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原聽到趙辰的聲音,項天已從房內闖了出來。外面的地勢比較開闊,最近的一棵樹在一箭之外,臨近的房子大門緊閉,從外面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魏卒呈半圓狀將項天圍起來,他們不敢上前,同樣不敢放走項天。馬原和黑衣人帶着十餘下屬,在一旁觀望。
無論項天,還是徐夫人,並不是他們此行的使命。
趙辰跌跌撞撞的從房內跑出來,依靠在門欄上。趙辰指向項天,喝令:“攔住他,馬原!”
這是一個斬釘截鐵的命令,來自一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
馬原爲之一怔。項天正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消十餘步,他們就會走到一個更開闊的地方。公子衍從嘔吐中稍微回覆過來,一聲令下,魏卒再次朝項天圍去。項天信手一揮,斬殺身前兩人。馬原這纔算下定決心,“上!”馬原一揮手,黑衣人應聲而動。
黑衣人的身影在原地一閃,便已靠近項天十餘步。項天察覺身側有異,一劍劈下,卻只是在空氣中重重劃過。黑衣人的殘影在原地略一停留,便朝身旁一人衝去,寒光一閃,短匕沒入一個壯漢脖子。那人突遭襲擊,一手捂住自己脖子,另一手竟朝着黑衣人捁來,似要以己爲牢,鎖住黑衣人。
黑衣人敏捷的一腳踹在那人腰腹,藉助反彈力騰空而起,一個後翻轉跳離戰圈。可等身子剛一落地,又反身欺上前來。
項天在余光中瞥見這一切。他揮舞長劍,大開大合,在身前清出一片空蕩。項天揮劍的氣勢,有如每一擊都開天闢地,黑衣人甚至連近身都做不到。但項天卻深知不能這麼下去,敵我相較,對方的人數要比他的人多了很多很多。而且這裡每一個人都是精銳,他折損不起。
“等等!”項天舉起長劍。
一聲喝令如虎嘯山林,帶着不可抗拒之威勢。
魏卒皆爲之一頓,另一邊,黑衣人卻絲毫沒受影響,乘項天高舉長劍,合身撲上。項天一劍側劈,似早有準備,黑衣人錯愕地將雙匕格擋身前,鏗的一聲,倒飛出去。
項天干淨利落的揮了揮長劍,側放身旁。這一次,再無人敢掠其鋒芒。他站在那裡,並無更多表情,但所有人都品嚐到了畏懼的苦澀;沒有更多動作,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膽寒。
項天如炬的目光從身旁之人臉上一一掃過。他知道這一次,他們會好好聽他說話。
“你們要徐夫人?”項天背後勾了勾手指,侍從將徐夫人推倒一旁。“可我有一個問題,我該把徐夫人,交給你們誰呢?”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幾乎在他話語剛落那一刻。
“給我!”趙辰吼道。
“當然是我!”就連吐得七葷八素的公子衍也開口。
項天堅毅的臉上,露出一抹很難察覺的笑容。趙辰當即明白過來,“項天,這麼拙劣的挑撥離間之計,你也想讓我們上當?”
趙辰捂住傷口,臉色痛苦。“我也不想和你結仇,只要你把夫人交給我。我就放你走!”
“胡說!只要你把徐夫人交給本公子,項天,今日你殺我魏卒之事,就可以一筆勾銷。否則,準備好承受魏國人的憤怒吧!”
“既然魏公子這麼說,我就只好把徐夫人交給你咯。”項天無所謂的說道。
趙辰咬緊牙齒。雖然知道項天是在挑撥離間,可是,他無法坐視項天將徐夫人交給公子衍。他必須開口,即使一開口就進入項天圈套。
“把徐夫人還給我!”趙辰無力吐息,“我只說一次!”
“還給?”
項天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就像一座山,突然大笑起來那麼怪異,讓所有人都能看見。
癱坐地上的徐夫人衣衫不整,看起來憔悴許多。一把劍橫在她的脖子上,稍微一動,她就能感覺到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一直傳到腦袋裡。她曾鑄過無數的劍,僅從氣味就能知道架在脖子上的不過是凡鐵。但凡鐵,也足以割開她凡夫俗子的脖子。
聽到趙辰的話,徐夫人燦然一笑。今天,原本她以爲神秘隱蔽的居所,竟然被三撥人同時找到。找到?或許說,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來得更恰當。追根究底,她始終只是一個鑄劍師。徐夫人看向趙辰,眼中暗含喜悅之意。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世間男子雖多,但能夠以心通劍靈的人,卻寥寥無幾。
能夠遇見這麼一個,真的是上天恩賜。
“項天!”公子衍直起身子,脫離下屬扶持。臉色如豬肝,已然氣得頭昏腦漲。“還不快把夫人交給我!更待何時!”
項天偏了一下頭。兩個侍從押起徐夫人,朝公子衍走去。
公子衍瞪大眼睛,裡面佈滿血絲,配着紫紅的臉色,有幾分猙獰的感覺。看着自己千里迢迢趕來,所爲的這個美人步步生蓮,走向自己,他聽見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咆哮,在怒吼,在……歡呼。徐夫人和趙辰的眉目傳情,瞬間被他拋之腦後。
“混蛋!”
趙辰掙扎着站起來,“喂喂喂,給我上,殺了他!”
黑衣人飄起欲上。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所有人的思緒。房屋的拐角處,一匹匹駿馬從其後陸續跑出。押着徐夫人的兩個侍從腳步一停,項天的臉上已然露出勝券在握的勝利者神色。
一共四十餘騎,高頭大馬,將衆人團團圍住。
“少主!”當前一人翻身下馬,跪在項天面前,“末將來遲,還望少主恕罪!”
“無妨。”
項天帶着他的一干侍從,翻身上馬。而趙辰和公子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項天調轉馬頭,帶着徐夫人揚長而去。
趙辰抓住門框,一點點站起來,踉蹌着走了兩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背部撕裂的感覺讓他差點暈過去,馬原連忙上前扶起趙辰。
“來人!”公子衍手顫抖着指向趙辰,“把他們給我抓起來!”
“幹什麼!”
黑衣人手下拔出佩劍,與魏卒相持。馬原提了一口氣,走到兩幫人中間,淡定而輕蔑的說道:“魏公子,這是要幹什麼?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莫不是今日要在這裡血流一地?”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公子衍勾起嘴角,陰側側的說,“是嗎,信安君?”
趙辰露出一抹笑容,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公子衍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本來帶人來並不是來找徐夫人,而是來找自己的。看來僅僅把他當做一個好色的二王子,還有些輕視了他。
“馬原。”
“信安君?”
趙辰站起來。“你們走吧,我猜魏國人已經在路上了。”
至於更多的,只有你們還在外邊才能救我,之類的廢話,趙辰沒有說。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總是比較容易的。馬原臉色一變,也明白過來。
“那信安君自己多保重了。”
馬原向趙辰行了一禮,帶着人從另一邊撤退。
公子衍並沒有阻攔的意思。他是認識馬原的,魏國現在並沒有和秦國開戰的慾望,所以沒有必要去冒犯一個秦國使者。
“想不到堂堂信安君,竟也有今天!”
公子衍笑得輕蔑又嘲諷,“民間傳說你背生雙翼,帶有一隻靈狐。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真不知道魏東河是有多廢物,竟然連你都抓不住。”
趙辰半盤腿坐在地上,表情很輕鬆。“那不知道魏公子接下來準備將趙某怎樣?”
шшш¤ ttκΛ n¤ ¢ ○
“怎樣?”
公子衍打了一個響指,吹了吹手指。伸出手,身後隨即有人遞上來一把佩劍。公子衍接過劍,緩步走到趙辰身旁,用劍拍了拍他肩膀。趙辰伸手一彈,將公子衍的劍彈開。公子衍也不惱,笑了笑,說:“除了殺了你,信安君覺得還有其他可能嗎?”
“是嗎?”
“不過殺你之前,本公子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公子衍轉到趙辰身後。
“什麼問題?”
公子衍臉頰驟然縮緊,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疑慮。“你手上這把劍,真的,真的會孤獨?”
趙辰情不自禁仰頭大笑。“就是這個?”公子衍站在一旁靜靜等着趙辰笑完。趙辰無奈的搖頭,說:“我還以爲你會問我,當年是怎麼突然出現在魏國的。如果只是這個問題的話,”趙辰摸了摸雪願,“他真的很孤獨,很悲傷。”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公子衍不說話了。
趙辰擡起頭,露出脖子,空氣出乎意料的清新。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去,但如果這就是上天的意思,那麼趙辰也會欣然接受。
公子衍舉起長劍……
……“住手!公子快住手!”突然,又是一騎從不知何處奔來。馬上騎士灰衣長袍,儒生打扮,來到近前,翻身下馬,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匍匐在公子衍身前。面容焦急悲切,懇求道:
“公子,不可殺趙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