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 139 章

張靜除了從文瑞那裡聽說一些, 本身很少接觸到這類事情。現在聽文十一這麼解釋,依然有些不太明白:“便是他欲要討好二皇子殿下,但他以河中府尹身份如此行事, 終究不妥, 卻是爲何?”

所謂急功近利, 雖然知道有這樣的人存在, 但張靜還真想不到會有人急切到這樣的程度。

他們泰川府的府尹是個朝中出了名的耿直老頭, 從不趨炎附勢。這樣的人,在秦開眼裡自然就是最會暴殄天物浪費機會的典型。

比如這次文家莊出了這種稀罕事,毗鄰的州府都轟動了, 唯獨泰川府本身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在秦開看來,絕對就是大大的浪費。

畢竟二皇子如今呼聲正高, 三皇子從茂林回京之後也和二皇子的關係突然熱絡起來。如果換他做了泰川府尹, 文家莊這事兒必然要給它大肆渲染, 上奏天聽才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泰川府對此無動於衷!

要知道二皇子微服來一趟或許還不稀奇, 留下點蹤跡之類的也算曆來比較常見,但就像被福澤了一般,緊接着文家莊裡就爆出出現了瑞兆的植物,這事兒絕對是鮮見的皇家福運的體現,怎麼可以不當回事呢!

何況他還聽到一些不是很確切的消息說, 文家莊裡這些種植的植物要比普通的莊稼果木都好, 因爲那是神仙留下的種子。對此他暫時還是持保留意見, 只是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敷衍出來的, 萬一不是呢?萬一是真的呢?這大大的拍馬屁好機會, 如何能坐看它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所以既然你泰川府至今都沒有動作,那就怨不得我隔壁河中府有所打算了。

總算這人還沒利慾薰心到喪失理智, 在給文家莊送來的信函裡,只是以私人名義提出想要來拜訪,然後可以幫文家莊通過三皇子的關係,讓這件事直達天聽。

文十一把秦開的打算前後這麼一解釋,張靜總算恍然大悟:“他莫非不曉得文家莊的背景?”真要不知道那可算是傻的了。

文十一一臉又是厭惡又是好笑:“文家莊向來避世,文姓雖貴爲皇族姓氏,聖上卻也不曾要求民間避諱不用。倘是尋常人等,不曉得文家莊根源,實屬情有可原。只可笑他堂堂一方太守,卻依然毫不知情。”

他沒說完的是要是自己有這種不中用部下,連要巴結的對象情況都沒摸清就敢動手,他早就扇不死他了。

張靜聽的又囧又好笑,實在想不通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等急於鑽營的人:“那趙太守便由着他?”

說到趙太守,文十一斂了笑容,正色道:“你可知那趙太守是何人?”

張靜搖頭,文十一繼續爆秘辛:

“當日二皇子甫出生,軍中無人看顧,他一個小小嬰孩,前方戰鬥,他便被隨便留在帳中,飢寒交迫,險些命赴黃泉。正在那命懸一線之間,卻有一頭黃犬主動鑽入帳中,以乳哺之,以身暖之,這才讓二皇子死裡逃生。這故事你可聽說過?”

關於文歆當年的離奇身世,坊間早就當傳奇故事一樣說爛了,張靜自然知道,不由點頭:“這個卻是曉得的。”

文十一知道的自然比說書先生們傳說的那些要多的多:“你道當日那黃犬爲何如此通靈性?竟能以犬身而輔幼主?那黃犬飼主姓趙名衡,正是如今本府的太守大人。”

張靜聽的眼睛都瞪大了:“咦?!既如此,趙大人他豈非……那如何那秦太守又……”

文十一繼續侃侃而談:

“那趙太守爲人內斂,當日送黃犬進帳的便是他。但多年來除聖上及聖上身旁親信,並無他人知曉。他當日也不過軍中一名小小的訓犬官,地位尚不如伙伕頭子,但卻十分有見識,更懂得隨機應變。難得的是,便是後來聖上登了基,他也不曾將此事大肆渲染以求爲自身謀利益。他能得如今太守之位,卻是他多年來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緣故。不像那秦開,不過是借兒孫輩之力罷了。”

這些都是當初文瑞查文歆當年舊事時候查到的內容,剛知道的時候文十一自己也十分感慨。就說忠犬救主是有,但是聰明到會自己找去給幼主哺乳什麼的,未免有點匪夷所思。等知道這裡頭其實還是有人力所致,這才順理成章起來。

而且文十一還有件因爲缺乏證據而沒辦法確認的事沒跟張靜講,那就是當年文歆之所以會被單獨留在營帳裡,很可能和文諳他娘是有關的。而趙衡則在當日親眼目睹了那女人的安排,後首才偷偷給文歆施以援手。並且文歆小小年紀就和那女人不對付,這中間原委,也極有可能是因爲這個趙衡後來把真相告訴了文歆。

不過這些就都是把當年線索串聯起來之後推測出的結果了,並無確切佐證。趙衡其人做事十分嚴密,滴水不漏,他們查到他這一塊的時候,除了當日他當過訓犬官這點沒辦法掩蓋之外,其它的全都追查不到什麼真憑實據。

所以要說心思深沉,這個趙衡可以甩出那秦開不知幾百裡地去。文歆其實也多次私下裡感嘆過,幸虧這人是跟他一頭的,這樣的人,要是跟了文諳,絕對會給文歆的事情添上無數的麻煩。

既然是這樣的人,有可能讓秦開那種傢伙踩着自己上位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有人能踩過他一次兩次,那也是他故意讓給別人來踩。

其實本來趙衡也不用外放到這裡,無奈泰川府這一帶四面環山易守難攻,又是當今天子家的發源地,一般人來駐守,老皇帝根本沒辦法放心。只有這個面上完全不顯山露水,內裡卻對皇室忠心耿耿的趙衡,本身又沒有什麼大來頭大靠山,政德帝還能多信任他一點。

而隨着二皇子日漸長大,雖然趙衡人不在京裡,和文歆的關係卻並沒有因此而冷落下來,只是本來就沒怎麼走明面,現在更是暗的讓人幾乎無蹤跡可循。

他有他自己的看法,但這個看法他從來沒有和別人交流過,同僚們甚至都不知道這人腦子裡除了忠心二字還有什麼。在他們看來,那就是一個老實耿直到迂腐的傢伙,這些年偏安一隅,簡直更是連上進心都沒了。

這樣的人,自然沒人會聯想到他會追隨什麼勢力,更防範不到他其實已經有了明確的選擇,會跟幾位皇子中間的一個是一黨的。

現下,秦開欺的就是他這一點。

雖然泰川府比他的河中府要富饒許多,但這些年也沒見這個趙衡有多大的作爲出來,更沒有看他謀到了多少私利。再對比一下他在同僚中間的評價,秦開也沒再多去搜集證據,直接就把人給貼上了老實可欺的標籤,認爲只要不是在趙衡地盤上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爭功勞之類的,只怕對方是拿他沒辦法的。

秦開這個計較本身其實也算有一點道理,可惜他不知道這事兒本來就是不是一個單純的事情,而趙衡也並不是真正的軟柿子。

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爭功的事情,按趙衡低調的做法,說不定也就真的睜一眼閉一眼吃下這個悶虧了。但這次這事兒,文歆這裡的安排牽扯到太多事情,他自然不可能坐視別人來橫插一槓子。

萬一中間出了什麼紕漏,後果他承擔不起。他這麼多年韜光晦跡,所爲只不過就是這麼一個結果,決不能因爲任何疏忽而讓它有產生漏洞的可能。

當年他能成爲訓犬官,從而在軍中謀得一席之地,避免了餓死他鄉的命運,都是因爲二皇子親孃無心間那一碗稀粥以及幫他向軍中原本的訓犬官求了情。他也是讀書人,滴水之恩尚且應當涌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

所以這次的事情,雖然明面上他依然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但實際上已經將很多事情提前準備好,只等睿王府的人到,他這裡就能配合行動了。

這其中,除了用作大噱頭的麒麟瓜之外,更重要的,也更能起決定作用的,則是一份高產作物種子目錄。這也是這次文歆要親自來文家莊一看的原因,只有文瑞的保證還不夠,張靜是不是真的能夠信任,他必須自己來驗證一下才能放心。

大曆不禁神佛,民間也有很多人追求成仙了道,所以文家莊的瑞兆纔會如此輕易就引發轟動。但仙佛指示能作爲皇族統治的手段之一,卻沒辦法成爲根基。

要想一個國家穩固,皇帝要爲百姓做什麼?各種政治謀略佈局自然是必須要的,但這些政策性的東西,其實只要不勒掯住百姓,百姓就不會真的太上心。

但農耕就不同了,那是百姓的民生根本。好的種子在羣衆中間意味着什麼,這自不必說。而一旦皇家有人能出面主動爲天下提供這樣的種子,這份人情,賣得就是全天下人的。

得人心者得天下,大曆開國十幾載,總算人心還是齊的。有了政治清明的老皇帝做對比,要在這樣的前提下再拉攏民心,對於本身並不是順位繼承人的文歆來說,不下點血本是不可能的。

確實文歆也算是運命所歸,就撞上了張靜,這一份好處,幾乎就是從天而降。那麼作爲受益者,自然也不可能就由着它去。

這點,文歆想到了,文瑞想到了,文十一都想到了,張靜就算想不到也一定會知道。所以他也在文十一反覆問自己是不是地裡的莊稼都能隨意處置的時候,就也反覆的跟大劉覈實過這點。

而文十一很效率的,已經在第一時間把所有地裡的產出都做了統計,並且把賬目都送到了趙衡手裡。這點,打死秦開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