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考覈

王虓來落山已經三個半月了,島眉安排他和其他幾名入派時間差不多的學員一併考覈。考覈前,劉娘做了一桌豐盛的大餐犒勞他們,大家一邊吃喝一邊談笑。

“我聽說啊,這考覈基本上就是走個過場,只要見習期沒闖大禍被攆下山,都可以轉正的。”

“你們知道怎麼考覈嗎?抽籤,抽到哪位師兄,便與之切磋,只要堅持半柱香的工夫,不被打下擂臺就算通過考覈。”

“所以說是形式,師兄們也都是過來人,一定會手下留情,點到爲止的。”

“如果抽到春嬌師姐呢?”

“那就直接通過嘍。”大家鬨堂大笑。

“可如果抽到我們的副掌門呢?”一個弟子不識趣地隨口問道。大家瞬間沉默了,劉娘強顏歡笑。

“劉娘,這蔥爆羊肉做的真好吃。”王虓一邊說一邊大口咀嚼。

衆弟子不再討論考覈之事,屋子裡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考覈當日,九名見習學員共進行兩輪抽籤,第一輪抽籤決定考覈順序,第二輪抽取考官。在一隻半人多高的大木桶中插着九根考覈專用的圓頭木槍,插在木桶中的木槍末端分別刻有壹到玖的數字,王虓抽到最後一個進行考覈,同時也是最後一個抽取考官。與抽取順序相比,抽取考官更讓人緊張,大家都生怕抽到島青,除了王虓。他盼着自己可以抽到島青,即便不能通過考覈,甚至丟掉性命,也要硬着頭皮拼一下。直到王虓之前沒有人抽到島青,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王虓手中的紙簽上,其他學員都在爲自己慶幸,同時祈禱王虓也有同樣的好運。當王虓打開紙籤的時候,衆人歡呼雀躍了,簽上赫然寫有“趙春嬌”三個字。

“王虓,你小子走運了。”

“你最後一個考覈,想不到竟成爲我們當中第一個通過的。”

……

“你們幾個什麼意思,本師姐還在這呢!”趙春嬌嗔怒一番後話鋒一轉“王師弟,恭喜你成爲落山派的正式弟子。”幾名見習學員起先還以爲這位師姐真的生氣了,當聽到最後一句話後都笑逐顏開了。

訓練場看臺前的長案上擺設了一爐香用於計時。每名見習學員表現都很出色,他們都接受到了真正的訓練,唯獨王虓在落山上只學會了戳草人。師兄們也都很有分寸,不會全力以赴,有一位學員也許是因爲過於緊張,險些失足跌落看臺,還是作爲對手的師兄眼疾手快將其救了回來,看臺上的學員見狀都小聲竊笑,但沒有人提出異議包括一臉嚴肅的島眉。

終於到了王虓上場,按照規矩,考覈學員先登臺施禮,然後恭候進行考覈的前輩。趙春嬌不會武功是落山派衆人皆知的事情,但是王虓還是站在了臺上。大家都覺得很有趣,十分好奇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總不能讓王虓傻乎乎地一直站在臺上。趙春嬌決定也一同上臺,兩人傻站在臺上半柱香的工夫了事。

“春嬌師妹近日身體有恙,考覈之事便由我代勞吧。”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島青。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連剛纔還笑吟吟的趙春嬌也驚訝的張大嘴巴。幾名學員小聲異議。

“是否需要代勞,由春嬌自己決定。”島眉發話。

“啊,額,我是不太舒服,那就有勞島青師兄了。”發覺島青兇巴巴地瞪着自己,趙春嬌結結巴巴地說。“師兄,點到爲止,點到爲止。”島青上臺前,趙春嬌不住叮囑。此時臺上的王虓早已沒有笑容,雙眉緊鎖,憤恨地瞪着島青。

島青半眯眼,伸出食指向回勾了勾示意王虓攻上來,表情充滿不屑。王虓火冒三丈,早已將章法拋之腦後,挺起木槍亂刺。島青閒庭信步,輕鬆躲過,一隻手背後,一隻手持槍輕點,每下都點在王虓的要害之處。島青像貓戲老鼠般玩弄王虓,依他的技藝完全可以在十招之內將王虓打下擂臺,可他不這麼打算,他要好好羞辱王虓一番,在時間將盡的時候再猛然發力將其打落擂臺,趕出落山。王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腦子裡一片空白,手中的木槍彷彿比島青的短上一截,越是着急越無法觸及島青身上。島青似乎有意在炫弄技藝,把他平生所學的落山槍法幾乎用了個遍,落花流水,落葉歸根,落落大方……看臺上的弟子雖然大多對島青頗有意見,可見此還是紛紛讚歎。趙春嬌拍手叫好,可在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副攤在牀上的身軀,重傷師兄的臉龐已經換成了王虓的臉龐,她不禁害怕,雙手停滯空中,笑容也漸漸消失。

爐中的香已經近半,島青攻勢漸猛,木槍的圓頭不再像蜻蜓點水般打在王虓身上。島青閃到他身後,一槍重重將其刺倒。趴在地上的王虓,疼得呲牙咧嘴,持槍的手依然緊緊攥住。此時他隱約聽到遠處有猴子的啼叫聲,王虓吃力爬起,望向遠方,望向思春塔的方向,果然何金光和八戒正在憑欄觀戰。王虓深呼吸,鎮定心緒。島青早已把這場考覈當作自己的個人表演,他打算以一招動作優美的甚至有些浮誇的“落霞孤鶩”作爲最後一擊,華麗謝幕。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王虓先發制人,簡單的幾招竟令他措手不及,他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王虓不再是胡戳亂刺,而是有板有眼的招式,島青略顯狼狽的招架住。看臺上的學員彷彿看到了希望,不再忌憚島青,高聲叫好。如果說剛剛王虓的一招“清風徐來”是憑藉突然襲擊,島青大意,才發揮效果,那接下來王虓的一招一式則完全是靠實力壓制島青。看臺上已經沸騰,沒有人注意到爐中的香已經整柱燒盡,依舊像石人一樣正襟危坐的島眉微微蹙眉,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愕之情。

“大膽王虓,既然打算加入我落山派,爲何又去偷學旁門左道的槍法。”島青一邊輾轉騰挪,一邊喊道。

“落山派哪一條哪一例規定不可以學習其他武功了?”王虓依舊窮追不捨。

島青終覺敵不過,與其被打倒難堪還不如逃掉,他丟掉木槍跳下擂臺,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他的平方龍膽槍,他料定王虓會追下來,回身橫掃。王虓俯身躲過,可手中的木槍被打斷了。王虓手無寸鐵怎敢上前,急忙掉頭繞擂臺而跑,這回換成島青追趕他。島青個高步長,眼看要追上王虓,縱身一躍揚起長槍向下劈砍。對於槍類武器一般以戳刺作爲主要殺傷手段,島青之所以如此是不想取王虓性命。由於之前之事他已不得人心,如果今日再傷同門性命,恐怕他這個副掌門很難再服衆,只能留有虛名。不過這手腕粗的鐵槍桿如果砸在王虓肩頭,雖不致死可他餘生也定是個廢人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王虓趕到擂臺另一側兵器架前,抽出了他的燒火棍,聽聞頭上兵器所帶風聲,他頭也未回直接架起燒火棍接招。一根木棍如何招架得住鐵槍,看臺上的趙春嬌尖聲大叫。兩件兵器相碰時,發出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王虓安然無恙,島青目瞪口呆。

“王虓你居然使用鐵製兵器,這回你有何話說。”回過神的島青振振有詞。

王虓一聲不吭,憤怒到了極點的他揮起燒火棍,一招“狂風呼嘯”衝向島青。

“住手!”看臺上的島眉高喊,旁人也許看不出,但是島眉看得一清二楚,王虓此招一出,島青必死無疑。“你從何處學得這套槍法?”

“明知故問,除了從我這,還能從哪?”王虓還未開口,何金光先答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帶着八戒走進了訓練場。

“何師叔,好久不見。”島眉恭敬施禮。

“師叔?”在場弟子一片譁然,最爲吃驚的還數王虓。

“爹,不,掌門,王虓違反落山派法典,見習期使用鐵製兵刃,當逐出落山,請掌門下令。”島青氣勢咄咄。

島眉拿過王虓手中的燒火棍,仔細打量。

“虓兒並非見習學員,他早已拜入我門下,是不折不扣的落山正式弟子。”

“是把好兵刃。”島眉把燒火棍還給王虓,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

“掌門,怎麼忽然就冒出個師叔祖來,許久不見可別是個冒牌貨,還望掌門仔細甄別。”

“休得無禮。”島眉怒目而視。

“倒黴蛋,輪輩分你得叫虓兒一聲師叔,剛剛還好虓兒及時收招,不然你恐怕就要去西天見佛祖了,還不快快謝過你的虓師叔。”何金光絲毫沒有因爲島青的冒犯而惱怒。

“小師弟,不對,虓師叔,想不到你功夫如此了得。”趙春嬌調侃道,此時島青已經氣得滿臉通紅。

何金光轉身準備離開。

“事情已經過去數十載,何師叔依舊無法釋懷嗎?”島眉說道。

“我的罪孽恐怕用餘生來償還都未必能還得清。”何金光駐足。

“師傅臨走時最爲牽絆的還是您,他從來未曾怪罪於你。”

“不要再說了。”

“既然王虓是您的弟子,又習得飆風槍法。南山,北山歸爲一統是師傅的遺願。我打算任命他爲副掌門,日後與青兒擇優繼承掌門之位,不知何師叔意下如何?”

“落山之事我早已不再過問。”說罷何金光離開了。

“他有什麼資格擔任副掌門!”島青情緒激動至極。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島眉語氣平靜。

島青丟下長槍,負氣而去,趙春嬌追出。

王虓心中頗多疑惑,他剛入落山派時不受待見,如今竟被封爲副掌門。

“你隨我來。”島眉將王虓帶至前院,仰視院中央的雕塑。“史萊克創立落山派,他可以說是一位武學奇才,剛柔並濟,內外兼修,創下一套落山槍法,威震武林。落山派作爲南港境內第一門派已經有近百年曆史,期間有一對兄弟不得不提。他們被稱爲繼創始人之後最爲優秀的人才,然而此二人卻在武學研究上產生了巨大分歧,落山槍法演變出兩個完全不同的版本,一個追求簡單直接成爲飆風槍法,另一個追求繁複華麗成爲翩翾槍法。落山派也因此二人分裂成北山和南山兩部分。”

“這麼說,何前輩該不會是……”

“沒錯,何師叔正是北山的掌門人,他既然將掌門絕學飆風槍法傳授於你,說明你已經繼任北山掌門。由於種種,北山這一支已經衰落,恐怕只剩下你們二人,但南北山統一勢在必行,所以我打算讓你和青兒分別代表北山和南山競選未來統一之後的落山派掌門之位。王虓師弟,意下如何?”

島眉忽然稱呼師弟,令王虓有些慌亂。“可是,我只想爲太平城報仇雪恨,無心擔任落山派的掌門。”

“胡說八道,你雖是太平城之人,可如今已拜入落山派,我不苛求你忘本,但你也必須履行落山弟子的職責,沒有想與不想之說。再說擔任掌門與報仇並不衝突,也許反倒會助你早日達成。”島眉軟硬兼施。

“島師兄,王虓恭敬不如從命。”王虓思量片刻,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