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

哭泣

楚慈說完這句話後臥室裡陷入了一片長久的沉寂。韓越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呆呆的盯着他,身體僵硬面色灰白。

楚慈安靜的回望着韓越,眼神波瀾不驚。

“其實我想走跟你沒關係,我並不是因爲討厭你才走的。但是,我確實是不想再看到你了,一眼都不想。”

他說什麼都沒有這一句更能傷韓越,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瞬間正中心口,讓韓越簡直痛得**。

“我本來應該在你睡着的時候就離開的,但是我怕你醒來後以爲我被什麼人帶走了。我想也許你會着急,所以就想再等等,告訴你我要走了。也許會去什麼小城市做做保守治療,等到燈盡油枯的那一天,躺在牀上自然死亡。”

楚慈頓了頓,彷彿有很多話還想說,但是最終一直沉默着。

韓越看着他,心裡一點點變涼。一開始就彷彿刀子攪動心臟的肉一般劇痛無比,漸漸卻因爲寒冷而變得麻木,連一點痛都感覺不到。

只是血不停的流不停的流,彷彿骨髓裡都嗖嗖的透着風。

“……好了,現在跟你道別完,我也該走了。”楚慈吸了口氣,彷彿下定決心一樣站起身。

剎那間韓越猛然掙扎起來,手臂因爲用力過大而爆出了駭人的青筋,那麼粗的皮扣都被活生生扯得變了形。

這掙扎就像野獸被逼到絕境下最後的咆哮,拼盡一切,絕望瘋狂。韓越這時候肌肉都沒感覺了,手腕上用力過猛造成皮肉活生生裂開,連那鮮血直流的劇痛對他來說都毫無知覺。

他眼睜睜看着楚慈打開臥室的門,臨出去前又突然回過頭。

那短短剎那間的回頭,竟然像一副永遠靜止的畫面一樣,讓韓越多年之後回憶起來,都還清晰得歷歷在目。

楚慈站在門口,看着韓越,輕聲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

韓越腦子裡嗡嗡直響。

他以爲楚慈會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也許我會喜歡你,或者也許我就不這麼痛恨你了。沒想到楚慈停頓了一下之後,遲疑的搖了搖頭,說:“——如果你不姓韓的話,也許我就能單純的更討厭你一點了。”

……

韓越愣在那裡,彷彿全身都僵硬得沒有知覺了,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楚慈關上門,腳步聲漸漸走遠。

最終消失在客廳大門開合的聲音之後。

那一瞬間他以爲自己已經死了。

他久久的靜止在那裡,彷彿連呼吸和心跳都被完全停止。窗外傳來風聲掠過草地的譁響,大片大片的連在一起,就彷彿滿世界轟然的漲潮。

不知多了多久,韓越把身體緊緊蜷縮起來。

他把頭用力埋在被褥中,顫抖着,無聲的哭了。

那天任家遠瘋狂的打電話給韓越,因爲楚慈本來下午就該住院的,但是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來。任家遠打通上下關係、僞造病人身份、安排好一間隱秘的病房、還聯繫了權威腫瘤醫生做明天的手術,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容易的。要是韓越把住院時間給耽誤了,後邊一系列動作都要延遲,露出破綻給侯家人發現的可能性就很大,任家遠怎能不着急上火?

他坐在辦公室裡連打了十九個電話都沒人接,打到第二十個的時候,他幾乎都絕望了。剛要煩躁的摔上話筒,那邊卻突然被接通,楚慈的聲音平平淡淡響起來:“喂,任醫生?”

任家遠剛要連珠炮似的問他怎麼還沒來住院,突然卻覺察出一點不對:“——怎麼是你接電話,韓越呢?”

“……”電話那邊一片沉默,只隱約傳來陣陣喧鬧,聽起來像是車站的聲音。

任家遠聲音變了:“楚工,你要上哪兒去?韓越呢?韓越跟你在一塊兒嗎?”

“……我要走了。”楚慈平靜的說,“——你最好去韓越家看看他,給他喂個水什麼的。”

任家遠剎那間手腳都涼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上哪去?!你不做手術了?楚慈你不要亂來!你快點回來做手術!”

“謝謝你一直費心安排手術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回去做了。我殺了很多人,不應該也不想再活下去。保守治療的話應該還能拖一段時間吧,我想自由自在的度過最後一段時間。”

電話那邊信號不大清楚,車站又亂糟糟的人聲鼎沸,楚慈的聲音幾次要淹沒在噪音中,任家遠神經質的攥着話筒,幾乎緊緊的頂着自己的耳朵:“那你要上哪去?你到底要上哪去?!”

電話那邊一片沉寂,只聽見電流微微的雜音。過了很久楚慈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輕輕的彷彿嘆息一般:“——謝謝你,任醫生。”

緊接着電話就被掛斷了。

任家遠拿着話筒,在椅子上呆坐了幾秒,緊接着把電話一摔,起身奪路狂奔。

任家遠一向是個開起車來不緊不慢的人,那天從醫院開車到韓越家,中途卻連闖兩次紅燈,車尾後閃光燈響成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楚慈計劃好了的,公寓大門沒有鎖,只是虛掩着,任家遠衝進去連聲狂叫韓二,最後在臥室找到了被反綁着堵着嘴的韓越。

楚慈那皮扣實在是扣得太緊,任家遠不得不從褲兜裡找出瑞士軍刀來,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皮扣割斷,把韓越嘴裡的東西掏出來一扔:“楚慈上哪去了?他跑了你知不知道?!”

韓越臉上幾乎一點人氣都沒有,整個人就像一夜之間灰敗了一樣,半晌才顫抖着道:“去找,讓人去找……操他X的叫他們現在就去找!”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怒吼,連聲音都尖厲得惡鬼一般:“找不到老子一個個斃了他們!都狗日的沒用!就讓他這麼走了!走了!!我叫這幫白吃飯的在小區裡整天盯梢是爲了什麼?!有什麼用!!”

任家遠猛的一避,韓越把牀頭櫃一腳踢翻在了地上。

嘩啦一聲巨響,各種各樣的擺設撒了滿地都是,其中一副銀質相框在地攤上翻滾兩圈,露出正面來。

照片上的韓越和楚慈並肩站在小區的花園前,背景是噴泉和草地。韓越滿面笑容,一隻手搭在楚慈肩上;楚慈臉色淡淡的,神情卻很安詳。

韓越氣得眼底一片血紅,抄起那相框就往牆上狠狠一砸。嘩啦一聲水晶鏡面四分五裂,他衝上去把照片摳出來,刷刷兩下撕成碎片,又往地上狠狠一摔。

任家遠被他這發狂的樣子嚇呆了,剛要躲到一邊,卻只見韓越就像突然被抽掉了發條一樣,捂着臉緩緩的跪倒在地上。

他身體劇烈的顫抖着,肩膀尤其抖動得厲害。儘管他竭力掩飾,任家遠卻仍然能聽見那壓抑而痛苦的嗚咽。

雖然聲音十分低啞,卻給人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任家遠被嚇呆了,半晌才慢慢走過去,手足無措的站在韓越身邊。

“我這樣愛他,背叛所有人保護他,爲了他高興什麼都願意做,到頭來他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任家遠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的站在一邊。

“只要我找得到他,只要我找得到他!”

韓越的聲音夾雜着極度的痛苦和哽咽,聽起來含混不清,其中的兇狠卻讓人從脊椎裡竄起戰慄的寒意。

“只要我找得到他,我一定……我一定要……!”

任家遠打了個寒顫:“韓越你,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現在主要是找楚慈上哪去了,他沒有證件,應該跑不遠,除非他找什麼人幫忙。你快點想想,他有可能去找誰?有可能上哪兒去?”

韓越被任家遠連推好幾下,突然猛的一個激靈,眼神慢慢恢復冷靜,好幾秒鐘之後突然說:“——裴志。”

“什麼?”

“他要是誰都不找就罷了,一旦找人幫忙,肯定是去找裴志。”韓越一個箭步衝過去找手機,卻偏偏找不到自己手機在哪,任家遠見狀慌忙把自己的手機摸出來遞給他:“我剛纔打電話給你是楚工接的,他一定把你的手機帶走了!”

韓越雙手顫抖着奪過手機,幾下撥通手下的號碼,劈頭蓋臉厲聲問:“喂,人呢?狗日的人都跑哪去了?楚工跑了你們知道嗎?!”

電話那邊大概戰戰兢兢的答了句什麼,韓越的聲音幾乎就是在吼了:“散步?!他跟你們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我什麼時候放他一個人出去散過步?!現在人丟了你們知道嗎,人丟了!跑了!狗日的我真想把你拖出去斃了!”

電話那邊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說了什麼,韓越狂吼着打斷了他:“立刻去給我找裴志!不管裴志在幹什麼,找到他立刻把他叫過來見我!現在立刻聯繫各大火車站長途汽車站,不管用什麼辦法都給我把楚工找出來!現在,立刻!!”

他把手機狠狠一摔,手機在牀墊上彈了好幾下,差點掉到地上去。

任家遠本來想勸韓越別這麼大動干戈,就算找人也得偷偷的找,這麼大動作的搜索肯定會被侯宏昌他們家人發現。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只見韓越頹然坐倒在牀邊上,用手緊緊捂住臉,猛然一下嚎啕痛哭起來。

那聲音太過悲傷絕望,與其說是在哭,倒不如說是野獸瀕死前憤怒的咆哮。

讓人聽着,實在膽戰心驚。

晚上臨更新前突然斷網,害得俺等到現在,當地時間都三點多了,Zz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