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嶺之間雲霧繚繞,有數座高峰穿雲直上,宛若海中島嶼。高峰皆平頂,就好像被人削了一刀似的。
其中一座平頂之上,林木茂密,鬱鬱蔥蔥。林間有溪水蜿蜒,匯聚於深潭,又漫流一處懸崖,然後飛散而下,越過一道彩虹橋,化作雲霧。
藍綠色的深潭邊,乃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掩映着一座精巧的竹樓。一隻綠背緋胸的鸚鵡穿過竹林,鑽進一扇半敞的窗戶裡。因它羽翼碧綠,雖然飛得很慢,在這同樣碧綠的竹林中,仍然如同一道幻影。
這是一個簡陋的房間,沒有太多裝飾;但又是一個清新的雅居,若是放進一些世間俗物反而會顯得不倫不類。靠牆的矮榻上,一個倩影面壁盤腿而坐,長髮如瀑,緋衣如火。
綠背鸚鵡停在面壁佳人的肩膀上,口發人聲:“來了,來了。”
“南宮先生回來了嗎?”面壁之人突然轉過身來,竟是阿措。
說着,她便爬起身來,一邊挽着頭髮,一邊下了竹樓。
蒼茫的雲海中,一隻巨大的仙鶴突然穿了出來,緩緩煽動了幾下翅膀,便滑向平頂。
阿措已經出了竹林,跑到水潭邊的空地上,衝着仙鶴舉手揮舞。綠背鸚鵡繞着她飛了幾圈,然後降落在她腳邊。只見光影一閃,它竟變成了一個綠裙曳地,胸束紅巾的少女。
仙鶴緩緩降下,雙翅在身前合攏,金光一閃,化身成人。與往日不同的是,他既非變化的像個遊俠,也不是漁人,而是一個衣冠博帶的瀟灑文士。
綠裙少女躬身行禮,阿措則直接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他沒出什麼事吧?”
南宮鶴答非所問,道:“不辛苦!”
阿措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您辛苦了!”
“這纔像話!”南宮鶴笑道:“放心吧,他好得很。”
阿措這才放下心來,拉着他的手,說道:“您老人家先回房休息,我跟鸚哥去給您做飯。”
南宮鶴趕忙搖頭,似乎被嚇了一跳,“還是我老人家親自動手吧!”
阿措羞澀地笑了笑,“改一定好好學做飯!”
南宮鶴道:“別改日了,就從今天開始吧!以後不能老是讓我給你做飯吧?”
“以後?”阿措遲疑了一下,問道:“我還要在這呆多長時間?”
南宮鶴忙道:“等你好利索了再說。”
阿措展開雙臂轉了一圈,笑道:“這還不算好嗎?”
“好沒好,我說了算!”南宮鶴不願跟她糾纏這個問題,加快腳步向竹樓走去。
阿措回頭看了一直沒言語的鸚哥,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鸚哥對她說過,南宮鶴似乎沒打算放她離開。鸚哥笑了笑,好像是在說:“你看,我沒說錯吧?”
阿措遲疑了片刻,又追上南宮鶴,湊到他身邊撒嬌道:“我的傷真的已經痊癒了,您就讓我回去吧!您放心,我會回來看您的。”
南宮鶴突然停住腳步,盯着阿措,道:“看來,我們真得好好談談這個問題了。”
阿措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神頓時暗淡下來。
南宮鶴道:“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放棄修煉,就會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衰老。如果你堅持修煉,你會眼睜睜地看着他一天天老去,直到死亡。前一種情況,是我不願看到的;後一種情況,應該不是你願意看到的吧?”
“我甘願陪他終老!”阿措堅定地說道。
南宮鶴欲言又止,隨後說道:“這事,等會兒再說。你跟鸚哥一起去老白那買壇酒來。”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根本不給阿措說話的機會。
鸚哥靠近阿措,笑道:“他很少喝酒的,一喝就醉,而且嘮叨起來比我還煩,你要有心理準備。”
阿措從沒見過南宮鶴喝酒,便沒當回事,道:“他想喝,就讓他喝吧!”
兩人攜手走出竹林。鸚哥又化作鳥兒,只是這一次要巨大的多。阿措爬到她背上,摟着她的脖子。鸚哥騰空飛起,最後降落在另一座平頂山上。
這個平頂上更像是一個村鎮,一圈房屋環繞着在一汪清水周圍,竟是各種店鋪。阿措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根本想不到仙境之中居然會有俗世的氣氛。而且,跟俗世中一樣,在這裡買賣東西用的也是金銀甚至是銅錢。
老白是個開酒坊的,但他的酒總是不夠賣。除了因爲酒夠好,還因爲他自己就是個酒鬼和懶鬼,好不容易釀出的酒,有一多半都讓他自己喝了。爲此,他在仙界中獲得了一個“酒仙”的雅號。
“沒了,一滴也沒了!”酒仙打着酒嗝說道。
“沒了也好!”鸚哥對着阿措笑道:“你肯定不想知道他喝醉了是什麼樣!”
老白眯着眼,似乎才認出鸚哥,笑道:“是南宮鶴要喝酒嗎?有……我還珍藏了一罈百年佳釀!我這就給你拿!”
阿措笑道:“我竟不知南宮先生有這麼大的面子!”
鸚哥趁着老白去拿酒的空擋,小聲說道:“沒有的事,酒仙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看見鶴仙喝醉酒的樣子。你等着,等會兒他一定跑過去偷窺。”
阿措很難理解這些事,問道:“爲什麼?”
“因爲這傢伙平日裡老是一本正經的……”酒仙抱着酒罈子出來,“不止是我,很多人都樂意瞧見他放浪形骸的樣子……哈哈!”
“無聊!”阿措搶過酒罈子就跑了出去。在她的心裡,南宮鶴就是她的父親,她可不願意讓別人看他的笑話。
“她是……”酒仙覺得阿措有些面生。
鸚哥丟給他一塊金子,笑道:“您老就別管這麼多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酒仙得意地笑道:“這南海仙宮從來就沒有秘密。”
鸚哥聽他這麼說,好奇心頓起,趕忙問道:“您老人家知道什麼?”
酒仙笑道:“她不就是瑤池王母座下,紫衣仙子的女兒嗎?這老鶴也真是的,追不到紫衣,就把人家閨女拐了來。”
鸚哥大驚失色,但隨即又笑了起來,這兒的人都知道,酒仙的話聽了也就聽了,萬萬信不得。於是,她不再理會酒仙,出門去追阿措了。
……
她們回到竹樓,見南宮鶴已經等在那裡了。松木長案上,擺放着四盤精緻的素菜,中間還有一甕散發着誘人香味的蘑菇湯。三副碗筷旁,還有三個新做的竹筒杯。
阿措讓鸚哥坐了,然後給南宮鶴倒酒。
南宮鶴嗅了嗅,然後盯着她懷裡的罈子,笑道:“這廝爲了看我的笑話,竟把這麼好的酒都拿出來了。”
“您既然不能喝酒,就少喝點嘛!”阿措勸道。
南宮鶴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阿措忙道:“你要這麼喝的話,我就不給你倒了。”
南宮鶴笑道:“別擔心,我本就沒打算多喝。”
阿措猶豫了一下,又給他滿上,說道:“就喝三杯,這是第二杯。”
南宮鶴點點頭,指着桌上的另外兩支酒杯,笑道:“你們也嚐嚐,老白珍藏的百年仙釀,並不容易得到。”
鸚哥聽見,趕忙搶過酒罈子,先給自己滿上一杯,然後又還給阿措。
阿措只給自己倒了少半杯,然後舉起酒杯,對南宮鶴道:“阿措多蒙先生看護,才躲過一次又一次劫難,我敬您!”
這話並非客氣,阿措來到這兒之後才知道,南宮鶴一直在守護着她。
鸚哥卻狐疑起來,她想起酒仙的話,看向南宮鶴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
南宮鶴欣慰的笑了笑,再次一飲而盡。
阿措不得不再給他滿上,然後說道:“我知道先生待我如至親,我也將您視爲父親。但是……除了您之外,還有一個人曾爲我出生入死,我不能忘恩負義。”
南宮鶴連連搖頭,“所以,我後悔啊!早知如此,就不該讓那小子接近你。”
阿措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沉默片刻,問道:“我知道您一直在我身邊,可是那段時間,您爲什麼沒有現身呢?”
南宮鶴道:“這些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有一點是確定的,你不能再回去找他了。”
“到底爲什麼?”阿措有些急了。
鸚哥不禁冷笑起來,莫非酒仙說的是真的,南宮鶴果真非要留下阿措?
南宮鶴道:“你聽好了,我現在就告訴你原因。如今的神仙界有四大勢力,分別是天宮、瑤池、南海和靈山。天宮的東帝君和瑤池的西王母正在爭奪對俗世的控制權,而我們南海仙宮要保持中立。”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阿措皺了皺眉。
南宮鶴道:“你知道風神爲什麼非要針對你嗎?”
“還不是因爲我得罪過她?”阿措答道。
“你如何得罪她的?”南宮鶴問道。
阿措道:“您知道的,就是那次在一塊喝酒的時候,她弄髒了我的衣服,我罵了她兩句。”
南宮鶴搖頭笑道:“你也不想想,她怎麼會因爲這點事就非要置你於死地呢?”
阿措也覺得風神有些睚眥必報了,“也許她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非也!”南宮鶴道:“她要殺你,是因爲你母親。”
阿措一愣,在此之前,據南宮鶴所說,她的母親只是棵普通的石榴樹,又怎會跟風神結仇呢?除非南宮鶴之前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