌子上,除了一本字帖和一支筆,並無其他。

他不是真要解蠱,只是不想讓母親發現。

只不過,女人是天生藏東西的高手,何久找了半天,幾乎將房間的每個角落都翻遍了,還是一無所獲。

“這婆娘賊精賊精的,找個紙條就像當初脫她衣服一樣。”

他苦笑,斷定香香不會騙他的,所以,他繼續找,一定要在老媽到達之前找到,否則,老媽必定要解了他的蠱,那樣的話,自己就感應不到香香的安危了。

直到日落西山,他才終於在衣櫃底下找到了被撕下的字帖。望着滿屋狼藉,他氣極反笑,難怪找不到,這個婆娘居然拿它墊櫃腳!

字帖一共兩張。

第一張是解蠱之法,香香說得很具體,聚集七種毒蟲讓其互相殘殺,最終勝者附於皮膚之上,蠱蟲受惑爬出,蠱毒可解。

何久搖搖頭,隨即點了打火機燒了。

看到第二張的時候,他突然愣住了!

“謝謝你帶給我的快樂,我的靈魂屬於你,我的身子屬於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只屬於你,我不後悔愛上你。

好想和你就這樣一直生活下去,只是,不可能了。好想給你生幾個哪怕是一個孩子,只是,來不及了。好想聽你再說一次我愛你,只是,再也聽不到了。

把我忘了吧,所有的一切都將消散在雲煙裡。沒有我的陪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多年以後,你會有更好的妻。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還會愛上你。如果時光真能倒流,就讓它停留在,你第一次親吻我的那一瞬。如果時光不能倒流,我會把這份愛深埋心裡,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伴你左右,直到永遠。”

胸口,莫名的一陣疼痛起來。

“香香……”

“哇”的一聲,他吐了一口鮮血,臉色變得慘白,他跌跌撞撞而出,大聲疾呼,可回答他的,除了回聲,只有風聲。

屋外,夕陽抖落了最後一抹餘暉。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