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暗涌

南港軍路過香之坊時,紀幾吉得知趙春嬌成功救出,大爲吃驚。

在香之坊的地下密室內, 紀幾吉大聲訓斥哈雷和四寸黑帶。

“當初留下活口,現今如何收場?”紀幾吉質問哈雷。

“紀公勿憂,屬下行事小心,那丫頭並不知是何人所爲,倘若有人追查,我們大可賴在花襖胖子頭上。”哈雷眉飛色舞。

“那你呢,居然還敢在這邀功,老夫聽說那個捲毛小子還好端端活着!”紀幾吉又將矛頭指向四寸黑帶。

“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他陷入奈何潭。”四寸黑帶反駁時底氣明顯不足。

“你親眼目睹他完全沒進潭中?你的意思是枕邊鸚發回的消息有假?”紀幾吉不依不饒。

“這...”四寸黑帶悔當初操之過急,不該提前離開。

“辦事如此毛糙還惦記恢復男兒之身,真是癡心妄想!”紀幾吉拍案。“所幸那小子沒回來,不然妙計被他拆穿,你讓老夫如何解釋。”

四寸黑帶跪地謝罪。

“再給你一次機會,去賓城除掉那個捲毛小子。將功補過,四寸黑帶老夫暫且給你留下,不然斷成二寸!”紀幾吉拂袖而去,留下四寸黑帶向空椅子叩謝。

大婚將至,島青搬進了新建成的郡主府,於此等候迎娶趙春嬌。這座郡主府由富甲親自監造,金色的基調與南港城風格十分統一。府內廳堂裡擺放了一件羊脂白玉的屏風,屏風上刻有一幅桃花圖,桃花的花瓣竟微微泛粉,也不知是巧用玉石本身的瑕疵還是工匠獨特的手藝。這件屏風可以說是整座府邸的點睛之作,白色正是趙春嬌最喜歡的顏色,而嬌豔的桃花正是她的象徵。郡主府的奢華程度遠超富麗的公主府,足可見富甲對趙春嬌的厚愛。

島青最近異常忙碌,不是因爲婚事,卻也和婚事有關。因他即將成爲郡馬,富甲親自授予他六星銅幣盾。銅幣盾作爲兵器性能不算出衆,但在南港絕對是權力和身份的象徵。普通士兵持無星盾,官階越高星越多。在南港城現在僅有三枚六星盾,分別歸富壯、趙自來和島青所有,而唯一的一枚七星盾自然是屬於南港的王者富甲,儘管他已經老邁得沒有氣力提起盾牌。島青的手在盾上摩挲,自從東麗歸來,他發現自己對這枚盾牌的渴望遠超過對婚事的渴望。摸到盾牌上的六顆星,島青蹙眉,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七星盾,他甚至想過換掉盾上的“富甲天下”,在他腦海中早已有了新盾牌的模樣。在盾牌中央是一幅代表落山的山脊輪廓,輪廓合圍一個碩大的“島”字,輪廓下是一行小字“南港勇士”。他越想越喜,彷彿手中的盾牌已變成心中的模樣,島青大笑,笑聲在空蕩的府內迴響。

爲了配合銅幣盾,島青換掉了平方龍膽槍,取而代之的是一杆可以單手使用的鍍金短槍。他本打算請石鐵公爲自己量身打造一件利器,至少不輸給王虓的那根其貌不揚的燒火棍。不過聽聞石鐵公仍下落不明,他只好打消念頭,在城內隨便找了一位名匠。這柄短槍唯一讓島青接受的就是奪目的外形。望着銅鏡中的自己,身着落山派素衣卻手持兩件金光閃閃的兵器,島青覺得屬實不倫不類。於是他又請那位名匠打造了金燦燦的盔甲和金燦燦的馬鞍。這次,騎在金毛駿馬上,身後追隨數名黃金騎,島青心滿意足了。

賓利率領餘下幾人跨過阿河,進入東麗境內。

“要不要拜會雪鐵龍?”一名守衛詢問賓利。

“我與他本無深交,如今兩手空空前往,只怕是自討苦吃。”賓利思量片刻。

此後衆人一路無語向香之坊進發。

雪鐵龍荒淫無度,橫徵暴斂,東麗境內餓殍遍野,難民無數。

“老鄉,你們這是要去何處?”賓城守衛喊住身旁一位長者。

“去南港,那裡遍地黃金。”長者氣若游絲,他或許根本沒去過南港,只是在他腦海中有一座被想象得無限美好的南港城在苦苦支撐着自己。

“爲何不去賓城,豈不更近?”守衛又問。

“出虎穴入狼窩,又有何異?”

守衛意識到自己多嘴,面露尷尬。賓利裝作沒聽見,卻不斷回想起王阿吉說過的話,你失去的不是城池而是民心。

東麗通往幸福莊的路上設置了一道關卡,難民絡繹而出,也不見關上士兵有何動作。

正當賓利以爲關卡不過擺設時,他們一行人卻被攔住,一起被攔住的還有一個拄柺杖的中年男子。

“你這腿怎麼瘸的?”一名衣冠不整的兵痞用槍柄捅了捅中年男子蜷縮的腿。

“俺這是天,天生的,孃胎裡帶的。”中年男子神色慌張。

“走吧。”兵痞一臉壞笑,要過身旁年輕士兵手中握着的狗鏈。

“臘八,咬他。”見男子走出老遠,兵痞鬆開狗鏈。

中年男子聽聞身後犬吠,回頭見一隻大狗向自己追來,丟掉柺杖,撒腿便跑,可他終是跑不過,被大狗撲倒在地。

“混賬東西,還想騙過老子的火眼金睛。”兵痞上前扯住大狗,朝中年男子的肚子狠狠踢了兩腳。

“此人所犯何罪?”賓利問道。

“雪城主有令,老弱病殘這些個吃閒飯的一律放行,出去就甭想再回來。至於壯丁,是許進不許出,一個也甭想跑掉。” 兵痞昂首斜眼地打量賓利。“瞧你們幾個不像本地人,從哪來,到哪去?"

“原來如此。我們是賓城的商人,打算去南港談筆生意。”賓利絲毫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淡定回答。

“商人好。這年歲不太平,日子難過,我們這些個當差的整日裡乾的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營生,掙的倒還不如滿街要飯的叫花子。"兵痞抱怨不停,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路過寶地多有叨擾,還望官差老爺行個方便。”賓城守衛擡起手,袖內也不知藏了何物,遞向兵痞。

“到底是生意人,出手闊氣,好說,放行。”兵痞摸到袖內一錠圓滾滾的銀子,笑逐顏開。

賓利一衆緩緩通過關卡,兵痞看見隊末的王虓被綁於馬上,甚是好奇,便多瞧了兩眼。

“等等。”兵痞托起王虓的下巴,左瞧右看。“原來是你!來人,把這幾個奸細給我拿下。”

“官差大人,這是何意?"賓城守衛大驚。

“這小子化成灰我都認識。”關卡處的士兵將賓利一衆團團圍住。

雷諾回到江北之後始終惴惴不安。他擔心鈴木會發難夏利,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嚴平先回來領賞。嚴平原本是一羣市井無賴的老大,在道城橫行霸道,日子過得好不滋潤。後來因爲與道行爭妓女,遭到圍剿,不得已率手下逃至江北。彼時江北已經被其餘三大堂口割據殆盡,嚴平只能選擇在花江江心的一座島上安身立命,那座島也因他們的到來而被稱作龜島。嚴平就像一根峭壁上的野草,在夾縫中生存,無依無靠,隨風飄搖。他掌管的玄武堂是最贏弱的堂口,數載過去不見壯大可也不至消亡。

在江北幫的首府——永安城內,嚴平解開層層包裹,將一條手臂丟到地上,手臂上的血已經乾涸變成暗紅色,冰晶雪花的紋身斑駁可見。這一丟震驚堂內四座。

“真是夏利的胳膊,你瞧那紋身。"

“好傢伙,平日裡老實巴交的嚴老頭這次動真格了。”

“既已斬下夏利手臂,爲何不提他首級回來? "雷諾眉頭緊鎖,他這麼問實則是想確認夏利的死活。

“尼幫主有令,先除幫徵。我砍下他的手臂,他便逃了。”嚴平依舊拎着那口黑鍋。

這時從堂外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大言不慚的嚴老頭,你如何砍下夏狗的胳膊,就憑你手中的破鍋不成? "鈴木緩緩走進廳堂。

“這...”嚴平支支吾吾。"我向來隨手抄傢伙。”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被尼桑喊住。

“老嚴除掉了夏利的幫徽,暫且代任白虎堂堂主。夏利既然還活着,宮刑和梟首繼續,缺一不可。三項家法執行多者執掌白虎堂,倘你三人各執一法,則梟首者勝任。”其實尼桑一打眼便從胳膊上的傷口看出是鈴木所爲,但他並未揭穿,因爲他擔心鈴木擴張勢力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原本四個堂口互相制衡,穩妥地受控於尼桑,可夏利打破了平衡。嚴平的一鳴驚人讓尼桑有了主意,將食投給最弱的崽子,或許可以建立一個更爲穩固的鼎力之勢。

翌日嚴平就將自己的老巢搬到了江北東部的虎林,這裡原本是白虎堂的大本營。至於龜島,他並未遺棄,而是派人把守不許外人登島。嚴平還爲新組建的堂口換了個響噹噹的名字——玄虎堂。

“嚴老頭好生性急。替老孃悉心照顧好這兒的一草一木,待老孃殺了夏狗,乖乖捲鋪蓋滾回龜島。”聽聞嚴平佔了虎林,鈴木前去嘲諷一番。

“讓我走,恐難從命,不過鈴木妹子要是非要住進虎林,我正巧缺個壓寨夫人。你若成了我的婆娘,你我二人龜島、虎林還有朱雀樓輪番棲宿,豈不美哉? "嚴平不懷好意地盯着鈴木。

“老淫賊。”鈴木笑罵着離開。

回到青龍堂的楓葉鎮,雷諾火速備馬,打算再訪東麗。夏利斷了一臂性命應該無憂,可不知能否繼續立足東麗,剛建立起的強援還未派上用場便受到重挫,這讓雷諾十分惱火。雷諾萌生了一個念頭,倘若夏利失勢,自己一定搶先結果他,這樣至少還能得到白虎堂,好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道行本以爲派夏利攻打雪鐵龍, 自己可以坐享其成,不成想結果卻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一招不成再施一招。道行又秘派無名小輩,故意輸給雪鐵龍,假借救贖,轉嫁蝕骨扳指於雪鐵龍,不料詭計卻被雷諾識破。道行無計可施再提親征,可母親和哥哥橫攔豎擋。自從回到道城,道行便對許晶晶朝思暮想,宮中三千佳麗盡受冷落。他還派人四處打探關於許晶晶的消息,原來許母叫薛芙蔓,正是薛芸蓉的親妹妹,當年平方郡郡守爲保國安聯姻東麗和道城,將兩個女兒分別嫁於許多年和道德。這就難怪許晶晶如此酷似薛芸蓉。道行聞此消息對許晶晶更加癡迷。

正當道行爲許晶晶之事一籌莫展之際,南港飛來一封書信令他大喜,此書信是富甲創立屠龍聯盟的邀請函。信上細數雪鐵龍之罪狀,闡明消滅其勢在必行,言辭大義凜然。道行拿起書信直奔道城東宮。

“大哥,這回征討雪鐵龍師出有名了,富老頭欲組建屠龍聯盟,此等替天行道之事,我們道城萬不可缺席啊。”道行興奮地把書信遞給道德。

“哼,還不是因爲雪鐵龍驚擾了富老頭的外孫女,他纔會如此大動干戈,不然憑富老頭的鐵算盤,纔不會做此費力虧本的買賣。”道德略讀書信後輕蔑地回答。書信中提到趙春嬌被雪鐵龍擄走,又被南港軍救出。爲保趙春嬌的名聲,其中細節自然未表。

“把信遞給娘瞧瞧。”道城皇太后正巧也在東宮內,她兩眼昏花閱讀略顯吃力。“這雪鐵龍當真如此惡貫滿盈?”

“娘,這還有假,富老頭雖圓滑世故,可他們商賈一向最看重名聲信譽,定不會亂打誑語。”

“乾兒,如是我們道家不可袖手旁觀。”皇太后叮囑道德。道行大喜,因爲他知道大哥對母親言聽計從。

“娘教育得對,孩兒大傷未愈,不便上陣,這次派五百精兵助陣如何?”道德知道母親不懂軍事,打算隨便派些人馬敷衍了事。

“孩兒這次要親征東麗,手刃雪鐵龍,讓天下人見識下我們道家之大仁大義。”道行神情激昂。“大哥不去也罷,不過有一人需借我一用。”

“何人?”其實透過道行的眼神他已經猜到,一定是站在自己身旁的義女。

“冬月。”道行又露出標誌性的壞笑。

道德實在沒想到藉口搪塞,望了望低頭的冬月。“月兒,你走一遭吧。”

“多謝大哥。”道行施禮。

回到道城西宮,道行就飛鴿回覆了富甲,他爲加入屠龍聯盟附加了一個條件,事成之後將許晶晶交給自己。富甲以爲一個妓女,只要向紀幾吉開出足夠的條件,一定可以令他割愛,於是便自作主張,爽快地答應了道行的條件。

與此同時,其他各城也都紛紛收到了富甲的邀請函。紀幾吉不願得罪富甲,答應加入聯盟,可他心裡卻在盤算如何攪亂天下,從中獲利。平方郡現在的郡守薛定諤正是薛芙蔓的兄長。許多年當年發現了薛芙蔓外有姦情,將其逼死。雪鐵龍殺了許多年算是替薛定諤報了殺妹之仇,所以平方郡定不會加入此盟。而在賓城立足未穩的馬自達得知二弟的女兒遭險,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況且賓利挾持王虓也是逃向了東麗。江北幫的鈴木和嚴平爲了解決掉夏利,也都果斷加入了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