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4 章

丹青也說不清自己執意想要回到京城到底是爲了什麼。或許是兒子, 或許是那個始終也放不下的人,或許是那段幾乎耗盡了她所有感情的時光……也或許並沒有這些或許,只是單純的, 不想就此結束。

她的本性其實並不是太會算計爭奪的, 當初在閣子裡, 如果不是身邊還有個能來事的春秋, 只怕自己過的並不會那麼太平。

春秋說不上是個好人, 但做爲當時自己的丫頭,也算是盡心盡力。特別是在最初自己剛懷上文祈的時候,還是那丫頭堅持自己每頓要吃的東西都要先驗毒, 否則大概自己都死好幾回了。

就衝這個,她本來是打算一定要帶春秋一起走的。但是後頭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最終也只能把那女孩兒留在了那樣的地方。至今想起來, 都還覺得對她很抱歉。

現在回到京城裡, 自然不敢讓文瑞那邊知道,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是偷偷私底下在進行着。只不過有時候事情並不會完全的如個人所願, 而人也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不合自己本來想法的事情來。

比如本來只想回來之後悄悄的想辦法看看兒子就行,比如打算把春秋贖出來,比如本想在離王府不遠的地方偷偷的住下。

在她從幫她打聽消息的人那裡得知文祈一直沒有被文瑞公開認下,甚至還一直寄住在王府外面之後, 心裡的思念就不可遏止的越漲越大。

最終, 她丟下了所有其它的計劃, 一門心思的想辦法挖出了文祈眼下的住處, 再花了大代價買下了張家隔壁的屋子。結果, 在搬入之後才知道,原來兒子已經因爲新學府的落成而搬到了南郊。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期待, 那麼無論多麼漫長的等待,咬咬牙也就堅持住了。而一旦原先抱有強烈的、幾乎觸手就可及的希望的話,失望的打擊也會相應的變的讓人無法承受。

所以,在今天知道了有這樣一個機會之後,她幾乎是沒有怎麼考慮就跟着張媽媽走了。那時想見兒子的衝動壓倒了其它一切理性的思考,想着自己小心些,躲着些,只要能看到文祈好好的,那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當那個人抱着文祈突然出現在院子裡,而自己閃避不及的時候,說不出是後悔還是喜悅的情緒,讓她瞬間失了神。只是同時她也想了起來,文瑞當時說過,讓她從今以後不要再出現在京城裡的。

惶惑幾乎也是在同時就襲上了心頭,眼前還是文瑞直直射過來明顯帶着懷疑的眼神。她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跪下求饒,總算最後一刻殘存的理智還在,讓她記起自己現在的樣子。

厚厚的面紗遮罩下,不管是誰,就算站到自己面前也無法看清自己的樣貌。只要自己不先露怯,文瑞以他王爺的身份,就算起了疑心,面對個年輕寡婦,也不至於直接上來動手掀她的斗笠,她一定要堅持住!

堅持住,就能多看兒子幾眼;堅持住,也能多看文瑞幾眼。今天之後,或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能讓她在這麼近的地方,再次站到這父子倆身邊了。

張靜跟在文瑞身後,文瑞腳步突然頓住,他差點一頭撞上文瑞的後背。總算及時剎車,然後繞到前面一看,這才驚覺自己的大意,竟然沒有提前讓人過來這院通知一下。

想到這裡連忙解釋:“啊呀,這便是小青娘子,文兄莫怪。”

本來在屋裡的張媽媽聽到外頭聲音,也走了出來,一看這架勢就明白大概情況。連忙先過來見了文瑞,又轉身拉起小青娘子的手臂:“這便是文老爺了,快快見過。”

文老爺這稱呼雖然很囧,但誰讓文瑞曾經提過,在不認識他的外人面前儘量不要說穿他的身份。所以現在也只能繼續囧着一張臉看着眼前的女子款款下拜,細聲細語的招呼:“妾身見過文老爺。”

不過這聲音倒是讓文瑞有點放心,他印象裡丹青的聲音雖然說不上是天籟,但好歹也是有一副好歌喉的,眼前的女人語調溫軟,聲音卻有些沙啞,完全和丹青不一樣。

其實他哪裡知道,此時面紗下那張嬌美的臉龐上已經滿是淚水了。

倒是張媽媽,一聽小青娘子這聲音就覺得不對勁:“大妹子,你莫不是覺得不適?小王……王姐兒那裡有準備的薑湯,文老爺並不是迂腐之人,不必拘泥,你且隨我來,先去歇息下。”

丹青本來心潮澎湃,也覺得自己可能再待下去會糟糕。張媽媽這個提議正好,連忙點頭:“如此,麻煩姐姐了。”又回過身,對文瑞福了福,就讓張媽媽給帶着進了裡屋。

文瑞不由又更加放心一些,那女子剛纔和張媽媽姐妹稱呼,又是個寡婦,大概年紀應該是和王姐兒差不多,那就更不可能是丹青。

心裡略微定了,這纔想起過來的目的:“賢弟,文祈的衣服卻是要去哪裡換?倘已準備好,你我幫他換過便是,倒不用再麻煩你娘。”

張靜本來也是這個意思,剛剛被打了下岔,看到老孃都忘了問。現在聽文瑞提起,先把他們父子帶到文祈屋裡:“文兄先且坐坐,我去問下孃親。”

剛要擡腳往外走,文瑞一把拉住他:“你看牀上的卻是不是?”

正巧王姐兒跟張媽媽那裡知道文瑞帶着文祈來了,連忙也趕了過來。在屋外聽到文瑞問,一着急乾脆大聲答應:“正是牀上的衣物,是要給少爺換的。爺您歇着,我來!”

文瑞雖然寵孩子,但到底平時衣食住行也並不經常在一起,所以對兒子的一切都很好奇。一聽王姐兒的話連忙阻攔:“不妨,你去幫張老夫人準備罷。這裡有我和張靜,不過是給文祈換個衣服,又能如何。”

張靜心說爺您自己肯定不知道,您現在眼睛都發亮了!看看,文祈都被您這表情驚呆了!原來您這麼期待把自己的孩子當娃娃玩麼?!

面上自然還是一本正經,還給文瑞幫腔:“姐姐不用擔心,萬一有甚不明之處,我自會去請教姐姐的。”

文瑞不耐煩了:“娃娃衣服爾,有何不明!”他還沒給兒子換過衣服呢,文祈全身都是軟乎乎的小肉肉,換衣服肯定很好玩,難得的機會,還杵在那裡不給他親自動手的人都好討厭!

文祈哪知道他爹陰險的心思,看看平常給他穿衣服的人都不在,爹爹要自己給他換,頓時高興了。

以往無論是王姐兒還是張媽媽,因爲怕他着涼,給他換衣服的時候動作都很快,所以他一直很想拿來玩的衣服上的配件兒,比如腰帶啦頭冠啦,都沒可能讓他上手。

小傢伙的衣物雖然在錢夫子的強烈要求下已經儘量簡樸,但架不住大人們都十分喜歡他,到底還是做的比較鮮豔可愛。其中尤其以頭冠和腰帶爲最,就算不是珍珠翡翠這樣的鑲嵌上去,卻也是會鑲上白玉啦還有各色彩珠什麼的。

雖然平常穿在身上也能拽着玩,但文祈還是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能直接抓到手裡,畢竟穿在身上自己都看不到完整的樣子。

今天換了他爹給他換衣服,他又不怕文瑞,算是如了他願。剛把他放到牀上,兩隻肉乎乎的小手就已經伸向了壓在衣服上的虎頭帽。

文瑞自然不會讓他這麼自由,長臂一舒就把小東西又撈回自己懷裡,不顧文祈掙扎就給他扒了個精光。

小東西雖然看起來不覺得胖,但畢竟年紀小,嬰兒肥都還在。再加上又是小栗子一樣的藏肉,衣服一脫就十分明顯。

文祈本來就集中了爹媽的優點,長相十分討喜。現在再加上那一團團粉嫩藕節一樣的胳膊腿,還有肉乎乎軟綿綿的小肚子和圓滾滾白生生的小屁屁,簡直都是專門針對文瑞的大殺器。

看着肉糰子一樣在牀上爬的兒子,文瑞簡直就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傻爸爸模式一被開啓,光顧着對兒子上下其手的捏,撓兒子癢癢,完全就把穿衣服這事兒給丟到了腦後。

文祈這會兒也是不管不顧,他已經把那頂花費了張媽媽整整三天的做工精緻的虎頭帽拿到了手裡,這會兒挨個揪上頭的小珠子玩兒,已經完全把他爹給丟到了九霄雲外。

幸好邊上還有個張靜,一看文瑞這架勢就知道這位爺雖然大包大攬,其實完全不靠譜。尤其現在這樣晾着孩子,也不怕文祈回頭感冒!

雖然現在纔剛九月,天氣還不算涼,但那畢竟是才兩歲都不到的小孩兒,平常嬌貴着呢,怎麼可能受得了被這不負責任的爹這一通折騰。而且小孩兒普遍體溫偏高,所以都比較貪涼,現在這樣完全天體的狀態大概小東西自己也挺享受的,如果放任不管,等文祈感冒了自己也得被老孃罵死。

想到這裡不由一個哆嗦,張媽媽真火起來的話,年輕那會兒也是有小辣椒之名的。當年他爹過世之後,他們在京裡唯一的親戚二叔來問過張媽媽有沒有改嫁的打算,那時候就特別心有餘悸的跟張靜說過:

“你切莫要惹你娘生氣,你未出世那時,大家都在一村裡住,誰都知曉張家小媳婦不能惹,那真是罵不過便打啊……”

那時候張靜還不明白,因爲他娘在他記憶裡就一直是挺溫和的。直到後來二叔也傷寒過世,那陣子有些地痞流氓當張家是真沒人了,欺上門來,那時張靜才見識了他家老孃的厲害,一條掃天井的掃把硬是被她舞出了趙子龍一騎當千的風範。

從此他對老孃的感情裡就更多了一種崇敬。那時他劉大哥還沒來,如果不是張媽媽這樣強硬,張家的日子大約就真的會過不下去了。

現在一想到有可能因爲文瑞的不靠譜而讓自己承受老孃的怒火,張靜手裡馬上就麻利起來:“文兄,文祈的小衣不用換,快些兒與他穿上,莫要着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