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陲,將世間萬物的影子拉得老長。
急急緩緩地又走了一天,楚青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更要命的是兩股已經被嚴重磨破,坐在馬上一顛一顛的,簡直就像在忍受酷刑。
柳晏似乎明白她的處境,降低速度與她並排而行,說道:“再忍一會兒,到了前面就能休息了。”
楚青忍不住問了那個憋了一路的問題:“大人,您爲什麼這麼着急趕路呢?我們既不是去打仗,又沒遇到十分危急的事。”
柳晏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道:“你就不該跟着來。”
楚青道:“容屬下說句冒犯的話,您這麼着急,是不是爲了儘快了結芳州的事,去尋靈仙郡主啊?”
柳晏笑了笑,仍然避而不答,道:“我們現在走得很慢,你要是實在的話,可以試着橫着坐。”
楚青嘗試了一下,卻突然感到一股鑽心的疼痛,腿上的傷已經和衣服粘連在一起了。
柳晏讓兩匹馬靠在一起,掐住她的腰把她提了起來,試圖讓她橫坐在馬鞍上。可是,那匹馬突然停了下來,低頭去吃路邊的草。兩匹馬錯開,楚青便懸在空中。柳晏只得順勢將其放在自己的身前。
“啊……”楚青嚇得尖叫一聲,但隨後感覺確實舒服多了。然而,這個姿勢太過曖昧,本來紅撲撲的臉蛋立即變成了一個熟透了的蘋果。
“大人,這……”楚青有些慌張。
“別抓我衣服,抓緊馬鞍!”柳晏勒住繮繩,讓馬兒慢慢停下,然後跳了下來,對她說道:“你坐穩了,我騎那匹馬。”
楚青抓緊馬鞍子,連連點頭。
柳晏騎上那匹矮馬靠近她,然後拉着兩匹馬的繮繩,催動馬兒緩緩前行。
楚青適應了這個坐姿之後,整個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她見柳晏不時留意着她,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日落後,他們終於趕到了柳晏所說的客棧。準確地說,這是一家野店,乃是江湖人士所開,專供往來的江湖人歇腳的地方。
對於江湖,楚青從來只是聽說,心裡也充滿了好奇。所以,進店之後,她便打量起所謂的江湖人士。這些人的長相併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美,大多數人甚至可以說很醜,刀疤傷痕通常是他們最明顯的特徵。
“別胡亂看!”柳晏小聲提醒道。
楚青趕忙低下頭,跟在柳晏身後進入野店內。但她突然發覺很多雙眼睛盯着自己,於是偷偷瞄了一眼。這些人的眼神中無不透着某種原始的。她不由得寒毛樹立,湊到柳晏身邊,小聲道:“他們……”
“別緊張!”柳晏笑道:“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不足爲慮。”
說着,柳晏已經來到櫃檯邊,將一個錢袋子丟了過去,說道:“上房兩間!”
櫃檯後面是一個肥胖的婦人,她看都沒看就收起了錢袋子,隨即將頭探出櫃檯,衝後院喊道:“二子,你死哪去了!”
“哎,來了!”一個精瘦的少年從後院跑了過來。
“招呼一下!”婦人擡起肥厚的下巴他。
二子張開豁嘴笑道:“不巧,沒有房間了。”
柳晏有些奇怪,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這個破店居然客滿了。”
胖婦人有些不高興,猛地一拍櫃檯,吼道:“你什麼意思,就不興老孃也發一回小財嗎?”
楚青嚇得一顫,這一拍竟生生將石板搭建的櫃檯拍出了一道裂縫,這一聲吼震得自己耳膜嗡嗡叫。
柳晏拿出一個銀塊放在櫃檯上,笑道:“您說得對,確實該輪到您發財了。”
胖婦人看見銀子,原本睜得圓圓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一邊伸手抓過,一邊對精瘦少年說道:“帶這位貴客去老孃的閨房。”
“多謝!”柳晏抱拳拱手。
“且慢!”胖婦人翻開賬本,拿起一支筆來,問道:“貴客可願留個名,日後也好相見?”
柳晏指着楚青說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胖婦人的眼睛又睜得圓溜溜的,死死地盯着楚青。客棧裡的江湖人士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住了。有人竊竊私語:“我就說王飛燕是個女人吧!”
楚青正要說話,卻被柳晏用眼神阻止。
胖婦人道:“江湖上傳說王飛燕貌若天仙,今天一見,也稀鬆平常嘛!”
聽見這話,楚青的臉色一變。不論哪個女人,無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她雖然跟“貌若天仙”不沾邊,可也不是尋常的粗枝俗粉。
柳晏呵呵一笑,對那婦人道:“再怎麼樣,也不能跟大名鼎鼎的葉七娘比嘛!”
胖婦人嫣然一笑,或者說她想要嫣然一笑,但實際表現出來卻讓人不忍直視。
“嘴巴真甜!”她打量着柳晏,還跑了個媚眼,問道:“不知這位相公如何稱呼?”
柳晏道:“在下無名之輩,只是個跟班。”
胖婦人半信半疑,笑道:“你不願說,我也不問。二子,帶這位相公……還有這位妹妹去休息。”
“好咧!”精瘦少年殷勤地湊到楚青身邊,躬身引路。
“等等!”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歪着脖子的獨眼龍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他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盯着楚青,冷冷地說道:“王飛燕,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衆人一看,這是尋仇的,於是紛紛等着看熱鬧。
楚青看了柳晏一眼,她知道柳晏纔是真正的王飛燕,可是這個尋仇的竟然不認識他。
柳晏挪動兩步,擋在楚青面前,問道:“不知閣下是誰?”
獨眼龍握緊刀柄,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又是何人?”
胖婦人替柳晏說道:“他是王飛燕的跟班,你要找她尋仇,恐怕得過了他這一關。不過,我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這時,門口又跑進來幾個人。這些人的身上也都有殘疾,但各個面目猙獰。
柳晏似乎想起什麼,他確實跟這些人打過交道。而且這些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他造成的。“原來是蒼山五霸,你們還沒死呢?”
五個殘疾人,怒睜着七隻眼睛,刷拉拉地拔出刀來。
“要打就去外面打,外面寬敞!”胖婦人忙道。
柳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楚青,然後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那五個人也都紛紛退了出去,擺好陣勢等着柳晏。
衆人緊隨柳晏走到門口看熱鬧。其中一個頭戴斗笠的人看了看楚青,又看了看柳晏,嘴角掛着戲謔的笑容。
“小子,不管你跟那個賤人是什麼關係,我還是勸你趁早逃命去吧!”獨眼龍冷笑道。
柳晏緩緩拔出刀來,“少廢話,爺趕了一天的路,累得很。將你們打發了,爺好休息。”
“上!”獨眼龍大喝一聲,與其餘四人同步衝了上去。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應該是練習了某種陣法。而且這種陣法看起來甚是凌厲,剛一發動起來,刀光劍影便把柳晏圍在當中。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出意外的話,柳晏勢必會亂刀分屍。
“鐺啷啷!”幾聲脆響,柳晏已經收刀入鞘。
蒼山五霸手中的兵器業已全部折斷。
“寶刀!”圍觀者都是一驚,很多人眼神中閃現出或羨慕或的神色。
蒼山五霸愣了片刻,爭前恐後地飛奔而逃。
“哈哈……”衆人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
柳晏朝衆人抱拳,然後回到客棧中。
頭戴斗笠的那個人悄悄離開人羣,很快消失在不遠處的密林中。
……
精瘦少年將柳晏和楚青領到胖婦人所說的“閨房”。這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一個的院落,裡面有好幾間房子。楚青松了口氣,她剛剛還在想着如何跟柳晏共處一室呢!柳晏知她有疑問,解釋道:“‘閨房’是黑話,指的是這家客棧最好的住處。”
“哦!”楚青的心情有些複雜,有好奇,有興奮,竟還有些小小的失望。
“我讓人準備了藥浴!”柳晏指着一個廂房說道:“這也是這家客棧的特色,可以幫助你消除疲勞,加速傷口的恢復。你身上的傷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不算什麼,但……”
楚青嬌羞地低下頭,低聲說道:“多謝大人!”
柳晏道:“你先休息片刻,等會兒會有人來服侍你。我得先睡一會兒。”
說罷,柳晏便走進了一間臥房。
片刻後,兩個女子進門,將楚青請到一間廂房裡。那裡霧氣繚繞,大木桶裡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水上飄着些和草藥。在侍女的建議下,楚青穿着衣服進入木桶。泡了一會兒,待粘連的衣服自然分離,纔將其脫了下來。此時,傷口也沒有那麼疼了。
“跟我一起的那個人以前來過這兒嗎?”楚青問道。
侍女搖了搖頭,“我們沒有見過他,或許老闆娘知道。”
“江湖中人都有個名號,你們老闆娘叫什麼?”楚青又問。
兩個侍女相互對視一眼,笑道:“您是鼎鼎大名的女俠,竟然不知道她的名號?”
楚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道:“我已經很少在江湖走動了。”
此時,老闆娘正在後窗竊聽,她那肥厚的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很多人都以爲王飛燕是女人,她可從來不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