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再次醒轉過來,眼前除了懸於空中的月亮,還有一張弄得很髒的臉。
這讓陳至嚇了一跳,想要翻身起來,卻在這時才感覺到右脅之下牽動般的疼痛。
那張臉原來是秦雋,秦雋看他樣子,笑道:“我以爲我贏得夠慘了,你這算是什麼回事,老弟?你們兩個最後掐在地上你才把他捅死?”
這聲音陳至好歹還分辨得出來,當下安心,先道:“扶我起來……我再跟你講。”
秦雋卻道:“你不急起來,你先告訴我還有哪裡有傷,我只看到脅下一處,血流得還蠻多的,已經撒過藥粉纔來拍臉叫你的。”
陳至腦袋一偏,看到不遠處的章凡白屍體,知道肯定是章凡白先前壓在自己一條腿後給秦雋搬開先安放此處。
既然秦雋說不急起來,陳至也就不着急,安靜躺着動用煉覺途“無微不至”威能感知自己周身狀況。
右脅之下有處劍傷,是章凡白那劍造成;右手虎口給震裂,則是自己先前強摧勁力擊中章凡白周身纏身鐵鏈時被勁力反震導致。
其他的處應該無傷,陳至直接回答道:“沒別處了……”
這時他才感到個更嚴重的問題:自己明明動用過“自誅心劍”,爲何這次的反噬作用沒有上次嚴重?
陳至現在幾乎不受到“自誅心劍”擾亂心神的後效,精神上完全清醒,馬上想到那股自己接觸到的“思想”。
傳遞那“思想”的似乎是種異能,細想那時的感觸,陳至憑藉直覺那股“異能”應該是在如同長蟲攀樹般攀着那股牽動章凡白身體的虛空力量。
如果那股虛空力量是所謂煉途威能的體現,那股“異能”又是從何而來?
更爲麻煩的是自己的狀態,那股“異能”有明顯的思想,恐怕不會沒有發出“異能”的異寶或者妖魔。
陳至這次沒有受到“自誅心劍”的多少反噬效果,是不是那股異能順帶以某種辦法進行了類似於治療的行爲?
陳至聯繫那股異能使得在自己腦海中出現的父親形象,那形象如同自己記憶中父親臨走告別時幾乎一模一樣。
這副畫面如果是從陳至的記憶中挖掘出來再行展示,似乎就能和“異能”的治療行爲聯繫在一起。
“異能”的主人對陳至有所興趣,爲了挖掘記憶才通過“異能”進行了這種治療,爲了挖掘陳至的記憶。
對方是什麼,得到了多少情報,爲何會對自己有記憶?對於這些要緊的問題,陳至壓根連線索都沒。
不過和從這股“異能”的接觸,陳至想起來一個特別的存在……
……雀房山上“秘境”洞穴之中,那位“夢中人”。
那位“夢中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候,形象太像成長後的齊蘭,也是因爲那點,陳至看到那副模樣就想起自己父親的作爲而怒火中燒。
不過那位“夢中人”也確實說過,“她”知道一些江湖中最古老神秘的秘密。
“四山兩宗一府司”對這秘密也有鳳毛麟角的瞭解,陳至記得“夢中人”惱怒之時提到過這點。
陳至躺在地上一手隨意搭在自己額上,望向天上的明月。
沒人知道明月的真相,好像這東西亙古以來就一直在那裡,理所當然。
“夢中人”提到的秘密,好像也是這種遙遠的東西。
陳至突然有了感慨之情,嘆道:“這個世界很大啊……”
秦雋自然無從知道陳至突發感慨的原因,
卻也附和一句:“是啊,江湖也很大。”
兩兄弟就這麼無言地在矮坡凸石上休息了一陣,秦雋才拉陳至起身。
臨走之時,秦雋和陳至雖然各自帶傷,仍是去拾了些枯枝鋪在章凡白屍身之上,以火石引火點燃,爲章凡白進行簡單的火葬。
除去和“玉蕭竹劍”的敵對,章凡白畢竟不同那個“孤光一點熒”,秦雋覺得還是要對兩人做出點區別。
這一夜剩下的時間裡,兄弟兩個就和做賊一樣,先是悄悄回到土地廟外牆,找到一個布包。
這布包是秦雋安置好藏真心在客店後偷偷帶來,進土地廟和其他人會合前藏在土地廟外的柴堆裡,裝着的是兩套換洗衣裳。
如果兩人出外接戰能夠回來,其實也很難和送屍隊伍的其他人解釋怎麼一夜過去兩人都負傷了。
這布包裡的衣裳在,兩人只要找河水洗了身子,再以新衣作爲掩飾,解釋就沒了必要。
秦雋本就是煉體者,傷口止血極快,他身上傷口雖多而且位置雜亂終於還是在那股渾黃氣浪撲面時候抽出手臂擋住了臉面,止血之後忍痛下河洗淨傷口外表,再以新衣一掩就絲毫看不出來。
陳至自然沒煉體途威能這層方便,只有換上新衣,並將已經在地上和臨死時章凡白滾打期間弄髒的舊衣衫撕破撒上金瘡藥裹上傷口止血。
這兩人再潛回土地廟,好在看守棺木的兩名同行通明山莊弟子沒人半夜醒來。
第二天秦雋去接了藏真心,陳至和秦雋的馬車依然走在隊尾,聶進其實已經看出兩人多少帶傷,卻覺得只怕是兩兄弟鬧什麼意見半夜出去打了一架。
這雖然在通明山莊這麼多年裡是沒發生過的事情,不過在聶進看來,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畢竟“如意齋”唆使山陰幫部分弟子三路襲擊通明山莊一事從前也沒發生過。
聶進能感到通明山莊發生了一些變化,不過他本來就連五房記名弟子都不是,更懶得管這些大事。
接下來的數日裡平安無事,要說有事情,只有藏刀門那位大小姐藏真心每到一處就要先尋醫者,毛平卉塞給秦雋的銀票本來有七八十兩,卻在短短六七天裡用個乾淨。
秦雋身上現銀加上銅錢一共帶了十六七兩,如果算上尋醫問藥和日用,真是走不了多遠。
所以在離開知風山一帶的第七天夜裡投宿之後,這天本來說好秦雋沒有一同來旁處看管棺木的必要,秦雋卻仍然在晚上偷偷找來。
他是來找陳至問將來去向的,兄弟兩個人雖然都決定好將棺木送到沛澤後就另找去處,卻始終沒能決定好接下來往哪邊去。
陳至也知道秦雋急於問出下一步去向是因爲銀錢有限,嘆道:“先找個有名醫的去處吧,到了沛澤後要着落聶師兄先打聽一下有沒什麼附近的名醫。”
秦雋卻皺眉道:“或者我們可以先去想要的地方找個便宜民戶長租,因爲這‘十三名鋒’的後患算是怪病,不見得是一時能解決。
你還要想法去弄‘鋒牒’或者其他‘十三名鋒’吧?”
陳至點點頭,道:“雖然已經和凌泰民做下約定,約定只到天覽競鋒開始之前。爲了給‘薛冶一脈’和通明山莊在天覽競鋒期間就找些麻煩,我們最好也要提前設法得到參會的資格。”
“閉眼太歲”如果不能在外部造成威脅,就無法保證凌泰民有所忌憚而放棄選擇會波及陳至、秦雋兩人在通明山莊關心的其他人做出犧牲的可能。
“薛冶一脈”的目標放在天覽競鋒大會,選擇在那時現身大會是最簡單能夠同時向“薛冶一脈”和通明山莊兩方顯示自己這個威脅還在的辦法。
陳至道:“既然我們要先去沛澤,其實如果要達成這個目的附近就有兩處可以選擇,一處是我們去到揚州交州的交界,找出和通明山莊淩氏齊名的百花谷南宮世家。”
百花谷南宮世家收藏兩口“十三名鋒”已經在江湖上流傳多年,雖然無人證實,卻也沒人能夠否決這傳聞是真。
選擇這處去向的麻煩在於,百花谷南宮世家能夠保有兩口“十三名鋒”多年,或許就是因爲百花谷難以找到實際位置,纔會讓動了心思的各方勢力無從下手。
“第二處則是更容易些……老哥,你不是出身建安郡嗎?建安郡不遠就有處名剎叫做廣林寺。
廣林寺和殊勝宗所護的法蓮寺關係匪淺,據說不少江湖小派門通過廣林寺想要請殊勝宗賜下‘鋒牒’,未必不能查出有哪些‘鋒牒’已經賜出,我們更方便着手。”
秦雋明白陳至說第二處更容易些的意思,重點其實在於秦雋可以順路回到自己老家安置藏真心,委託同鄉照看藏真心能能讓秦雋安心。
然而實際上,江湖的別處不像知風山一帶的局勢。
琅琊派、首陽門、山陰幫都是因爲和通明山莊這一方豪強衝突多年而人才凋零,別的地方就算是小派門,只要掌門人有那“開卷伏敵”吳惜海的程度,加上派門中的人手,憑藉兩個人謀奪一定相當重視的“鋒牒”是十分困難。
更何況之後,兩人仍可能面臨殊勝宗來找麻煩。
“燃指善女”何語晶的實力可怕,如果出了一個這樣程度的敵人緊追不放,怕是很難不出事。
秦雋這時候說:“其實我們還有第三條路,‘高盤子’。”
陳至搖搖頭,道:“從藏刀門一事後他就沒來找過我們,如果他不知道我們離開通明山莊,是很難從江湖中找到我們。
我們去找修羅道也很困難,而且修羅道未必掌握其他‘十三名鋒’或者‘鋒牒’的所在。”
離開山莊後,秦雋路上曾經問過陳至爲什麼“神秘高人”很久沒出現,陳至已經將蕭忘形真實身份告知。
修羅道是各路在江湖中混不下去的人會選擇的去處,堪稱和“四山兩宗一府司”一樣出名的外道組織。
秦雋、陳至說不定很容易混進去,只是難免難以從中抽身,陳至不得不考慮這層“修羅道進去容易出來難”的風險。
想要混到蕭忘形那種來去自由的地位,不知道在天覽競鋒之前辦不辦得到,更可能是就算能趕上時間, 也沒時間去弄“鋒牒”。
兩人商議一陣,結果仍是隻有到了沛澤之後再說。
藏真心尋醫耗用銀錢的問題,畢竟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難題。
秦雋最後提到的蕭忘形,其實在兩人趕路前往沛澤的時候也已經趕向了揚州一帶。
蕭忘形既然放棄尋找陳至,他到揚州一帶自然是爲了修羅道二當家殷非天辦事,他要找出一個人。
他要找的這個人是個光頭,身高七尺半,腦袋比常人稍長些。
這個光頭這時候人已經在揚州,蕭忘形就是因爲這個人出現在揚州附近的消息而不得不找出來這個人。
修羅道二當家殷非天雖然掌管修羅道大部分人手,修羅道仍有其他當家在,這些當家手裡也有不少手下。
而揚州關係着一羣曾經被殷非天藏在修羅道里的客人,那些客人離開修羅道後,這些年也是在揚州一帶活動,時刻和二當家殷非天保持着來往。
所以蕭忘形自然不希望那位光頭——修羅道的四當家——和這羣重要的客人發生什麼衝突。
尤其是顧道人的到來,讓殷非天明白欲界江湖裡至少有一個大麻煩已經在針對那羣重要的客人。
蕭忘形其實對那羣怒界而來的客人沒有多少了解,二當家殷非天總是自己和這羣客人保持聯繫,已經能顯出這羣怒界客人對二當家的重要。
所以蕭忘形已經決定必須盯住那名四當家不可,修羅道四當家在修羅道中只服從修羅道道主,不會在意自己是否會無意間壞了二當家殷非天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