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窮困潦倒
天佑這才明白過來,帶着柳無憂穿過大牀旁邊的屏風,裡面是一個極大的房間,屏風,浴桶,水桶,就連洗衣服的搓板和棒槌都有,但是唯獨沒有柳無憂需要的馬桶。
這下子是愁煞天佑了,他憋紅了一張臉,指着水桶說道,“那水桶暫且先拿來用吧。”
柳無憂納悶了,大小不論,怎麼侯爺府連她的柳家都不如呢。
“要是你覺得不行的話,我再想辦法,”天佑見柳無憂沒有動作,又歉疚地說道。
柳無憂倒不是嫌棄這樣的侯爺府,總歸是有原因所在,天佑的擔憂讓她忍不住笑了出來,調侃道,“侯爺您該不會是想看着我小解吧?”
天佑臊紅了臉,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淨房。
雖然是隻水桶,但是總比隨地大小便來得強,柳無憂解決了麻煩之後,一陣舒坦,出了淨室,看到天佑正挽着袖子收拾屋子。
什麼個情況?“天佑,你做什麼呢?”柳無憂狐疑不解,怎麼侯爺府還需要侯爺親自動手收拾麼。
天佑沒想到柳無憂這麼快就出來了,他放下手中的抹布,笑盈盈地說道,“我就是想讓你吃飯香一點兒,別讓這些骯髒破話了你的胃口。”
“行了,不礙事的,等我吃完了,你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來着,”柳無憂端起那已經涼透了的粥,一口氣嘶遛進了肚子,空空如也的肚子總算得到滿足了。
“怎麼樣?我熬得粥還算可口吧?”
“能喝到侯爺親手熬得粥,無憂是何其有幸啊,”柳無憂這話說的是陰陽怪氣的,弄得天佑有些無措。
“好了,這到底怎麼回事情?你堂堂侯爺怎麼就落得個要親自給娘子煮粥的下場?下人呢?”柳無憂一手拂去的圓凳上的灰塵,然後端到天佑的面前,說道,“忙了一早上的,你坐下謝謝。”
而天佑卻把柳無憂按在了凳子之上,自己則半蹲着身子,好像這樣能將她看得更加清楚能把如此體貼的女人娶回來,簡直就是三生有幸了。
“丫頭,本來想在沈家莊的時候就告訴你的,但是又怕你反悔,所以我還是決定先把你騙過來再說。”
柳無憂聞言,微笑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要是因爲你的實話而反悔未免太幼稚了,再說了,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又不是其他東西。”
天佑心裡是一陣感動,還是沒敢和柳無憂說實話,“我帶兵十幾年,很少回來,這座宅子便一直空着,原來父親他們也是願意住在這裡的,但是沒辦法養那麼多丫鬟小廝,所以就搬離了,後來爹辭去官職,一家人索性都去了鄉下,畢竟那裡纔是根,有着天地和山頭,也不至於餓着。”
“原來這將軍的頭銜是管聽着好聽的呀?”柳無憂不解地嘆道。
“其實不然,我當年也是有些家產的,交給二弟他們打理,誰知回來一次,家產少一份,直到這兩年,我就窮得和那乞丐有的一拼了。”
“太慘了,怎麼就窮得連個看門的都請不起了?”柳無憂感慨道,這景象比當初的柳家還要不如。
“原本也是有個看門的,也就兩個月的時間,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偷走了,所以你看咱們屋裡,哪有值錢的東西啊?這張黃梨花木牀價值不菲,要是能搬得走,咱們昨晚就得睡地上了。”
這大雪之夜要是睡地上,準得生病。
柳無憂打了個寒顫,聽天佑繼續說下去。
“以前在邊疆,所有的俸祿都由爹代爲領取,這些銀子我連看都沒看過,現在一計算,肯定也是被用得乾乾淨淨的了,現在無官一身輕,每個月還能領到二兩銀子得俸祿,到時候全部交給你保管。”
二兩銀子?柳無憂頓時無言以對,這麼大的侯爺府讓她用二兩銀子持家?這玩笑開大了!
“天佑,你太瞧得起我了,”柳無憂哭喪着臉說道,“我之前想麼,嫁給你好歹也是侯爺,先不說當個無憂無慮的米蟲,吃香的喝辣的的應該沒問題吧,可現在呢,除了這破宅子之外,你什麼都沒有。”
柳無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怎麼光聽着名份好聽,卻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呀!
“丫頭,那個…以後我每個月的俸祿都交給你,這個家就給你打理了,”天佑誠懇地說道,“雖然不多,但是足夠我們溫飽了,哪一天帝上恢復我實權,那俸祿就會提到十兩銀子,到時候你想買胭脂水粉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十兩銀子?柳無憂忍不住扶額,頭好痛啊,這十兩銀子現在還在天上飄呢,啥時候能實實在在地拿到啊,早知道她就先拿了柳家給的五百兩銀子了,也不至於現在這麼困頓,還有……還有,她離開沈家莊的時候只拿了幾件衣裳和首飾,這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呀?
“丫頭,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天佑不安地望着柳無憂。
柳無憂重重地一嘆氣,起身說道,“走,帶我去看看先,好歹也有這麼一座房子了,沒有露宿街頭已經是萬幸了,不過,天佑,你好歹應該把實際情況告訴我,讓我也有個心理準備纔是啊。”
天佑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怕我說了,你會不肯跟着我呢。”
“我有那麼庸俗嗎?我柳家以前不也是窮得響叮噹,不一樣過日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柳無憂細細一品味,竟然覺得天佑根本不瞭解她,便問道,“我柳無憂在你的眼裡是這樣的人嗎?”
天佑一愣,牽起柳無憂的手往外走,“行了,我就是知道你的爲人所以纔沒有打腫臉充胖子,現在帶你出去走走,好好交代交代我的老底兒。”
這一座院子叫秋苑,位於整個侯爺府第三進門的左邊,裡面四間房子,臥房花廳暖閣和側臥,也一樣的人家相差無異,後面還有個小院子,是雜物間和廚房,早上那碗粥就是在小廚房裡熬出來的。
與秋苑相對的右邊院落冬閣是天佑的弟弟所居,裡面格局一樣,灰塵也不比秋苑少。第二進院由天佑父母和妹妹分別而居,只是更爲寬敞一些,連房間都多了好幾間,逛了一圈下來,柳無憂只記得它們的名字,春樓和夏亭,打開每一扇門都能把她嗆得擡不起頭來,這樣下去準備肺勞損。
“天佑,其實也不着急都看完,不如回屋先歇歇?”柳無憂捶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已經酸的太不起來了。
下了一夜的雪,整個府邸都被白茫茫地籠罩住了,口氣成霜,亦是冷得可以,可是柳無憂卻是硬生生地走出了一身汗,這一停下來,汗水發涼,冷得柳無憂直髮抖。
天佑看看柳無憂,又瞅瞅自己,愧疚道,“忘記你是個女的了,走,我們回屋。”
柳無憂一聽他的話,剛擡的步子差點沒滑到,“什麼叫你忘記我是個女的了,難不成你當我是個男的?”
“呸,”天佑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自責道,“是我自己太習慣了,以前身邊只有男的,所以一下子纔會有所疏忽,爲夫給娘子賠罪了。”
天佑說完,給柳無憂深深地做了個揖。
這還差不多,柳無憂接受他的歉意,背手悠哉地走在前頭,可是她沒強悍多久,就冷得雙手抱胸了,腳上的布鞋也早已經溼透了,腳趾頭都凍麻了,連走路的姿勢都不對勁兒了。
天佑跟在身邊,早已看在眼裡,他不動聲色,想知道這個女子到底能倔到時候,出人意料的是,柳無憂一直走到秋苑都沒向天佑求助。
“這該死的天氣,真真是冷死人了,天佑,你的鞋子溼了沒有啊?溼了趕緊脫下來,別一會兒凍出凍瘡來。”柳無憂自顧着脫鞋,等自己說完,沒有人接話的時候才擡起頭來,咦,人呢?
天佑沒進正屋,而是去了後面的小廚房,回來的時候,端了一盆熱水進來了。
“正問你話呢,連個人影都沒有,”柳無憂把腳藏在了裙子底下,好歹也是乾爽的,總比那溼冷貼在身上強。
“來,先洗個腳,等吃過中飯,我去叫裁縫進府,給你添兩套衣裳還有鞋子。”
柳無憂把腳伸進熱水中,全身的細胞頓時都活躍了起來,“你手上不是沒銀子了嗎?”
天佑沒有說話,而是挽起袖子,雙手伸進水盆,抓住柳無憂的腳輕輕地按摩了起來,輕柔得恰好的力度讓柳無憂舒服得低吟了出來,“真舒服,比那專業還專業,要是每天都能享受一次就好了。”
看着柳無憂滿足和舒坦的樣子,天佑開懷一笑,“原來你這麼容易滿足,一次而已,保證娘子每晚都舒舒服服的。”
話裡有話,柳無憂窘得撇開了頭,眼眸流光四溢,說不出的美好韻味。
“哎喲喲,侯爺,你這是幹什麼呢,”墨風的身影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兩人面前,看見天佑正在給柳無憂洗腳,驚訝地捂住了嘴巴,“你在給夫人洗…洗腳啊?”
“你張眼睛了,自己不會看啊,這還用問?”天佑一句話嗆得墨風訕訕地笑了兩下。
柳無憂見他有事的樣子,便對天佑說道,“我自己擦乾就行,墨管家找你好像有事情。”
“不礙事,”天佑沒有搭理墨風,而是從後腰頭抽出一條幹淨的棉布,擡起那雙白嫩如玉的小腳擦了起來。
墨風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堂堂一品大將軍給一個女人洗腳?這要是說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對於墨風的表情,柳無憂一絲都沒有放過,也恰恰印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天佑絕對是第一次給女人洗腳。
都說好老婆都是寵出來的,柳無憂心裡犯嘀咕了,天佑這麼寵她,她要不要做個好老婆呢?
“把這盆水倒了再進來說話,”天佑擦開自己的手,把棉布往腳盆裡一摔後,吩咐墨風把柳無憂的洗腳水倒了。
“我?”墨風問道。
“難不成是我?”天佑反問道。
“我以前好歹也是你的軍師,你要不要這麼對我啊?”墨風不滿地抗議,“這可是女人的洗腳水,你自己洗也就罷了,還讓我倒?”
柳無憂聽見兩人爭得厲害,豎起耳朵聽個仔細。
“這是你當管家應該做得事情,”天佑丟下一句話就抱起柳無憂走向牀榻,然後從衣櫥裡拿出一雙襪套,給柳無憂穿上。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柳無憂心頭一暖,說道,“其實我自己來便成。”
“我樂意,”天佑輕聲說完,在柳無憂的臉頰上偷偷香了一看,被柳無憂退了開來,“墨管家在呢。”
“你怎麼還杵在那裡啊,趕緊把水給我倒了,有事兒說事兒,”天佑朝墨風喊道。
“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說這話的人該割舌頭了,”墨風彎身要端洗腳盆,可是拉不下那個臉,又起來了,“能不讓我做這個事情嗎?”
“行啊,”天佑不假思索地說道,“既然你無事可幹,那就趁早離開我侯爺府得了,免得浪費口糧,正好給我省了。”
“喂,天佑,沒你這麼欺負人的,我好歹也是你的軍師啊,”墨風急得跳腳,這侯爺府沒法待了,怎麼把他當下人使喚了?
“當初是誰死乞白賴地要我留下他,還說做牛做馬都行,只爲一口飽飯的,”天佑饒有興致地逗着墨風玩,看似一件小事情,卻有着重要的目的,他要磨磨墨風不羈的性子,讓他明白這個府裡不僅他天佑一個主子,還有女主人柳無憂。
“怎麼了,沒話說了?”天佑瞅着一臉氣憤的墨風,“以後這府裡是夫人當家,你既然歸她管,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以後還怎麼聽夫人的話,一個不聽話的管家,我留他何用?”
墨風一臉地抽搐,這叫什麼道理啊,那也不用他倒洗腳水啊,“侯爺大人,你行,你厲害,小人服了你了。”
說完,硬着頭皮把腳盆端了出去。
“天佑,其實大可不必這麼爲難墨管家的,”柳無憂見識了一種關係的奇怪轉換。
天佑笑道,“他是個可用之人,以後替你照料着府裡的事情,我放心。”
柳無憂這才明白天佑的用心,忙說道,“你讓他幫我,那你呢?”
“邊疆一戰,還有很多後續土地和城池的事情,帝上不允許我偷懶,這中間隔兩天得去上朝,所以這個家你多操心一點了。”
“這是哪裡的話,”柳無憂笑道,“既然是夫妻,那就應該相互分擔。”就剛剛洗腳一事,柳無憂就足以交付真心了。
天佑心滿意足地摩挲着柳無憂的手,輕聲說道,“讓你受苦了,等日子好點兒了,我去買兩個丫鬟來幫幫你。”
柳無憂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欣然應了下來,然後指了指他的鞋子說道,“腳都麻了吧,趕緊脫下來,免得凍傷了。”
天佑的鞋子也已經溼透了,但他好像很習慣似得,並不介意,“我去把午飯給你端過來,吃了之後,你再好好睡一覺。”
說完,天佑起身要走了,柳無憂趕緊抓住他的手,說道,“不用了,我自己出去……”
話沒說完,就聽見墨風進來了,柳無憂趕緊把手縮了回去,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和天佑親熱。
“沒事你可以出去了,”天佑不悅蹙起眉頭,他要出去了,這屋裡不允許有其他男人陪着柳無憂。
“重色輕友,”墨風嘀咕了一句後,正色說道,“小人有一事要問侯爺和夫人。”
“說!”
“蓮花弄的胡嫂子送來了幾個餅,侯爺和夫人能否將就一下當午飯?”
天佑一聽,原來午飯都還沒找落呢,便訓道,“不是讓你張羅一下午飯嗎,怎麼就只有幾張餅了?”
“侯爺您的吩咐小人並沒有忘記,可是下了一場雪之後,外邊兒的菜貴得要死,您給的幾個銅錢都買不來半斤菜呢。”墨風無辜地解釋自己爲何失職。
關於這些瑣事,天佑並不是很清楚。
“天佑,吃餅也是可以的,別難爲他了,”柳無憂勸天佑後,又對墨風說道,“墨管家,吃餅也好,耐飢,能否麻煩你給搭一碗熱水過來。”
吃餅,並不是柳無憂的強項,沒湯沒水的話,她根本咽不下去。
天佑重新坐回了牀沿之上,歉疚地說道,“讓你受苦了,這一頓只能吃餅了。”
柳無憂笑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臉上雖是笑臉,可心裡十分焦慮,堂堂侯爺府窮到連口飯菜都吃不上了,這說出去何止是笑掉別人大牙呀。
天氣冷,這剛烙的餅也不經放,原本鬆軟香脆的菜葉餅到柳無憂嘴裡的時候已經變得硬邦邦的了,許是天佑自己也留意到了,把奪過柳無憂的餅,啪地一聲丟在了桌上,氣惱地說道,“這哪裡是人吃的。”
柳無憂見他更像是在生自己的氣兒,便拿那塊餅,一點點掰開了,放在冒着熱氣兒的碗裡,等化開了之後,嘶遛嘶遛地喝了肚子。
天佑目瞪口呆,他驚得不是用這種方法吃餅,而是柳無憂竟然能吃得那麼開心,這倒是讓他頗爲驚訝。
“你久經沙場,想必經常用這種方法吃餅,或許更糟的是連口熱水都沒有吧?”柳無憂一句話問到了天佑的心裡,十幾年的疆場生涯,練就了鋼筋鐵骨般的天佑,他唐突地把柳無憂帶回來也是疏忽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這種生活。
等他懊悔時,柳無憂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好了,別這麼皺着眉頭了,看起來一點都不好看了,”柳無憂伸手撫平他眉心的川字,又說道,“你說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了你就要跟着你過日子,你說是不是?”
柳無憂這一番剖心表白,使得天佑心頭一顫,心裡流過一陣暖流,他何德何能啊,能娶到這樣一位妻子,“憂憂,謝謝你。”
“謝我什麼?”柳無憂靠在天佑的肩膀假寐,享受兩個人的清淨世界。
“謝謝你給我一個家,還有溫暖,”天佑的聲音有些飄渺,彷彿不應該是從他的嘴裡出來的。
柳無憂詫異地擡起頭,樂道,“說得我好想有多麼高尚一樣,你這麼誇我,就不怕我的小尾巴翹上天了?”
“我樂意。”
天佑想把所有的快樂和幸福都給柳無憂,讓她真正成爲無憂無慮的女人,可是,眼前擺着一個令人更擔憂的現實,他的侯爺府只是一座空殼,還有懷裡被捂得熱乎的二兩銀子。
太陽當空,積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柳無憂迫不及待地想看完侯爺府的其他地方,也算是打發時間了。
天佑拗不過她,只好由着她了。
除了四個供人住的院子之後,一進門的地方還有下人房,一看這麼多空屋子,便不難猜到侯爺府曾經的繁華了。
第一進門和第二進門的中間有一個很大的花園,只可惜這麼大的花園只有一些殘枝敗葉,顯然是沒人打理的後果,裡面還偶個人造的湖,面積大概有兩百多方,現下湖面凍結,厚厚地一層冰上浮着寒氣,讓人不想靠近。
第四進院相當於是整個侯府的大後院了,廚房,洗衣房和繡放等都在那裡。
“公公婆婆他們爲何要住回鄉下去,照理說,這裡是京城,加上府邸寬闊,住得更舒服不是,”禮無憂看完整個侯爺府,總體來說還算滿意,按她自己的想法是,住慣了大房子就不想住小房子了。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天佑的回答有些敷衍。
“之前你好歹也是將軍,所分的田地和山頭應該不在少數,是不是因爲你弟弟的揮霍惹惱了帝上,所以現在就算你窮困潦倒了,他也只給你二兩銀子的俸祿?”
天佑一怔,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覺得很煩人的這些事情全部被柳無憂輕而易舉地猜了出來,好像很沒面子似得,只好說道,“當年帝上讓我回京當差,我抗旨不遵,一直逗留在邊疆,帝上無奈也只好由着我了,誰知道羽之他會把家產敗得一乾二淨,帝上自然怪責下來,而我便成了自作自受了。”
景羽之是天佑的弟弟,而他還有個妹妹叫景韻之,而天佑的全名就是景慎之。
“帝上怎得跟個孩子似地幼稚,揮霍家產又不是你的緣故,倒是讓你承擔一切後果了,”柳無憂對這皇帝並沒有好印象。
“其實,俸祿並不是這麼少的,”天佑的話又一次讓柳無憂對皇帝的成見拔上了另一個高度,“前天元宵佳節,帝上讓我陪他賞月,我沒依,直接去了沈家莊找你了,銀子從五兩變成了二兩。”
看來這位狗屁帝上是存心讓天佑爲難了。
既然是有人故意擺了一道,柳無憂也不怨天尤人了,反正日子要過下去的,總不能餓着肚子。
柳無憂回屋之前去了小廚房,裡面除了一缸清水之外,只有一點米和麪粉了,那還是從蓮花弄的胡嫂子那裡借來的。
這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愁死柳無憂了。
好在值得慶幸的是,這侯爺府中沒有其他人要養,就他們三個人,簡簡單單一頓也算是過去了。
柳無憂瞅着斜陽西沉,對天佑說道,“你把銀子給我,我出去買點菜。”
天佑把懷裡的銀子都給了柳無憂,就二兩,一分一釐都沒有多出來,“墨風說了,咱們這點銀子也買不了什麼菜,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吧。”
這份心意倒是讓柳無憂頗爲感動。
天佑陪着柳無憂出了大門,就被柳無憂攔住了,“一會兒買菜的時候你別開口,幫我提着籃子就行。”
“爲何?”天佑不免擔心柳無憂會被騙。
“按我說的做就是了,別那麼多話,”柳無憂交待好之後才下了侯爺府的臺階,外邊寒風呼呼,吹得路上沒幾個人,而小攤卻是不少,見到柳無憂和天佑提着菜籃買菜,一個個地熱情地招呼起來。
“夫人,買點菜吧,我的菜新鮮着呢。”菜販子見了人就招呼起來了,“給你便宜一點好了,這麼冷的天小的要趕回家吃飯去了。”
侯府空置多年,突然從裡面走出兩個氣質不凡的人來,很容易就猜到是什麼身份了。
柳無憂彎身,伸出一個手指撥了撥菜葉子,然後搖搖頭走開了,那菜販子急得挽留,“這麼新鮮的菜給你便宜了,買多了還有送。”
柳無憂回頭,指着菜販子竹筐裡的三個地瓜,兩顆白菜,說道,“這裡五文錢,賣不賣?”
菜販子一聽柳無憂把價錢壓得那麼低,便朝她揮揮手,“走吧,走吧,小人還是拿回去自己吃好了。”
柳無憂繼續朝前走,已經有小販受不住寒冷回家了,留下來的這些,就是想多賣一點掉,多得幾文銀子。
蘿蔔,冬瓜等蔬菜也不少見,柳無憂粗粗地望了過去,都擺得差不多的蔬菜,還有一家肉肉攤正在收攤。
柳無憂抓緊走了過去,指着一塊精肉問道,“老闆,這塊肉八文錢賣不賣?”
“啥?八文錢?”肉販子比劃着手,難以置信地問柳無憂。
“就是八文錢。”
“你不如去搶好了,八文錢想買我這塊肉?這位夫人,你以前不當家的吧?”肉販子一語道破柳無憂不諳家務的事情。
不熟悉家務並不代表不會買菜,柳無憂將那塊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後,對肉販子說道,“這塊肉是昨天早上的吧?”
“怎麼可能?是我今早剛宰的肉,夫人您要是不想買,就別擋着我做生意了。”肉販子見柳無憂挑剔他的肉,有些不高興了。
“老闆,雖然我不懂家務,但是這肉好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你看這,還有這,”柳無憂亂指了一通,然後說道,“樣子都壞了,還有味道,你聞聞,怎麼可能是今天早上剛宰的呢。”
肉販子還真的拿起那塊肉,聞了半天,說道,“夫人莫要胡說了,這塊肉明明還是新鮮的,而且這種天氣怎麼可能會壞呢。”
肉販子說完,立刻發覺自己失言了,柳無憂一句話把他給繞了進去,讓他自己承認這肉就是昨天早上的。
這場雪下得急,昨天柳無憂進城的時候,街上的小攤小販早早地收攤回家了,加上早上積雪厚重,街上沒幾個人,肉販子不可能再去宰豬賣肉,因爲賣不出去的話,損失得是他們自己。
“老闆,你也承認了這肉是昨個兒早上的,我不懂家務都能看得出啦,就別說懂家務的大娘大嫂了,不如你把這塊肉賣給我,這樣還能賺上八文錢是不是,要是不賣,你也只能拿回家自己吃了。”
這個肉攤最後一個收拾,肯定是想能賣就賣掉一點,肉販子見柳無憂和天佑眼生,所以纔想要賺他們的銀子。
“八文錢也太少了,十文錢!”肉販子猜到柳無憂想買,便將價格擡高了。
“五文錢,”柳無憂反而把價格壓了下來,滿不在乎地說道,“說實在的,不過是一塊肉而已,這頓不吃下頓吃,我見你要收攤了,便多嘴問一問,你若要賣我就買,不賣也無妨。”
說完,柳無憂扭頭就走了。
等柳無憂晃到另外一個菜攤的時候,肉販子揚聲說道,“算了算了,賣給你得了,這天寒地凍的,不如回家抱娘子暖炕頭呢。”
柳無憂莞爾,給天佑銀子,讓他去拿肉,她自己則對着地上的一堆蘿蔔秧子來了興趣,蘿蔔其實全身都是寶,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罷了。
“夫人,您買點什麼吧,”賣菜的婆子瞎了半隻眼睛,只能用一隻眼睛看柳無憂。
“這些菜葉子,我都要了,兩文錢夠不?”
“這些葉子?”菜婆子以爲不是自己看錯就是自己聽錯了,等到柳無憂點頭確認之後,她才說道,“這些是蘿蔔葉子,不能吃的,姑娘不如買點蘿蔔吧,和肉一起燉可好吃了。”
菜婆子是好意,柳無憂心裡明白,可是蘿蔔秧是好東西,不僅可以新鮮炒着吃,還可以做成醃菜,配米粥吃最好不過了。
“我就要這葉子,”柳無憂堅持道。
菜婆子見柳無憂是個年輕的,語重心長地說道,“夫人,這菜葉子不好吃,您啊不如花這兩文錢買我籃子裡的蘿蔔,至於這些菜葉子我都送給你好了。”
有這麼好的事情?柳無憂自然是十分樂意了,她本來就是要買蘿蔔的,現在花兩文錢買三個蘿蔔,還有一堆的菜葉子,太划算了。
等天佑拿着肉回來的時候,柳無憂朝他要了兩文錢,付了錢之後,把蘿蔔和秧子都鑽進了菜籃子裡。
“丫頭,你買這麼多葉子多什麼,人家不要的,你還要買回來?”天佑也是同樣的疑惑。
柳無憂把蘿蔔藏在了葉子下面,乍一看去,好像買了很多的蘿蔔一樣,回去時,天黑得差不多了,可是那菜販子還沒有收攤,正伸長了脖子等柳無憂回來,見她買了滿滿一籃子的蘿蔔,心裡後悔死了,攤笑道,“夫人,不如再買點白菜吧?”
柳無憂望了一眼,攤子上的菜並沒有少去,看着白嫩如玉的白菜,想起了酸爽的酸菜了,便說道,“這五顆白菜多少銀子?”
菜販子不敢獅子大開口了,再不賣出去,這菜又得擔回家,挑來挑去的影響賣相了,“就三文銀子吧,往多了說,您還得壓價,浪費口水麼不是。”
成交!
兩顆白菜裝進籃子,天佑拿一顆,柳無憂抱兩顆,就這麼滿載而歸地回府了。
墨風在門口迎接,識趣地接過柳無憂手中的白菜,三人直接回了秋苑。
“瞧瞧,這就是夫人的本事,十文錢就買了這麼多的菜回來,你呢,給你二十文銀子估計都買不來,”天佑一遍數落墨風一遍誇讚柳無憂,“都像夫人這樣當家,何愁我們沒飯吃啊。”
墨風撇撇嘴,不滿天佑這麼說他,“買菜本來就是女人家的事情麼。”
“那你本來是個軍師,沒事幹嘛給我當管家啊。”天佑掃了墨風一眼,就是不喜歡他在柳無憂的面前駁自己的面子。
墨風無言以對,誰讓天佑說得是事實呢。
柳無憂在小廚房裡找了一圈,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便吩咐天佑道,“給我找塊乾淨的木板和木棍過來。”
天佑又對墨風說道,“聽見夫人的話了嗎,趕緊去,不然一會兒不給你飯吃。”
墨風心裡哀嚎,這樣下去他這個管家和跑腿兒的有什麼分別啊,他是來當管家的,不是來當小廝的。
柳無憂搖搖頭,對天佑的做法不甚苟同。
“丫頭,你不懂,這傢伙懶,自恃有點學問,不想幹活。”
其實,什麼原因天佑自己心裡清楚,他只是想和柳無憂多待一會兒,明天就要去上朝了,心裡好捨不得。
柳無憂也沒讓天佑閒着,讓他四分之三的肉和一些白菜剁碎,加了點鹽攪拌在一起,而她則給借來的麪粉加水,然後揉成一團用溼布蓋上,等它好好醒上一番。
墨風拿着木板和木棍進來,一看裡面的東西,就明白了,“總算有口熱乎飯吃了,跟着侯爺大人東奔西跑,連口飯都沒好好吃過。”
“敢情是我虧待你了,不高興你可以走啊,”天佑又開始針對墨風了,“別沒事就告我的狀,我沒要留你的意思。”
就這一句,柳無憂才真正理解天佑的苦心,現在的他除了一個侯爺的虛銜之外,基本和平民無異了,墨風跟着他只會埋沒了他的才華。
墨風儘管聽了很不舒服,但是也沒什麼,兩人十幾年的交情,或許有些東西是柳無憂不能理解的。
在醒麪糰的時候,柳無憂將洗乾淨的白菜放進空的水缸裡,灑進一層鹽,然後加一層白菜,再灑鹽……
五顆白菜都裝進水缸之後,柳無憂直接吩咐墨風搬來兩塊大石頭壓了上去,沒見識醃菜的男人就是好奇,柳無憂解釋說道,“一個月後,這些菜才能吃,這中間誰都不能動。”
麪糰醒得差不多了,柳無憂摘好面介子,用木棍擀出一塊塊又圓又薄的麪皮,最後加上菜肉碎,雙手拇指食指一合,酷似元寶樣子的餃子就出來了,墨風看着有趣,愣是讓柳無憂教他,這一來一回地教了兩遍,包出來的餃子還算有些樣子,總比柳無憂一個人動手來得強。
這頓晚飯,是柳無憂第一次自己動手做的,原本每人可以吃二十個餃子,結果,就因爲柳無憂動作慢了些,只吃到十個,而墨風飽得趴在了桌子上了。
入夜,等柳無憂梳洗完,天佑已經靠在牀上了,雙眼滿是探究。
柳無憂瞅着心裡毛毛的,便問道,“這是怎麼了,這麼盯着人家瞧?”
“我在想,你是不是上天派下來的仙女?”
“何出此言呢?”柳無憂坐在妝臺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手中的秀髮。
“你前後兩次救我,現在又對我不離不棄,要不是仙女,我還不信呢。”
柳無憂扭頭,不解地問道,“難道在你的眼裡,天下就沒有好女人了嗎?”
“這個……”天佑停頓了一下,又說道,“話也不是這麼講,在軍營裡待了那麼久,耳濡目染了一些,有些弟兄不是被退婚就是被帶了綠帽子,你想啊,我對女人能有什麼好印象。”
“那你對我怎麼就改觀了呢?”
“你錯了,我對你不是改觀,”天佑朝柳無憂招招手,說道,“你過來我再解釋給你聽。”
柳無憂好奇,走到牀邊坐了下去,這屁股才沾到牀沿就被天佑拉進了懷裡,然後一個翻身被壓在了身下,這突如其來的親暱讓柳無憂不免驚了一下,雙手抓緊了天佑強壯的雙臂。
曖昧在兩人之間慢慢流淌着,留下濃重的喘息聲。
就算兩人是拜過堂的夫妻,面對這種情形,柳無憂依然有些尷尬,“能不能移開一點,你很重?”
天佑的俊臉瞬間黑了下來,“這就嫌我重了?我又沒把你怎麼樣。”
不過是想打破兩人之間的曖昧罷了,柳無憂不敢說了,怕惹了天佑。
“閉上眼睛,”天佑的臉在燭火之下忽明忽暗,一層朦朧籠罩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