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山跟白玉潔一起去了麥穰垛子裡,一個未婚的男青年,一個年輕的少婦,他們在一起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經一些饒舌婦的加工,很快就成了大槐鎮茶前飯後談笑的趣事。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王金山在牀上輾轉反側地想:臥虎島和夫子廟裡的校長談戀愛了,這不是一般的新聞,一定會在學校裡造成影響,學生再傳到家長,家長再傳到社會,我王金山還配做校長嗎?那白玉潔又怎麼辦?是不是把她的一生給毀了?但又一想:趁還沒有答應她,也沒有做出格的事情……哎!一切等明天再說。
王金山的酒意正濃,一夜睡不着,就一直這樣思想鬥爭着。
拂曉,太陽已爬上了沂馬山頂,王金山還沒有起牀,不是他昨晚沒有休息好今早上犯困,而是來自白玉潔丈夫的壓力和社會謠言的影響,讓他非常得累!但願一覺醒過來,一切平安無事。
然而,王金山想錯了!方圓很快聽到麥穰垛子裡的新聞,她不信王金山會的感情會這麼脆弱,她埋怨白玉潔一個過來人不應該像狐媚子一樣來誘導他,她需要親自找王金山驗證消息的準確性,所以,她來到了他的牀前說:“大白天躺着不羞澀啊!一個大男人!”
“昨晚喝多了,忘了關門。”王金山披着褂子坐起來,那汗衫透着男子漢寬大結實的胸膛,“這幾天學校的事兒太多太忙,她們找我商量關於礦泉水的問題……”王金山不敢看她。
“所以,昨天傍晚,池玉美來了。”方圓的臉蛋刷的紅了,那渾圓的臀已坐在牀沿上。
王金山移動一下身子,想離她遠一些,語無倫次地說:“方圓!我不想瞞你,沒有必要瞞你……她是來了……站在窗外……聊一些水源找到了沒有,資金找到了沒有,有誰來鑽井……”
方圓很大方地在王金山的身邊坐下,她突然冒出了一句,“她是沒有進來,但她把另一個女人的心給你帶過來了,你被那女人把心栓走了!”
王金山心突地一顫,望着她哭紅的眼睛,沒想到她對垛子裡的事情如此在乎,如此的傷心,如此地突然。
王金山沉默了。那一刻他居然想哭,是經過很長愛情的跋涉,還是經過太多的坎坷對家的渴望?他昨晚跟一個帶孩子的女人走到月光下的麥穰垛子裡,是想找個女人幹活、吃飯、睡覺,還是想找一個事業的侶伴?他不知道。然而,今早方圓來幹什麼,他有些準備。
“今天,我鄭重地告訴你:金山哥,她們做你的女人都不合適,合適的女人只有一個,我最知道這姑娘的心。”方圓矜持地、羞澀地閉上眼睛,一刻不敢看他。
王金山看着她一汪清水的眼睛,蘊藏在心中的愛情之火終於閃動着星星之火。以前,他認爲方圓就是一個小妹妹,她像飢渴的牛犢一樣跟在他的身旁,沒想到她現在十九歲的姑娘了,她今天把她倆的關係和婚姻聯繫在了一起。既然連白玉潔都擁抱了,何在乎多方圓一個姑娘?然而,當他看到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緊閉的時候,他又自責起來,難道你發過的海誓山盟,許下的兄妹諾言只是騙她,還是在騙自己?你真的愛她嗎?他輕輕地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問:“方圓,你說的那個姑娘的心,你知道她愛我嗎?”
方圓慢慢睜開眼睛望着他,點點頭。
“那我們還是等等吧。”他看到了她的淚水,問道:“爲什麼你覺得那姑娘最合適我呢?”
“因爲我們之間纔是真正的愛情!”她鼓起勇氣說,原來她說的姑娘是她自己。王金山立即反駁:“你懂什麼叫愛情?”
“我雖然沒有文化,可我成年了!”方圓說。
王金山的心痛了一下,他想自己不過是一名代課教師,又能給予漢家千金小姐什麼呢。一個貧窮的代課教師拿什麼爲愛情買單?他想借今天這次機會給她一個拒絕,讓她永遠死了這顆心,不想讓她爲他再絕食五天。他終於鼓起勇氣說:“我們不合適……你纔多大?虛歲十九,週歲十八。而我二十七歲了。”
“你嫌棄我小,可馬家不嫌棄我小。你二十七,馬家四十七還大!”她苦澀地說。
又是馬家,又是馬奔騰。昨晚有人要把白玉潔介紹給馬奔騰,今天又介紹方圓。年齡沒有界限,愛情沒有早晚,然而,他覺得馬奔騰和方圓一萬個不合適,他說:“我不能說你們合適與否,但我知道我們不行!”
方圓非常苦惱地喊:“你不喜歡我,你沒有忘草垛子裡的那個女人!”
“我和她沒有的事!”
“那我們爲什麼不能走在一起?”
“我們是兄妹,是有點喜歡你,纔在一起的。可是,我們確實不合適。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
“我喜歡你,真的,你也知道。”方圓打斷他說的話,已經淚流滿面了。沒有言語能形容她的心痛,她的心在流血。
王金山無言以對,只能默默地無力地靠在牀沿上,任憑淚水無聲地滑落。
方圓走過去連續捶打着他的胸,追問:“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一句‘不合適’讓我受不了。”她停下小拳頭,“我真的希望你有別的藉口。是不是因爲怕馬奔騰阻擋你的前途?”
“方圓!如果你以爲我們的感情像兄妹一樣純真,我們可以讓友情萬歲;如果認爲我們是男女之情……分手吧。”王金山終於吞吞吐吐地說。
方圓心裡最害怕的事情終於變成了現實,任何一個形容詞難以表達此時的心情。她的心好痛,好痛,好像一把刀子剜着她的心,那刀子上滴着她的血。
“這爲什麼啊?爲什麼?……”方圓淚無聲地滑落。
任憑她一遍又一遍地追問,王金山只是說讓她找一個合適的。她再次打斷他的話,已是泣不成聲了,“我不要馬奔騰,再大的官我不稀罕,再會疼人的父輩一樣的男人我不要。我只要你,要永遠和你在一起。金山哥,別離開我。離開你,我怎樣活下去?”方圓不知道哭能做什麼?只是想把所有的痛哭出來。
天下再心硬的男人都經不起女人的眼淚,何況王金山一直喜歡她,含着眼淚說:“請原諒。如果我們有緣來世吧。”
“我不管你在地北市喜歡過誰,也不在乎你和白玉潔在垛子裡發生了什麼。只要你沒和誰結婚,我就有權利追你!這權利你無法剝奪!”方圓跑出了愛的小屋。
好多天方圓沒有來學校,像是有意躲避他。有一天王金山來到學校後面的田間小路望着漢家大院發呆的時候,漢嚮明從小賣部出來走到王金山面前,遞給他一個包裹,“這是方圓讓我轉給你的。”
“方圓!她這些日子好嗎?他怎麼會給你轉?爲何不親自來?”王金山非常懷疑方圓和漢嚮明一直不和,怎麼會把東西託付給他轉交?
“岳父支持方圓和馬奔騰成親,漢向陽考慮他的仕途跟在人家眼皮底下做事,所以一直不表態。而我念及她姐姐的恩情,一向主張正義,所以就給了我。當然,你也可以不信,這封信不會假的吧。”漢嚮明轉身回小賣部。
王金山打開包裹,裡面是一雙用千針萬針絲線納成的鞋墊兒,中間“友情萬歲”四個大字用金線納成。在兩隻鞋墊的夾層裡放着一張疊好的信箋。這樣寫着:
金山老師,你知道我是一位沒有文化的農村姑娘,如果你來的第一天起收我做你的學生,或許我像白玉潔姐姐一樣,送你一張卡片。一雙鞋墊,沒有卡片那樣的浪漫、洋氣,但它針針線線把一個姑娘的真情和心血容進墊裡了。在大槐鎮,一個姑娘送給一個男青年鞋墊意味着什麼,但你要放心,那上面的四個字交代的明明白白,你是文化,應該懂得姑娘的心。
金山,我知道我們的分別是你我的無奈之舉。因爲誰也不能得罪馬奔騰,包括將來的你,都要抱住馬奔騰這個靠山。然而,你認真想過我嗎?想過你自己嗎?爲什麼要爲靠山而犧牲愛情?我爹極力反對我們的結合,希望我能嫁給馬奔騰,我一個姑娘家去找你,希望愛情的幸福我們去把握。然而,你還是拒絕了……
金山,我給你這雙鞋墊,希望你穿上它和白玉潔姐姐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共同去迎接你們事業的曙光。我知道,馬家也向白玉潔提過親。如果,玉潔姐嫁得不是王金山,而是馬奔騰或馬奔馳。這完全證明我存在的過錯,因爲我的存在才讓你放棄愛你的白玉潔,那我只能讓你們後悔、痛苦終生!所以,我想在你和白玉潔結婚的晚上悄悄離開。除非你答應做白玉潔的丈夫。
金山哥,請原諒我的自私……
“方圓現在哪裡?”王金山讀罷方圓的信函急切地問。
“馬奔騰去龜蒙山村的曬穀場了,我想她應該去那兒。”漢嚮明眯縫着小眼睛,裝着同情王金山的樣子。
“多謝了!有情後補!”王金山拱手致謝,縱身跨上馬兒直奔龜蒙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