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線斷裂後,鹿野的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了。
他看到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薄霧,朦朦朧朧的,看上去並不真切,卻又是實實在在地發生着。
原來,生命的盡頭,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
他用僅存的一絲意識,強行驅使着自己擡起眼皮,看着最後一幕發生的一切。
他想看看,鹿城究竟還會對小酒做什麼。
以他現在對小酒這種近乎變態的愛憎,一定不會這麼簡單地放過她吧。
她死得並不算痛苦,他也別無所求了,只希望鹿城能放過小酒的魂魄。
鹿城呆呆地站在喬酒歌面前看了一會兒,第一個動作,居然是握住了她的手。
鹿城低頭,仔細凝望着託在掌心裡的,屬於喬酒歌的那隻手。
十指青蔥,骨骼纖細,十指和中指上還殘存着咬痕,這些咬痕還沒來得及痊癒,不過看上去倒是挺可愛的。
鹿城一臉玩味地收攏五指,把她略帶溫熱的手抓在手心裡。
“到底是誰沒資格和誰同歸於盡?”他仰起頭天真地問她。
喬酒歌的雙眼依舊是睜開着的,不過已經失去了神采,他滿臉釋然地透過她了無生機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的剪影,那一刻,他能感受到的,是超脫。
終於殺了她……像是堵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喬酒歌的死,預示着他的殺戮纔剛剛開始。
他本可以坦然離開,可卻在轉身的一刻,感到惋惜。
蒼龍緊閉着雙眼,巨大的身軀盤在原地,龍角還釘在喬酒歌的心臟位置,鹿城不下令,它不敢鬆懈半分。
“她已經死透了。”鹿城不經意地摸了摸蒼龍腦袋上的尖刺。
蒼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可自從它決定跟着鹿城之後就不應該後悔了不是麼。
它緩慢地拔出了自己的龍角,在這個過程中又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悲鳴,像是在爲自己所做的事情道歉。
鹿野眯着眼睛,恍惚中看到蒼龍的鱗片在月光下折射出血色的光芒,而在它剛拔出的龍角上,赫然挑着喬酒歌還沒有完全冷卻的心臟。
他的呼吸一窒,任憑前所未有的沉痛刻滿了他的靈魂。
她的心臟多漂亮啊,色澤鮮紅,有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嬌豔欲滴,卻實在不堪一擊。
而此時的鹿城,就像是一位等待已久的食客,迫不及待地奉上雙手,從龍角上捧下那顆溫熱的心臟,對着皎白的月光,虔誠地咬下了第一口。
他像是跟隨了她千年的信徒,因爲太過相信,太過熱愛,太過沉迷,從而一口一口,吃掉了他最終的信仰。
他仰面望天,他眼含熱淚,半顆心臟因爲超脫而喜悅,半顆心臟因爲追悔而疼痛。
但是,你能想象鹿野現在是什麼感受麼?
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直到他的魂魄最終離開了他的軀體,漂浮而上的時候,他依舊滿眼不甘地盯着那個詭譎而又聖潔的一幕。
他也痛,痛到幾乎撕裂自己的魂魄。
爲什麼沒能護住她?爲什麼自己那麼無能?
他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喬酒歌的屍體就這麼半靠在牆邊,臉上的表情永遠都凝滯在了這一刻。
片刻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失去心臟的喬酒歌竟然艱難地扶着身後的朱牆站了起來,對着半空中的鹿野扯出了一個勝利式的笑容。
“終於騙過你了,這一次,我贏了。”她的聲音裡帶着奸計得逞後的快意,爲了彰顯自己的勝利成果,某人還在得寸進尺地對着鹿野比了個剪刀手的勝利姿勢,當然,幻象還沒有撤去,她比這個姿勢的時候,胸口上的窟窿眼兒還在,鹿野看着,倒像是詐屍。
隨後,他的眼前一花,周圍的一切恢復如常,哪裡還有什麼鹿城和蒼龍的影子,他們壓根還在警局裡躲着沒出來。
鹿野摸了摸心口,剛纔那種沉痛到令靈魂都戰慄的感覺依舊存在着,心有餘悸,恍恍惚惚。
還沒等鹿野緩過神來,喬酒歌就已經手舞足蹈地在鹿野面前囂張地示威了起來。
“今兒個這一出,逼真吧,你看看你,額頭上都冒冷汗了,咩哈哈,就連我也不得不佩服我自己。”
喬酒歌輕浮地在鹿野的前額上摸了摸,這才察覺到鹿野的神色不大對勁。
他的神色越不對勁,就說明自己剛纔創造出來的幻象空間有多麼成功,騙過了鹿野,原本應該大肆慶祝一番的,可看到鹿野現在失魂落魄的模樣,喬酒歌頓時也高興不起來了。
愧疚啊……
但是某人死鴨子嘴硬。
“是你教我的,想要欺騙一個人,不僅僅要欺騙他的眼睛,你還必須欺騙他的情感……”喬酒歌悶聲悶氣地爲自己辯解着。
鹿野不說話,她又往鹿野身邊挪了挪繼續道:“你說你的弱點是我,很多時候,關心則亂,特別是當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也是活學活用罷了……”
雙手自覺地搭上鹿野的肩膀,“我這次做得多聰明,我知道你忘不了我被吊屍咬中脖子的那一幕,所以,特地創造了個幾乎一樣的地方來,爲的就是讓你回想起以前你是怎麼差點失去我的,從而對所有的場景深信不疑……你應該誇誇我的……不該生我的氣……”
她這句話說得有多孩子氣?就像是個做了件聰明事兒向家長邀功的孩子,你讓鹿野怎麼氣得起來?
秒秒鐘繳械投降……
“這一次……你的確做得很好。”鹿野的聲音還是顯得很沉悶,“我承認,這一次我輸了,我對你創造出來的幻象深信不疑……你很聰明,懂得利用我的軟肋,先用回憶打消我的猜忌,又用自己的安危,徹底摧毀了我,無論是還是情感……”
“這話聽起來……怎麼搞的我好像是個負心漢似的……”喬酒歌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句,隨後立馬安撫似的,對着鹿野投懷送抱了起來。
“矮油,這次就當是我利用了你的感情……”一咬牙,大字型地癱倒在牀上,“爲了彌補,你想怎樣就怎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