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8 章

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了,自然只能在城裡轉。文瑞把文祈放到肩頭讓他坐着,小孩兒興奮的亂動,文瑞只能牢牢抓住他的手,以防他興奮過度翻下去。

張靜在前頭帶路,專挑小街小巷走,轉了幾圈之後文瑞就暈了頭,心裡大爲感慨:原來京城裡還有這種地方啊!

張靜帶他們去的是西南角城牆不到點的地方。附近這一段城牆最靠近護城河,水源也比較豐富,南城牆有一道水城門,就建在這兒。

今晚月色不錯,照的整個天地間都亮堂堂的泛着銀光。這裡離城牆還有一段距離,不過也已經沒有住戶了。不遠處水城門外有駐紮的軍隊,營地裡的說話聲隨着晚風隱隱約約的傳過來,越發襯的城裡這一塊冷清。

張靜帶着文瑞文祈穿過一片空場,腳下草叢就茂密起來。放眼望去,西北角上有隱約的燈光,好像是有住戶。

“那裡都是乞丐破落戶聚居的地方,所以我要文兄換過衣服,便是爲此。雖然他們也不大往這裡來,但萬一被人看到文兄衣錦夜行,只怕多生事端。”

經過白天那事兒,現在張靜處處小心。

文瑞不想張靜擔心,但又不想把影衛們喊出來給張靜看了再驚嚇到他,而且好奇心還在作祟,憋不住就多嘴:“既有危險,爲何還要來此處?”

“危險倒也不是,平常小戶人家孩童來此間玩耍,也無有人來襲擊。只是文兄貴氣外露,小弟纔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瑞摸摸鼻子,不言語了。

又走了不多遠,腳下的草叢已經長到及腰高。文瑞開始擔心:“此處會否有蛇蟲出沒?”

“這個是有的,但並不兇猛,你我衣褲都穿整齊,也便無事。只小心文祈,莫要讓他落地行走就行。”

文瑞明白,小孩子家家,文祈又是不安分的,一會兒在草叢裡再摔上一跤,那今晚就熱鬧了。

忽然前頭的張靜停了下來,文瑞連忙也跟着停下,就聽兒子在自己頭頂上開始嗚哇亂叫:“飛飛!亮亮!”不明所以的放眼望去,立時也被震撼了。

前面再過去三五步的距離就是一條小河,大約丈把寬,河應該不深,映着月光還能看到河底大塊鵝卵石的反光。河邊雜草很密,草叢間無數流螢飛來飛去,倒映着水面,星星點點的亮光把這一片地方都映照的彷彿銀河灑落一般。

這會兒張靜已經行動起來,拉過文瑞一隻手,把本來自己提着的網兜塞到他手裡:“文兄先幫忙拿下,一會兒捉了蟲子要用這個來裝,文兄千萬捏緊了口。”

看文瑞點頭應了,張靜又道:“文兄帶着文祈,行動不便,還是在此等待吧,我去捉。”

文瑞肩上扛着兒子,確實行動不便,只能繼續點頭答應。張靜這才放心,丟下父子二人往河邊走去。文瑞想想終究不放心,在後面喊:“你要小心。河邊路滑,捉不到就算,莫要冒險。”此時文瑞已經大概猜到張靜是打算要做蛋殼燈,就開始擔心張靜別爭強好勝出了意外。

張靜遙遙的應了,也不回頭,徑直來到河沿邊邊上。今晚爲了抓這些小東西他還特意換了一雙雨靴,就爲了下水方便。那靴還是當年他爹穿的,好在用的牛皮質量很好,放了這些年倒也沒有破損。

捉這些小蟲子沒太大的技術,他要捉的首選又是不會飛的雌螢,純粹就是比耐性,要能等,動作也必須輕柔。張靜凝神靜氣,半蹲在淺水裡等了一會兒,身周的草晃動的不再那麼厲害,慢慢的被驚散的流螢羣又圍攏過來。

文瑞站在遠處看張靜抓蟲子,銀亮的月色,泛着波光的河面,一羣羣金色的小亮點圍着張靜轉來轉去,一瞬間就有了錯覺,好像看到了月宮來的謫仙子。

可惜頭頂的兒子纔不給他時間沉醉,突然就一把抓住了文瑞的頭髮:“去去!亮亮!飛!”笨老爹,人家要去看會飛的小燈籠啦!

文祈別的折騰文瑞都不怕,唯獨這個揪頭髮,基本算是個罩門,而且還是個剛發現的罩門。想要把兒子從肩膀上挪下來,小東西兩手都抓住了自己頭頂的髮髻,再度發揮打死不鬆手的優良革命精神,勢要在這場爭奪戰中取得絕對勝利。

跟兒子搶了一會兒頭髮,文瑞就放棄了。兒子不知道輕重,下死手的猛拽,自己倒是心疼兒子,根本不捨的用力。這較量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勝負。

拗不過兒子的文瑞只能小心的往前挪,一邊注意不要驚到飛蟲,一邊儘量靠近張靜。

走得近了越發看的清楚,那蟲子不小,一個個都能有自己指甲蓋那麼大,肚子那裡一閃一閃的發亮,飛在半空裡十分好看。回想起來自己小時候應該也是見過的,但是那會兒實在太小,細節什麼的,完全想不起來。

文祈這會兒已經樂瘋了,嘴裡嗚哇亂叫,揮舞着小手要去抓。文瑞終於成功把他從肩上挪到了懷裡,小東西再沒機會抓自己頭髮了,文瑞大鬆一口氣。

張靜早就聽到倆父子在那兒折騰,也不去管他們。這會兒捉住了兩隻,乾脆站起來向文瑞招招手。文瑞響應號召十分迅速,瞬間就到了張靜身邊把袋子遞過去。等接了張靜裝了蟲子的網袋回來,又移開一點距離,免得兒子在半空亂舞的手驅散流螢羣。

張靜計算着家裡還有五個蛋殼,這蟲子體積不小,一個蛋殼裡放七八個肯定就得塞滿了。到時候亮是亮,但是就缺乏了一閃一閃的意境。不過再想想文祈,意境什麼的,跟那麼小的孩子糾結個什麼勁兒!於是依然多多的抓了一大兜,這才收手。

說服文祈回家又費了兩人很大功夫,那小子玩瘋了,一直不肯離開,又哭又鬧。直到不知怎地揮出去的手抓住了一隻亂飛的螢子,被硬殼蟲在手心裡爬動的奇怪觸感嚇到,這才突然撲到他老爹胸前,乖乖讓他爹帶回了家。

到家時已然月上中天,街上已經打過幾次二更。張媽媽熬不住,看張靜他們回來,關照一聲漿糊在後面竈房,自己就去睡了。

王姐兒接了文祈,本來也要安排文祈睡了。但是今天情況特殊,一會兒還要看張靜做蛋殼燈,小傢伙努力打起精神,一邊打哈欠一邊眼睛卻睜的溜圓。

文瑞知道兒子心思,也就破例一次,沒有逼他去睡。父子倆一起坐在院子裡,看張靜從房裡取出一張宣紙,裁了五個小塊,然後去後面廚房裡拿來了漿糊。

漿糊是張媽媽晚上現熬的,透着一股子米香,饞的文祈一直想去偷吃。王姐兒看他那樣,估計是剛外頭這一圈玩下來又餓了,拿了些白天帶回來的點心讓文祈捧着吃,這才把他對漿糊的嚮往給剎了車。

做蛋殼燈也不需要什麼技術,把蟲子塞進蛋殼裡,塞夠了拿紙把開口糊上就行,文瑞看張靜準備過來的材料就明白了。取過一邊裝蟲子的包,解開上面的綁繩,兩人一起動手,很快五個大青鴨蛋殼就都開始發光。

張靜把這五個蛋殼繼續沿着井圈兒一溜排開,熄了燭火,就着月色,那略帶着一點點明滅的五盞光亮是無法形容的美。

文祈看得都呆了,掙扎着從王姐兒懷裡滑到了地上,幾步踉蹌到了井邊,小心翼翼的捧起一個蛋殼捂到懷裡,再也不肯放下。

文瑞也看呆了,原想着必然是很簡陋的小東西,沒想到做出來之後效果這麼好。驚訝之餘去看張靜,發現張靜正笑眯眯的看着文祈,一臉的滿足,文瑞心裡突然就覺得激盪起來。有些本來並不那麼確定的事情,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了塵埃落定的預感。

文祈拿到了燈,睏意涌上來,眼皮不住打架,卻還盯着那一圈蛋殼燈看着,依依不捨不想上牀。最後張靜不得不把那幾個燈都拿到他屋裡,擺在窗沿上。文祈發現躺在牀上也能看到它們了,這才放下心來,由着王姐兒給自己洗漱,又抱了一個最大的燈,才安分的去上牀睡覺。

張靜從文祈屋子裡出來,發現文瑞還坐在前院井邊發呆,突然想起晚上回來吃飯的時候小蜆子就不在眼前了,那時文瑞還說不用管他。現在街上已經起了三更,這小子怎麼還不出現?難道要他家爺半夜自己踱回王府去?

這話要被小蜆子知道一定會憤憤不平,明明就是他家爺暗示他什麼都別管自己先回去的!爲此他還被大管家屈山好一頓罵,之後還被文憲拖住狠狠的盤問了一通——自從丹青離開蕊香閣之後文瑞就突然間潔身自好起來,這讓大家都覺得十分不適應。

小蜆子自然是沒可能知道了。張靜看文瑞一副好像想在天井裡坐到天亮的樣子,只能過來問:“夜已深了,文兄今晚要如何回去?”

文瑞聽到聲音纔回過神來,彎腰拾起一直用腳踩住袋口的網兜:“這裡還有幾隻流螢。”

雖然文瑞的回答風馬牛不相及,不過張靜這會兒其實興頭也還沒下去,聽到還有多的蟲子就樂了。反正這一圈折騰下來也都有點餓,乾脆去後院弄了兩碗飯泡上水拌了,又打了一個鹹蛋,一個碗裡放半個,端出來和文瑞一人一碗宵夜,多的那個蛋殼就又做了一個燈。

因爲餘下的流螢不過三四個,這個蛋殼燈看起來就沒有剛纔那些亮,明明滅滅閃爍的感覺也越發明顯,放在井沿上,平添出一股子獨屬於夜晚的憂傷意境來。文瑞心裡覺得這個似乎更好看些,一邊扒飯一邊目不轉睛的看着,就像是要把今晚的景緻都印到腦海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