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寒與眉兒的婚禮,並沒有請多少客人,除了在此之前已火急火燎地將眉兒的老爹和義妹夏雪兒接來揚州以後,便也只請到了陳奇瑜和劉澤清,閻應元等這幾個老熟人,江楚寒的這場大婚雖然時間倉促,卻在府中下人的齊心協力之下,辦的也是如火如荼,震驚了整個揚州城!
眉兒爲了自己能上花轎,特地又在揚州的另外一處地方購置了一處院子,同時將老父也接到了那所院子裡,江楚寒對於錢也沒什麼概念,反正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以後,自己也彷彿就從沒有缺過錢,也就喜滋滋的同意了下來.
那一天很快便到來了。 因爲時間倉促,所以婚禮就定在江楚寒返回揚州後的第六天!
似乎江楚寒爲官以來,時間方面一直都不是很如人意,所以江楚寒也只好狠下心來儘快操辦,以防自己不知道何時又被一堆雜事纏身而誤了與眉兒的婚期。
從上午開始,賓客們陸陸續續到場,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呢,也不能讓人家客人乾等着,所以請了崑山的名戲班子,待賓客稍微多些,便開始咿咿呀呀的唱戲,給先來的客人解悶。
大概臨近中午的時候,揚州城的幾位人物才陸續到齊,揚州府府臺陳奇瑜,揚州衛指揮使劉澤清等,以及各位平日裡也頗有些熟悉的都出現了。齊齊問安後,衆人們依次就坐。那一身簇新禮袍的邱楓便高聲扯一句道:“開席!”
那些幫廚的夥計們便端着一個個長條盒子,將一盤盤冷拼送上酒席。但這些東西主要是做樣子好看的。雖然今年的天氣有些反常,但是今日的天氣也不算太冷,但畢竟地上還有些許積雪,誰也不願意吃一肚子涼,都巴望着熱菜能趕緊上來。
其實那聲“開席”一喊出來,早就等在那的廚子們,彷彿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開始噼裡啪啦把食物下鍋,煎炒烹炸、熘汆燴燉,轉眼便裝盤上菜!流水般的供應着熱騰騰的菜餚。
因爲賓客檔次不同,菜品也當然不同,這次共有上等魚翅二十席;中等魚翅五十酒席;次等魚翅一百席;再次一等直接沒有魚翅,但海蔘鮑魚尚在;等到最次一等就只有鮑魚了。
每一檔酒席在用料上肯定有差別。但還是廚師的手藝決定了酒席的檔次。以那最尊貴的魚翅爲例,下等的是滿桌人一道“翠蓋魚翅”,一個細瓷大冰盤,上面整整齊齊鋪上一層四寸來長的魚翅,下面大半是雞絲、肉絲、白菜墊底,既不爛、又不入味。純屬中看不中吃,明顯是廚子本身沒做過魚翅,現學的冷盤。
中等的“大排翅”就好很多,上等的“小包翅”更是可以稱之爲極品了,顯然是出自大酒樓的師傅之手。
至於供於桌上的大人物們的魚翅,又是另一番情形,雖然也叫“翠蓋魚翅”,可從用料到做工就截然不同了!選用上品小排翅發好,用母雞湯文火清燉,到了火候,然後用個紫鮑、雲腿,連同膛好的油雞,用幹荷葉一塊包起來,放好作料來燒。大約要燒一個時辰,再換荷葉蓋在上面,上籠屜蒸一刻鐘,再另換荷葉蓋在菜上上桌,這纔是真正的翠蓋魚翅。
不過這樣菜餚非得有大廚才能大拿,也只有這些最尊貴的客人才能品嚐得到。
江楚寒這個新郎官,烏紗帽上插着大紅花,從主桌開始,挨桌的敬酒,雖然不用喝酒,但這麼多桌下來,江楚寒也已經是腿腳發軟、頭昏眼花了。
那些個大師傅們下人們可以先歇會兒了,但江楚寒不行,因爲冬天日短,看太陽還有一個時辰就落山了,他得抓緊時間,去迎新娘!
爲什麼這個時候迎呢?因爲現在是黃昏!因爲“婚禮”的“婚”其實是個別字,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昏禮”。因爲黃昏時分乃陰陽相交之時,此時男女結合順應天意,大吉大利,所以稱爲昏禮。
這邊昏了頭的江楚寒還穿着大紅朝服,帶着伴郎陽光,領着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出發了,那邊顧家也是一片忙亂,只有眉兒的繡樓裡,是一片靜悄悄的。
因爲就在方纔,眉兒拜祭了亡母,免不得要嗚咽哭泣一場,邊上的那些特地從老家接來的一干姑媽舅媽等人好容易才勸住她道:“咱們得快點了,看着吉時已近了。”
眉兒點點頭,擦乾眼淚,通紅着雙眼道:“麻煩你們了。”
這天對新娘子來說,是應該哭的,不哭不孝順,所以不必在乎哭成腫眼泡什麼的。
眉兒她姑便手持五彩紗線,左右搓合,藉助紗線的絞縫,反覆在她面額上來回滾動,絞除面額汗毛,然後丫鬟們幫着剪齊額發和鬢角,修眉點脣扮妝起來,這叫開面整容。女子一生只開一次面,就是在嫁人這一天。
就在前些日子的那一次朝廷宣命之中,已封了江楚寒的未婚妻眉兒爲六品誥命,待把眉兒的容貌拾掇完畢,丫鬟們便端來了她的宜人冠服!這就是眉兒的婚服!不是其他人當年穿戴的“鳳冠霞帔”,而是堂堂六品誥命夫人才能穿戴的服飾!
一干鶯鶯燕燕的和眉兒的姑媽舅媽等人癡迷的望着那頭冠上綴着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翠雲、翠牡丹葉、抹金銀寶鈿花,林林總總地綴物足足有幾十樣,單單看着就覺得目眩神迷。那大袖禮服則是真紅色絲綾羅所制,霞帔上繡着雲霞鴛鴦文,華麗無比。
當她們好容易把雙眼移開,再看向眉兒的目光,竟然在羨慕之上,還有幾分嫉妒。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對女人來說,一副誥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就是最高的追求!
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所有人急忙擦乾口水,把嫉妒埋進心底。給眉兒穿戴起來,卻都暗暗發誓,要讓兒子孫子之類的發奮圖強,將來考個進士當個官,給老孃也掙一副誥命回來,就算是敕命也行啊。
剛剛給眉兒穿戴完,便聽到前院有“噼裡啪啦”的爆竹聲,婦人們齊聲道:“花轎臨門嘍!”
確實是男方迎親的花轎到了,但女家放炮仗迎轎之後,旋即又虛掩大門“攔轎門”,這是女方的年輕人要利市呢,雖然硬闖一定能撞開,但自古還沒人幹過這麼煞風景的事兒!
待男方付出相當代價,讓裡面人心滿意足後,大門才重新打開,那頂八擡大轎也終於着了地。
女方出來個舅舅之類的,一手舉着紅燭,一手持着銅鏡,向轎內照一下,又讓江楚寒好一個鬱悶,難道還怕裡面連馬紮都沒有嗎?
這正所謂隔行如隔山,天本事大,卻並不代表學問也大,不知道這叫“搜轎”,是爲了驅逐匿藏在轎內的冤鬼。而轎口之所以朝外,也就是爲了避免將鬼攆進家裡面去。
然後男方喜娘進去女家催上轎,因爲女方會佯作不願出嫁,得催促三次,所以這個功夫,江楚寒進去給老岳父以及一干“外戚”敬酒,因爲要趕在黃昏行大禮,不能一一敬過,江楚寒只給老岳父磕了頭,單獨敬了酒,其餘人便一齊敬了。
顧老爹今天的心情,叫做一個五味雜陳,既有爲女兒覓得佳婿而高興,又有將要把心肝兒寶貝送給別人的不捨,還有想起自己老伴的難過。最後種種情緒化爲一股量,使勁拍打着女婿的肩膀,小聲威脅道:“你要是不好好對我閨女,看我不……”這種日子不好說什麼“打打殺殺”,但就是這個意思。
當然,顧老爹的心裡也是無比的舒爽的,自己本來不過是一介草民,竟然招了個這麼個乘龍快婿,顧老爹這位久經商場,差點兒家破人亡的老頭子還能有什麼好說的呢?
這時候後院喊一聲:“新娘子出來了!”江楚寒趕緊迴避,揉着肩膀就到外面等。其實他進來敬酒都是不應該的,只是一想到老岳父孤苦伶仃怪可憐的,要是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女兒接走了,實在是不當人子。所以就進去了,好在誰也不敢說他啥。
眉兒蒙着大紅蓋頭由愛兒和雪兒一左一右扶着從後院出來,愛兒是眉兒的丫鬟,而雪兒卻是眉兒的伴娘。這時候該由孃親喂上轎飯了,寓意不要忘記哺育之恩。但現在只能由父親端着,讓嬸子餵了,只是這樣愈發讓她心酸,淚水止也止不住。
等到吃完了上轎飯,眉兒給爹爹磕頭,一直比較堅強的顧老爹,終於老淚縱橫了,別過頭去道:“上轎吧,好好地過日子。”
父女倆哭一場,姑姑和舅媽扶着哭成淚人的眉兒,走到大門外,到了轎子前,姑姑哭道:“囡啊囡,儂擡得去呵,烘烘響啊!儂獨自去呵,領一潮來啊!”舅媽也哭道:“儂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飯吃……”
這讓在一邊當擺設的江楚寒十分不爽,心說:“那是我媳婦哎,我能虐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