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將計就計

紀幾吉壓根沒有派人打探李強的下落,倒是很快知曉了原來趙春嬌是南港城主富甲的外孫女。

這可是個好機會,定要好好利用,紀幾吉盤算。

趙春嬌三人在忘歸閣的第一晚就見識到了花魁許晶晶的風采。王虓和島青自然爲許晶晶的美豔折服,就連趙春嬌都情不自禁地感嘆“這位姐姐可真好看。”

當晚許晶晶只彈了一曲,下臺後,趙春嬌衝上去拉住了許晶晶的手。許晶晶並沒有介意,平日裡經常被無理取鬧的臭男人糾纏,這回突然被一名女子拉住,反而讓許晶晶有些詫異。

“姐姐,人長得漂亮,曲彈得曼妙。我要是能像你一樣該多好。”說話時趙春嬌依舊拉住許晶晶的手。

“這位妹妹過獎了,只是……萬不要像我一樣。”許晶晶眼神放空,笑容慢慢消散。

在香之坊的這幾日,趙春嬌三人過得好不快活,夜夜歌舞昇平。王虓和島青都顯厭倦,反而是趙春嬌樂此不疲。她完全不介意青樓女子們的身份,從她們那學會猜酒拳,而且青出於藍,短短几天竟成爲了忘歸閣划拳一霸,甚至一度有客人以爲她是忘歸閣新來的姑娘。白天趙春嬌就粘着許晶晶教她撫琴,兩人儼然成爲形影不離的好姐妹。王虓在香之坊東走西竄,希望可以找到些李強的線索,他可不信任那個妖里妖氣,與島青情投意合的老傢伙。島青每天都要和紀幾吉煮酒論事,倆人從清晨聊到黃昏,彷彿有聊不盡的話題,可一天下來卻又彷彿什麼也沒聊,其實他們不過是兩位貌合神離的“知己”'在不斷地彼此試探。

“小姐,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小綠吵嚷着闖進許晶晶的閨房。“雪鐵龍被人殺掉了。”

“什麼!”許晶晶原本在教趙春嬌彈琴,聽到此消息激動地站起身。她盼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從起初每天幻想何人替她報仇,在何種境地,到最後腦汁絞盡,心如死灰。沒想到,這一天真得到來時竟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平常。“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那人已經進入香之坊,估計是衝小姐而來。”

“走,去迎接英雄。”許晶晶臉上露出笑容,如此燦爛的笑容自從東麗亡國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在忘歸閣的地下密室內,紀幾吉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難怪老夫最近眼皮跳得緊,原來是有人想要橫刀奪愛。東麗城的那隻猩猩兇得厲害,怎麼輕易就被宰掉了?”紀幾吉愁眉不展,與許晶晶的喜悅形成鮮明對比。“哈雷,打開鸚鵡籠,看看有沒有消息傳回來。不管大猩猩是死是活,老夫的這棵搖錢樹誰也休想搬動!”

許晶晶走出忘歸閣時,門前已經圍滿看熱鬧的人,不遠處一行人馬正在艱難地穿過人羣,向忘歸閣而來。爲首之人騎着一匹奇醜無比的高頭大馬,他破口大罵,不住地揮舞馬鞭驅趕前方的人羣。

這位不會就是替我報仇雪恨的蓋世英雄吧,想到要於他託付終身,許晶晶心頭一沉。

“晶晶別來無恙。”爲首之人翻身下馬,與許晶晶寒暄。“那日去東麗殺雪鐵龍,路過香之坊,第一次見到晶晶,漂亮,真他孃的漂亮,俺都看傻了。回過神俺就開始懊悔,以前睡過的都是些什麼糟女人,越想越讓俺噁心。原本俺是替道行走這一遭,可見到你之後,俺就變了主意,這樣的美人兒,誰不想據爲己有。不過俺當時在臺下人海之中,晶晶應該沒啥印象。”

“小女子不識泰山,怠慢了英雄。”許晶晶施禮的時候悄悄後退半步,她擔心面前的糙漢子講起話口水噴到她臉上。

“英雄當真殺掉了雪鐵龍?”

“此事還能有假,俺夏利堂堂江北幫白虎堂堂主,從來不幹招搖撞騙的勾當。那日在東麗城前見到雪鐵龍,俺自知不敵,詐降於他博取信任,再伺機圖之……”夏利滔滔不絕。

“夏英雄智勇雙全,小女子佩服。敢問英雄,雪鐵龍的屍首如今置於何處?”許晶晶焦急萬分,打斷了夏利。

“屍首恐怕是見不到了,雪鐵龍已經被絞成肉泥餵了狗。莫非你還是不相信俺?”夏利輕拍醜駒。“雪鐵龍的坐騎可還認識?”

許晶晶輕輕點頭,一臉爲難。

“把傢伙擡上來。”夏利喝令。

倆個嘍囉擡着一杆兵器吃力地走到隊首。

“這是雪鐵龍的鬼首偃月刀,俺不擅長用刀,便一路叫小的們擡來,就是怕你不相信俺。雪鐵龍已被俺殺掉,東麗城也歸俺掌管,俺今日專程來迎晶晶回東麗,作俺的城主夫人。”夏利淫笑。那鬼首偃月刀常人莫說使喚,就是一路提攜都不容易,夏利說自己不擅用刀不過託詞而已。這世上除了雪鐵龍恐怕再無旁人可以揮舞自如。

“是誰要娶我家晶晶。”紀幾吉人未現,音已至。“我家晶晶需嫁蓋世之英雄。敢問閣下可配得上此稱號?”紀幾吉眼神充滿鄙夷。

“恁地配不上,俺殺掉了雪鐵龍這個混世魔王,解救東麗百姓於水火,俺不是英雄誰是?”

“請問閣下是如何殺掉雪鐵龍的,是打單獨鬥還是採用了些手段?”紀幾吉不相信眼前這個花襖胖子可以打敗雪鐵龍。

“這……晶晶只說殺掉雪鐵龍便可,又沒說要如何殺,恁地要賴賬不成?”夏利支支吾吾。

紀幾吉好像得到了答案。“英雄豪傑可不會用下三濫的手段。”

“俺只不過略施小計,獻給雪鐵龍一枚扳指……”

紀幾吉和夏利爭吵不休。

“兩位容小女子講一句。”許晶晶按耐不住。“既然夏英雄殺掉了雪鐵龍,成爲了東麗城城主。殺父之仇亡國之恨沉冤得雪,小女子自當遵守誓言將終身託付於夏英雄,還望紀公成全,您的恩情此生不足爲報,來生當牛做馬繼續報答。”

聽到此番話,夏利得意。“說得好,晶晶守信義,真乃女中豪傑,比起半男不女的賴皮強出太多。”

紀幾吉想不到許晶晶竟敢當衆駁自己的面子。“也罷,女大不中留,老夫視晶晶如親生骨肉,請夏城主於此逗留兩日,容老夫爲晶晶備一份像樣的嫁妝。”

紀幾吉說話間,哈雷匆匆而來,附耳低語。

“消息可靠?”

哈雷點頭。

紀幾吉沉吟半晌。“晶晶大婚之事就這麼說定了。老夫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莫說兩日,就算三生三世俺也等得。”夏利不依不饒。

“紀公,方纔爲何不當面戳穿那花襖漢子。”哈雷與紀幾吉回到地下密室。

“那豈不是便宜他們。那隻腦殼簡單的大猩猩定不會想到炸死糊弄老夫,也不知是何人出的餿主意,一定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紀幾吉火冒三丈。“南港城的三個崽子可還在香之坊?”

“尚在。”

“真是天助我也。你且依此行事。”

哈雷笑逐顏開。“屬下遵命。”

這幾日,香之坊的百姓們都在爲花魁許晶晶出嫁而忙碌,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城中四處貼滿了紅色的“囍”字。紀幾吉沒有食言,他爲許晶晶準備的嫁妝足足裝滿三輛馬車,奇珍異寶應有盡有。許晶晶每晚依舊在忘歸閣表演,得知她即將離開香之坊,各地的仰慕者爭相趕來。紀幾吉當然不會放過最後的商機,忘歸閣內的臨時席位甚至已經擺到了樓梯上。

“哎,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嘍。”

“瞧見坐在第一排正中間那個花襖胖子了沒,許晶晶就是要嫁給他。”

“幾世修來的福呦。”

“嘖嘖,一朵鮮花栽在牛糞上。”

夏利隱約聽到旁人的私語卻沒有發作,他們說得越是不堪入耳,夏利就越是高興,他甚至有點得意,忘掉自己也是一隻垂涎鮮肉,卻乖乖將鮮肉叼給雄獅,退到一旁流口水的土狗。

許晶晶大婚當日,粉飾一新的忘歸閣內滿眼火紅,掛在架上的囍字燈籠分列兩排,系在房樑和柱子上的綢帶如梭如織。閣中央的舞臺上輪番上演着各式節目:舞獅,唱戲,戲法,相聲應有盡有。站在忘歸閣門前迎接賓客的紀幾吉今天換上了一件繡滿牡丹的紅袍,紀幾吉滿面紅光,笑容可掬,時不時施禮答謝,絲毫看不出許晶晶即將離開而引起的不悅之情。旁人甚至有些詫異,昔日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如今掉落一根金羽毛爲何能如此鎮定自若,談笑風生。

忘歸閣外列開一支送親隊伍,隊首是一頂八擡大轎,轎頂紅花金穗,轎旁是一匹紅轡紅鞍的汗血賽雷,跟在轎後的三輛馬車留下了深深的車轍,足見車上東西不少。馬車後是一羣躍躍欲試的鑼鼓手和旗手,隊伍綿延至巷尾,竟望不到盡頭。

許晶晶梳妝打扮已畢,披着紅蓋頭靜靜地坐在牀邊等候。她有些激動,不是因爲出嫁,對未來的郎君她一點也不瞭解,倒是第一印象有點糟糕。她激動是因爲終於可以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那個生她養她併爲她深深熱愛的地方。她要去祭拜父親。來到香之坊不久,許晶晶打探到許多年被草草下葬於望東陵。一位前朝的君王能留下全屍已是幸事又怎敢希冀風光厚葬。安葬許家列祖列宗的望東陵現在一定早已無人問津,荒草叢生了吧。

良辰將至,萬事俱備,唯獨夏利一衆遲遲沒有現身。閣內的賓客議論紛紛,紀幾吉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四處找尋,自己在門前踱步不停。此時還有兩個人更顯焦急,不過他們不是因爲找不到夏利,而是因爲找不到趙春嬌。從早晨開始,王虓和島青就始終沒有見到趙春嬌的蹤影,今天是許晶晶大喜之日,一向愛湊熱鬧的趙春嬌不可能不露面,更何況幾日相處下來,她與許晶晶親近得如同姐妹,姐姐大婚,妹妹怎會無緣無故消失。王虓二人口上不說,可心中都有不好的預感。

“紀公,大事不好,枕邊鸚回報,雪鐵龍沒死,騙晶晶姑娘回東麗城乃是他的詭計。”哈雷故作慌張,大聲稟報,爲得就是讓閣內的賓客都可以聽到。

“什麼!”紀幾吉瞪大眼睛,默不作聲。

廳內賓客早已炸開鍋。

“狗賊雪鐵龍好是陰險,竟想使詐騙走我們晶晶姑娘。”

“誰說不是呢。不過聽聞雪鐵龍乃是一介莽夫,有勇無謀,怎會想出如此詭計。”

“前幾日從東麗來的那個花襖胖子怕是知道事情敗露,逃之夭夭了。”

紀幾吉扯掉身上紅袍摔在地上,露出一身雪白內襯衣。他高聲呵散了門前的送親隊伍。

“封鎖香之坊,哈雷你親 自 率 領 人 馬向 東 麗 城 方向追趕,提夏利首級回來見我。”

在香之坊通往東麗的官道上,夏利一衆人馬正在徐徐返回東麗城。

“姓紀的老賊,口口聲聲視許晶晶如親生女兒,可到頭來竟如此敷衍地把女兒送出門。不選良辰吉日也罷,又何必偷偷摸摸地夜裡出嫁,還託辭擔心香之坊的百姓捨不得許晶晶,不肯放她遠嫁東麗。呸,一派胡言。”騎在醜駒上的夏利罵了一路。“讓俺苦等數日,就準備了幾車破綢緞作嫁妝,堂堂香之坊的城主也不怕被笑掉大牙。晶晶姑娘你說是也不是?”夏利掀開身旁馬車上的窗簾向車內叫喚。馬車內披着蓋頭的新娘正襟危坐,對夏利的一番牢騷置若罔聞。夏利雖然嘴上不停咒罵,但是心中卻是陣陣竊喜。此番香之坊之行,不動干戈,不損一兵一卒便將許晶晶帶回東麗,雪鐵龍一定不會虧待他。

哈雷率兵追出香之坊不遠旋即安營紮寨,逗留數日後莫名其妙地啓程返回香之坊。

雪鐵龍的詭計被識破,許晶晶可以繼續留在忘歸閣,賓客們自發地一連慶祝數日,其中有些好事之徒也是想等待哈雷帶夏利首級回來以解他們心頭因嫉而生之恨。趙春嬌依然沒有找到,王虓和島青二人早已心急如焚。許晶晶得知雪鐵龍沒有死竟氣得當場暈死過去,醒來後不久又聽聞好妹妹趙春嬌失蹤了,險些再次昏厥。但是許晶晶依然拖起羸弱之軀,面帶病容登上了忘歸閣的舞臺,她沒有表演歌舞,而是呼籲各路英雄幫忙尋找趙春嬌。臺下賓客見到許晶晶如此倦態無不動容,全都盡心竭力四處找尋,可是一連幾日過去還是沒有趙春嬌的下落。

正當此時,哈雷趕回忘歸閣。

“回稟紀公,屬下無能,未能取下夏利首級,請紀公處置。”哈雷跪拜。忘歸閣內衆賓客本都翹首以待,聽至此紛紛搖頭。

“你且平身,細細講來。”

“屬下趕上夏利,不由分說展開撕殺,但見夏利隊伍中有一輛紅頂馬車很是搶眼,便搶上前去一探究竟,想不到馬車內竟綁了一名女子。屬下本欲搭救,不料東麗城援軍趕到。敵衆我寡,屬下只得率衆暫且撤回。”

“你可看清那車上女子是何許人也?”

“屬下沒有看錯的話,正是南港城來的趙春嬌趙姑娘。”

“什麼!”坐在一旁的島青拍案而起。正在飲茶的王虓也激動得一口噴出。

“少幫主息怒。果然如老夫所料,夏利逃走,趙姑娘也一併失蹤,老夫就曾猜測兩事恐有牽連,只是無憑無據,不敢妄下定論。這樣看來,夏利一定是知道事情敗露,而晶晶乃全城矚目之焦點,想要擄走實屬不易。爲了回去有個交代,夏利便擄走了疏於防範的趙姑娘。”

聽完此番話,島青更是焦急。“那春嬌師妹此時豈不是凶多吉少。”

“這......”紀幾吉吞吞吐吐似乎已經給出答案。

“還傻愣着幹什麼,快去東麗救出春嬌。”王虓拎起燒火棍喊向島青。

紀幾吉暗自得意,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