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去針

水晶盒子裡的天蛉蛛,五彩斑斕,叫人膽戰。

風情萬種的湘部女主清舞媚眼如絲,對程倚天說:“只要你能夠讓它咬上一口,一柱香內沒有任何問題。我就收回我剛剛放出的五百至淄靈蟲。”

五百黑色淄靈蟲飄然來到程倚天的腦後。

程倚天只瞧了一眼,便微笑起來:“好啊,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絕不反悔。”清舞說着,把水晶盒子放在移過來的一張桌子上,爾後將蓋子移出一條縫。

有大股新鮮空氣涌入,那妖異之極的天蛉蛛立刻蠢蠢欲動。程倚天尚有些猶豫不決,清舞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將他的手摁在盒子縫旁邊。

“開始吧。”那雙嫵媚的眼幸災樂禍。

程倚天決定拼了。

天蛉蛛一口就咬住他的手指,接着,八隻腳爪一起抓上手心。透過水晶盒子,大夥兒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天蛉蛛五彩斑斕的背上,色彩竟然不住流動。一條彩色的線從程倚天手指被噬咬的地方開始,伸進了手臂。這條線經過了手臂,來到肩頭,如果撕開程倚天的衣服,大夥兒就可以看到它正往四面八方散佈。條條毛細血管都變得清晰無比,如同多出一片大型蝴蝶的翅膀。不過,這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那好像蝴蝶翅膀般的紋路,顏色濃了,接着又淡了,彙集出一條粗粗的五彩線直達玄蜂靈配縮在位置。

玄蜂靈配吸毒功能被大大激發。

一炷香正被點燃,香頭則慢慢燃燒。

玄蜂靈配猶如一個道行很深的武林高手,和積聚在身體脈絡中的毒質這樣一個對手,以程倚天的血肉之軀爲戰場,奮力廝殺。它越來越活躍,也越來越熱烈,貼着程倚天的肉體,漸漸變成一塊通紅的烙鐵。程倚天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燙出“滋滋滋”的聲音。香燒到一半時,胸前的衣服變焦了,玄蜂靈配的紅光打從燒出洞來的衣服裡透出來。

所有的人都瞪大一雙眼睛。

清舞起先沒多想,等到那紅光越來越多,中間漸漸顯現出一隻腹部如鼓的大黃蜂影像——她是獨門中人,心中頓時狠狠一震。

玄蜂,那是避毒的神獸。所有毒門中人都會畏懼三分,碰到了需頂禮膜拜。按說世間本無此物,但如果在毒物、瘴氣集聚之處出現寶玉之類的東西,吸取了衆多毒物瘴氣後不被侵染,反而能將之後的毒物瘴氣吸收起來,分解,再化爲己用,那麼,這樣的東西最終就會變成玄蜂的形狀,是爲玄蜂靈配!

清舞從沒見過玄蜂靈配,連這種東西的存在,都只當作傳說。不意今天在程倚天身上看見這種東西。

但見那團紅光中,天蛉蛛五顏六色的毒質變成了漩渦。那漩渦一圈一圈的,打從外圍轉進來,最後,轉入紅光的中心——那隻大黃蜂圓鼓鼓的腹部。這過程很可怕,看的人忍不住顫抖,經歷的人更是如受酷刑。

程倚天另一隻手死撐着桌子,努力不讓自己癱倒。

季瑛、季琳,連同薛藻,他們的心則快從喉嚨口蹦出來。

清舞雙手不停交握。按說,她要對佩戴玄蜂靈配這種聖物的人退避三舍,可是,這會兒她要是撤了,蠻部、火部,誰會放過她?在大事業面前,女人的妖嬈、美麗,都是輕如鴻毛、不值一哂的無用之物。昔日清晰姐姐不就得了以身練就魅女魄的下場?

“結束”和“不結束”這兩個念頭激烈交戰着。眼看一炷香即將燒完,清舞銀牙一咬,豁出去。她掏出四串鈴鐺,分別給自己把雙手雙腳綁上。雙手一拍,兩腳一跺,所有的湘女和着她的節奏,一起跳舞。

漂浮在空中的淄靈蟲放棄了程倚天,轉頭向把守住教軍場的新州外侍衛撲去。這些淄靈蟲,類似於蓮花宮綠色的幻蠱,不過,侵入那些外侍衛大腦後,在湘女們整齊有力的節奏中,這些蟲子竟然很快交配,眨眼之間繁衍出大批的後代。

五百之數,在一炷香燒完之前增爲五千、五萬……

黑壓壓一片“蟲雲”,從教軍場四面八方飛回來。在湘女主妖嬈的肢體語言指揮下,向着和天蛉蛛對抗的玄蜂靈配席捲。

把守在教軍場四周的新州外侍衛紛紛倒下這個事實,嚇壞了看臺上所有人。包括鷹王在內,都長身而起,將自己的隨從一起攔在自己身後。季瑛、季琳的侍女羣中,有人驚呼。穿着和王宮侍女一般服飾的鳴玉、浮香,拉着同樣裝扮成王宮侍女的莫雪姬,驚慌失措向鷹王這邊跑。

大難臨頭,莫雪姬還拘泥和鷹王的糾葛,誓死不肯低頭。

但是鳴玉和浮香都怕她像下面那些外侍衛,突然就倒了。一個死拉,一個或拽,最後把她塞在鷹王身邊。

火部那邊有個人,張開一把傘狀的東西,裡面伸出許許多多細小的鐵管。趁着大家注意力全在場下,衝着鷹王,所有鐵管“嗤嗤嗤”開始放暗箭。這“暗箭”都是一根根針,長四寸半,扎中心肝脾肺腎中任何一個,都讓人夠嗆。這麼多鐵管一起放,暗器數量足有數百。

天蛉蛛和淄靈蟲圍攻程倚天。

火部的暗器就要鷹王的命。

淄靈蟲,好像“嗡嗡嗡”嘶吼着黑色的龍捲風。捲住程倚天后,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燃着的那柱香,徹底燒沒了,突然紅光大盛,穿透了這陣黑風。上萬淄靈蟲紛紛隕落。小西瓜大笑的天蛉蛛跌落在水晶盒中,沒了五彩斑斕的顏色,如同一個灰突突的泥土疙瘩。用盡全身技倆舞動的湘女們受到玄蜂靈配反攻力的波及,一起被自己的蠱術反噬,個個驚叫着,神經錯亂跌倒臺上。她們有的拔出刀自殘,有的則用刀、用小劍,甚至拔下頭髮上的髮簪,使勁去捅自己的同伴。

蚩渾看到清舞也跌倒在教軍場上,急忙跳下場,把清舞抱起來。不料清舞舉起一支髮簪,“噗”戳進他的眼睛。蚩渾丟了清舞,高聲呼痛。

火部的暗器射到距離鷹王一寸處,便被看不見的力量阻擋住。鷹王本來全力以赴,以防湘女的手段。不料,防住了火部的偷襲。暗器被太虛功擋住,他隨手一揮,所有暗器被一起拂落。

賀琮和天都的隨從們一起拔出劍來。

冷延也跳進了教場,留下來的玉鵬程,因被鷹王的神技震住,心驚膽戰,眼看要和天都侍衛廝殺,下意識也跟着跳下教場。

季琳拔出佩劍,把那些自相殘殺的湘女一個個都抹了脖子。鮮血四濺,嚇壞了季瑛。

薛藻本來不想做這種殘忍的事情,可是,一個湘女撲上來,抱住他的腿,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就要咬。薛藻一邊驚叫,一邊揮動鋼鉤,便把這湘女給殺了。

教場上,清舞呲着白牙,舉着髮簪瘋魔一樣追冷平戳。冷平顯然讓她,舉着劍,只是招架。玉鵬程奔過來,倒轉刀柄,一下就把清舞給敲暈。

瞎了一隻左眼的蚩渾,和完好無損的冷平一起大喝:“你做什麼?”

玉鵬程把清舞扛在肩頭,怒吼:“不想死的,趕快走啊。”

天都的人、新州的人,以及打敗了蚩渾和玉鵬程兩大高手的薛藻,一起追到場內。

冷平將清舞手腕、腳腕上的鈴鐺取下來,捆在一起,用力一搖。倒在地上七千新州外侍衛驀然全部爬起來。

賀琮極其隨從攏共五人,季琳連同會武功的侍女不足十五個,薛藻只有一個人,加上金城、蘇東、羅州等城主帶來的武士,總共四十幾個人。七千傀儡軍壓近,長矛如林,他們的銳氣頓時被挫。

蚩渾、冷平、扛着清舞的玉鵬程,一起爬上出口那裡的臺階。居高臨下,他們瞧得歡欣鼓舞。

蚩渾把鈴鐺奪過來,一隻手抓兩隻,開始跳蠻族的祈魂舞。這是向天祈禱族人安康的舞蹈,動作古樸、簡單,但是變化不少。每年風調雨順開始酬神時,首領帶着部族中的德高望重之人,在巫師的主持下,可以跳整整一天。

而傀儡軍就在他鈴聲的指揮下,長矛一橫,進入戰鬥狀態。

季瑛站在看臺上,大喊妹妹的名字:“季琳、季琳!”

季琳看看旁邊的薛藻:“打嗎?慫的話,你就上去吧。”

薛藻說:“我是不想死在這裡啊,我還有很重的事,我得做完它纔可以。”

“膽小鬼!”三個字,擠出季琳牙縫。

薛藻一呆,剛要反駁。卻見眼前白影一晃,一個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黑翼鷹王白瀛楚,今天一身白衣勝雪。隨從中有一個將自己的佩劍遞給主子,他拿着劍,劍很隨意耷拉着,劍尖指向地面。

已經調轉腳尖方向的薛藻,身體又轉回來。

季琳罵他:“又不想走了嗎?”

薛藻把跌倒在地上的程倚天拉起來,塞給她:“快帶我程大哥離開。”耳畔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薛藻。”薛藻下意識答應。轉過臉,鷹王正微側着臉,目光平靜。

鷹王說:“你也走吧。馬上這兒,你幫不了我。”

薛藻張張嘴,很艱難說出一句:“可、可我想留下。”

鷹王的嘴角輕輕一挑,沒再言語。沒了劍的那個隨從來到季琳旁邊,揹負程倚天,從後面的臺階爬到看臺上。

場上鷹王對賀琮說:“賀琮,擺陣吧。”

澎湃的乾坤二力又被重重礁石阻擋。它們不甘,不願,最後還是無可奈何收起了潮頭,退歸氣海。

程倚天猛地一動,接着,便睜開眼睛。

一張溫柔恬靜的臉出現在眼前,程倚天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是新州王宮的季瑛公主。運一運氣,脊椎處的疼痛好了不好。剛剛和湘部女主的蠱毒對抗的過程中,玄蜂靈配將能用的全用上了,調動起他許久沒有再用過的乾元混天功。在這個過程中,他依稀感覺到脊背上有什麼破碎了。破碎後的東西混在鋪天蓋地的毒質中,被強大無比的玄蜂靈配紛紛吸走。

他也看到大漲的紅光,就在那氣勢如虹的火紅光芒中,一隻巨大的玄蜂無比英武。

湘女中有一些傷勢很重,只在地上**而並未被季琳或薛藻殺死的,程倚天踉踉蹌蹌爬到她們身旁。抓住一個,程倚天急切問:“還有天蛉蛛嗎?還有沒有淄靈蟲?”連問幾個,都回答不了他的話。身體虛軟,頭也一陣陣發昏,程倚天最後還是虛軟,跌坐在地上。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

抓住他的衣角,程倚天扭頭一看:是個脖子上**了加下、身上也滿是血跡的湘女。

大量失血,加上劇烈的疼痛,使得湘女從蠱術的反噬中清醒回來。這名湘女死拽住程倚天的衣角,用盡全身力氣說:“我告訴你,天蛉蛛就一隻,死了,就沒有了。淄靈蟲也就那麼多,如果留下一些,交配繁殖,還可以再有。但是,如果全部被摧毀,那麼,它也就一隻都沒有。”

“你說得這是真的?”程倚天反抓住她問。

湘女點頭,眼神渙散:“救我……”

程倚天大失所望,把她丟在一邊。

季瑛指揮侍女:“快把她扶起來。”又吩咐:“再去看看,有沒有還能救的。”耳中聽到看臺邊上,有女子在叫喊:“好啊好啊!就這樣,殺死他們!”季瑛纔想起,下面還有激戰。

她連忙站起來,往那邊跑。還沒跑到,旁邊一陣風過,剛剛還軟成泥的程倚天,比她還快,來到看臺邊。

叫好的是鳴玉。浮香扶着莫雪姬,四隻眼睛一眨不眨,緊盯下面。

鷹王站在一堆屍體的上面,一隻手背在後,另一隻手持劍。那劍,還是隨意耷拉着,劍尖朝下。倒是身後的賀琮等人,馬步扎得穩當當,端着長劍,劍尖向前,架子擺得好足。傀儡軍再度潮水般攻上,鷹王和四名武士迅速合爲一體。玄秘太虛功造就方圓一寸絕對安全距離,這一寸距離,使得天都武士只需要攻擊,根本不用考慮防守。鷹王的劍,就是流暢的水。水流向那裡,緊隨身旁的武士們就捲起陣陣波濤。這波濤中的每一朵浪花,都能卷一個傀儡軍的頭來。過不多久,鷹王腳下的屍體又增加了一圈。

蚩渾的祈魂舞漸漸跳得沒有底氣。

遭到淄靈蟲噬咬的新州外侍衛,也慢慢感受到“死亡”那可怕的氣息。

傀儡軍手中的矛不住顫抖,蚩渾突然丟了鈴鐺,大喝一聲,轉身就跑。玉鵬程又急又氣:“怕什麼?你怕什麼?”他不會跳舞,拿着鈴鐺甩了甩,傀儡軍只只知道端武器,不明白需要進攻。

冷平拉住他:“我們還是跑吧。白瀛楚直着衝過來,我們就慘啦。”

玉鵬程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承認。

圈子裡白瀛楚那滿身的自信,深深震懾到他。是啊,一直到現在,天都的人都圈着打。豎着進攻的話,即便七千人衆,很難突破。但是,有白瀛楚那個可怕的人在,再難突破,也會突破吧?

玉鵬程用力扔掉鈴鐺,滿心不甘對冷平說:“我不會放棄的,絕不會放棄!”冷平扛着清舞,點頭說:“我也不會忘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們現在還是快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