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太歲離莊(其之三)

月色之下,朦朧薄霧之中,“孤光一點熒”應伯明提着青紫色光芒鐵籠怪燈緩緩現身。

兩度針鋒相對,秦雋早已明白這名敵人的性子,剛一看清就哈哈大笑,笑得好像光憑笑聲就能把這霧氣驅散一般。

秦雋非常討厭這名敵人的態度,那囂張的笑聲透出來的得意總讓人覺得這名敵人從容得很。

於是他想出了個“先發制人”的法子,用以反制。

反制奏效,“孤光一點熒”應伯明冷冷道:“‘口舌至尊’,你笑什麼?”

秦雋笑道:“哈哈哈,你笑不出來了吧?那我笑的就有意思,而且是十分百分萬分地有意思!”

應伯明趕緊一笑,道:“原來是心虛之笑,由無地而發。

‘口舌至尊’就會整點這種無用伎倆,真是讓我應伯明開眼。

原來知風山一帶江湖裡的名號這麼好混來,早知道我該大張旗鼓在這地方鬧騰一番,說不定能得到個比‘孤光一點熒’更響亮的名號。”

秦雋見對方找到機會發笑,只是自顧自笑得比對方更大聲:“心虛之笑,無地而發?

你這說法當真好笑,是白白給我遞刀劍。

你是不是有被虐的嗜好?那你不如趁早說明,然後引頸就戮,我保證一刀一刀慢慢來,讓彼此都落個開心。

方纔本來也許沒什麼好笑,現在處處都透着好笑,我實在是不笑不行。”

應伯明收住笑聲,問道:“情況可和剛纔沒什麼變化,你有什麼好笑?”

論武功,其實秦雋也沒必勝“孤光一點熒”的把握,不過論動嘴,那實在是“孤光一點熒”沒有見識過“口舌至尊”的能耐。

秦雋感覺笑得更歡,笑答道:“哈哈哈,我說你的名號是‘啞光一地暗’,偏偏找個霧氣升騰的地方來等人戰,燈光霧氣裡面這麼一搞果真是一片啞光,襯得一地暗。第一好笑!

再來,原來你的名字是‘硬伯名’,‘硬伯’是什麼人,你幹什麼要盜用人家的名字?這是第二好笑!

你說你要早在知風山一帶大鬧,怕沒人知道你是‘啞光一地暗’嗎?這是第三好笑。

你說我只會玩弄些無用伎倆,孰不知在我眼裡你也是個每次打架都半路落跑的人。欸,總之就是,沒什麼用,意象湊得正合適。第四好笑!

還有……”

“哈,”應伯明給氣得低笑一聲:“夠多了,你不學無術,弄錯一件事。”

這聲笑乃是氣憤逼出來的,也可算“孤光一點熒”應伯明總算能抓住點機會出聲。

應伯明繼續道:“人都說‘笑一笑十年少’,那是在我應伯明的視線之外。

我喜歡笑別人,卻不喜歡聽別人笑,在我面前‘笑一笑十年少’是要按‘多少’的‘少’。

你笑得開心,難道沒想過自己將要壽盡了嗎?”

秦雋反嗆道:“原來我是彭祖命,謝謝你哦,你不說明我自己都還不知道。

閣下雖然‘啞光一地暗’,倒是能‘慧眼識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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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伯明此刻也已經明白這人油嘴滑舌的功夫乃是經年累月練成,自己臨陣磨槍,在這方面並不能算作對手。

他怒極反笑,道:“‘慧眼識英才’,誰是‘英才’,你麼?

算我勉強承認你玩弄口舌有你獨特的一套,也改變不了你將要迎來的結局了!”

秦雋笑聲突然止住,先是冷靜道:“你這一聲笑,就實在勉強了,人要不是開心的笑,

難免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我亂笑,好歹我笑得很開心。

你呢?你這叫強顏歡笑,如果你是個娘們趕緊進樓子,那地方纔做這筆買賣!”

應伯明放下提燈,已經將一副“無形手甲”戴在雙手之上,緩緩道:“‘口舌至尊’,口舌之爭無濟於事!

江湖上講究‘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很快你就再難笑出來了!!!”

秦雋左手一擺,嚴肅道:“欸,這裡有東西不對。”

“嗯?”應伯明疑問之聲明顯夾帶怒氣,無非暫時壓抑而已,仍是明顯。

秦雋正色問道:“你到底是來找人輸贏的,還是來找人比笑的?莫名其妙!”

應伯明被激起怒火,狠狠道:“我當然是來取‘閉眼太歲’性命的,要說莫名其妙,你自己跑過來找死纔是莫名其妙!!”

秦雋左右踱步,道:“那事情就更加不對,你說你來取我老弟性命,你又要停下跟我比笑,這像話嗎?它就不像話!”

應伯明低聲字字清晰道:“是,確實不像話。”

應伯明當然指的是秦雋跑來無理取鬧“不像話”,聽到這聲秦雋卻如釋重負。

秦雋換上一副輕鬆嘴臉,一拍腦袋道:“哦,你看來明白了,這就很好嘛。

欸,‘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人不錯嘛!!”

這麼說着,秦雋站定,同時換上另一副微笑笑容。

那是種原諒犯錯小孩一般,寬容的微笑。

帶着這股微笑,秦雋用極其溫柔的口氣開口道:“下次不要再這樣了,知道了嗎?”

應伯明胸中怒火此刻再難壓抑,本來他想草草打發這名自己迎上來的“口舌至尊”,此刻也已經起了必殺之念。

也好,反正殺了這小子,那“閉眼太歲”肯定不會逃跑而是來跟自己拼命。

應伯明越過鐵籠提燈,步步進逼,口中道:“夠了!我厭倦你這胡笑亂笑了,這就讓你這‘口舌至尊’的傻笑收場吧!”

秦雋正似意猶未盡,接了這句:“那還真是巧,我也……”

話沒說完,“孤光一點熒”直躍到秦雋面前,一掌破風先至,一掌破空引發如同怨鬼悲哭,正是獨特“悲歡把”功夫起手勁招“舊鬼訴腸”。

“孤光一點熒”身子已經遮住背後青紫燈焰,一身壓來正面黑暗背面青紫,正如厲鬼竄出索命。

這掌也是應伯明運足煉技途“身從意發”初境境界威能而發,勁力全在曲指半掌之上,掌勢凌厲得直可摧掉整個樹幹而似乎不緩。

可秦雋之刀一橫擺起,掌刀相交之時翻刀一抖,居然也是勁力貫通刀身,硬把這一掌彈開,相交之風隨即吹遠霧氣。

“……厭倦你這一臉討厭的笑了啊啊啊啊!!!!”

這半句以吼叫補完,話語落地似鏗鏘有聲,聲中怒意無需再表。

秦雋臉上一轉憤怒之情,胡亂談笑時的輕忽神態已經完全不見,雙腳更是如金剛站定,震開“孤光一點熒”的刀身擺平後隨即一抹一劃想要追擊被震退者。

“夏姬八斬法”不動守招,不需運用雙腳的斬法“宣後拒囂狂”!

應伯明一時大意,迎向追擊刀勢,慌忙中雙手圓轉,手勢變化數次拳、掌、半掌、扣手不同守法,一招纏鬥之招“返情亂大千”配合“無形手甲”擋下追擊刀路。

秦雋一招得逞,知道兩人實力差距,追擊招式一老已變新招。

秦雋手中尖刀一劃之後,由秦雋左手抵上刀柄末端,平推送去,秦雋腳下更是交替奔走,憑刀緊追飛退“孤光一點熒”身形不放。

“孤光一點熒”應伯明飛退之中也毫無辦法,對方尖刀來勢洶洶,只好收招雙手握住對方刀身,組織對方以蠻力將刀壓近身軀。

就在這時,秦雋雙手力自肩出,轉爲下壓刀勢,勁力憑藉煉體途“超脫血身”境界威能不斷加碼,轉到肘上之後勁力再變。

而尖刀突給拉橫,脫離應伯明手握之形。

應伯明感到尖刀脫手,大驚之下撤手向更後,擺出兩記半掌如盾牌護身,要憑藉“無形手甲”的防刃特效和煉技途“身從意發”威能集中勁力硬接一招。

這一次尖刀脫手之後,隨即下潛一般低了兩寸,刀勢也是如同從上向下弧形前壓。

“夏姬八斬法”中,最適緊逼退走敵人的一路斬法“精衛銜細木”!

秦雋刀招運出,刀尖刺進應伯明稍低左手手掌,首此以煉體途境界威能加施勁力硬破“無形手甲”防刃之效!

應伯明吃疼之餘,怒火上心,雙腳反而能趁機站定,雙手一如撕扯狀呈大開式逼退秦雋。

隨後,應伯明雙手甩到身後,在極端情緒之下用出煉體途“超脫血身”不穩定境界威能,左手一翻掌間已經止血。

應伯明雙掌再從背後甩出時,雙手都時以拳型相擊、時以掌型縱橫劈來,應伯明也處在煉心途“不滯於物”不穩定狀態的相返自身狀態之下,面孔悲喜變幻,賦予拳掌不同涵義。

“孤光一點熒”應伯明所習練的精妙拳掌功夫“悲歡把”,講究肘、腰、手三節以節追節,手帶肘、肘運手、肘靠腰、腰轉肘、腰輔手、手引腰。

以節追節,亂中帶序,功成之後運出時場面悲歡,盡在施展者手中。

這一輪尤其能體現亂中帶序的“悲歡把”亂式功夫,叫做“歡天悲地”。

一時拳出,歡喜直達雲霄,滿載難泄之情;一時掌落,悲哀沉重墜地,難抒憤懣之意。

秦雋在地上一翻滾,避過第一輪進攻,躲得實在踉蹌。

未及秦雋站定,方纔所落地面已經給應伯明一掌劈得土石飛散。

地面上,留下一道尺深半尺寬的溝壑,半空中,揚起的石塊泥塊彷彿一時失去重量。

悶熱的夏夜大氣,潮溼被飛散泥土瞬間吸走,應伯明落掌處數尺範圍內的大氣因爲失重飛舞的土石渾濁不堪。

應伯明雙手再施強招,壓逼滾竄到一邊的秦雋,掌風帶起半空泥石,成一大團渾濁氣團壓向秦雋。

本來給兩人相交刀掌颶風驅遠的霧氣,也給這團氣團吸引席捲過來,豐滿起這渾黃的一片顏色。

秦雋首次見到“孤光一點熒”使出全部功力,此刻這場景確實更加“啞光一地暗”,不過秦雋絲毫笑不出來。

實力的差距如此明顯,秦雋勉強站定,想不出任何戰策。

他只想起一個在更加絕望的處境之中,超脫處境最後取得難以置信勝利的人。

韋德,我的超人。

秦雋怒上心頭,陳至已經將整個事情理清楚,秦雋自然明白這“啞光一地暗”到底在那次的計劃其中扮演的是個什麼角色。

退無可退,不需相退。

秦雋將刀尖提到比持刀右手側肩膀更稍高的位置,靜等這一團渾黃而突兀的殃雲壓來。

他想到“火哥”,“火哥”仍然不知道真相,也並不明白在山莊等也難等了和秦雋跑去附近酒家喝酒的另一天了。

他想到“小老闆”凌泰民,“小老闆”在大廳中不再怯生,對這個可恨提燈混蛋大喝“你住嘴”的一聲如今好像仍在耳邊迴響。

就只有你最多餘,爲什麼要闖進我們的生活來?

沒有你,一切都還是我熟悉的模樣。

隔着渾黃殃雲,秦雋看到“啞光一地暗”擊出壓來殃雲時候展露的笑臉,只覺得怒火在自己全身的血液中沸騰。

韋德是怎樣做的的?秦雋弄不明白。

只是當下,爲了讓這張可憎的笑臉消失,秦雋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渾黃的氣團殃雲,似要以陰影遮去皓月灑下的所有光明,再將秦雋的身軀吞沒。

秦雋刀從橫拉出,斜刺一般遞向殃雲左邊更低位置,隨即一轉橫斬。

秦雋的腳向地借力, 再用煉體途“超脫血身”境界威能將流過自己身體的勁力不斷加催加催再加催,直到秦雋自己沸騰的血液也好像要撕碎全身一般。

不知不覺中,秦雋再次進入煉技途“身從意發”不穩定狀態,以境界威能將秦雋幾乎控制不住的刀威壓縮得更薄。

“夏姬八斬法”最具威力的斬法“離天遠地刀威大橫進”,就此綻出一道細而薄卻耀眼奪目的銀光。

銀光投入渾黃殃雲,氣團從中斬開,分爲失控的兩片,吞沒揮斬出銀光的秦雋身軀。

“銀光”刀威卻絲毫沒衰減,直到透過失去形狀的殃雲氣團,將“孤光一點熒”的身軀從右腋到左肩一線斬開。

這像是天之怒,恨應伯明以渾黃氣團玷污了月光的皎潔。

這也像是地之怒,恨應伯明在土地之上放肆,讓大地失去了秩序。

這更應該是人之怒,因爲發出這一擊的秦雋以人的身姿拄刀在地,硬抗渾黃氣浪之後仍渾身是血卻沒倒下。

秦雋看着已經被斬成兩半,不再成人形的“孤光一點熒”應伯明臉上笑容消失,只剩下一臉驚疑。

“如果是……比笑……我一早……就……贏了,因爲……你……根本……不配笑!!”

秦雋用帶着怒意和喘息的話嗆嚮應伯明,一雙怒眼狠狠盯着應伯明屍首直到他的每個部分都失去生命跡象。

這也是場當事人也說不清的勝利,秦雋相信這是因爲他的背後遠處有一副棺木,其中安息的英靈在守護着他。

不同凡響,屬於“超人”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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