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餘

一想到即將解決大難題,秦悅自然也睡得安穩。及至次日,慶元王殿下如往常一般睜了眼,伸手去撫摸榻側的阿吾,卻觸碰到一雙極爲嬌嫩的小手。

卻是昨夜服侍他沐浴的若瑤。

她微微紅了臉兒,聲音猶如小貓:“殿下起身麼?”

燕桓沉默半晌,翻身下榻,卻見那絨毯之上早就空無一人。

若瑤連忙取了長衫替燕桓更衣,金玉便也一同服侍他洗漱。兩個婢子對望一眼,從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了無限的繾綣溫柔。

若瑤因着一雙靈巧的小手,是負責府上裁製衣衫的婢子。金玉穩重大方,卻是前廳端茶送水的婢子。二人原是沒有資格近身伺候,哪知阿吾姑娘忽然安排了內府的人事調動,將先前那些個狐媚子譴去洗衣煮飯,反而是將她們這些幹粗活的婢子調至殿下近身。

前幾日府上出了晴空、映雪之事,下人只道是殿下冷面冷心,對於近身侍奉的婢子毫無憐憫之意。而後又聽聞那映雪竟是不要臉的裸身誘惑殿下,晴空更是造謠生事詆譭家主,衆人心道此二人何以如此大膽,竟敢以身冒犯慶元王殿下。

直至若瑤和金玉近身伺候……殿下那俊美無儔的容貌,冷冽明晰的眉眼,頎長秀美的身軀,真是令她們這些個十六七歲的婢子心花怒放。

南楚國民風開放,男未婚女未嫁,若有傾心之人,亦可幽會燕好一番。若是有女子美貌,爲貴人所喜愛,哪怕偏居妾位,亦可平步青雲,後半生衣食無憂。

從前那些近身侍奉的美婢,少不了有這一番心思。可是那八位豔若牡丹的婢女每日圍着殿下,卻未曾聽聞有哪個入了殿下的鸞帳。

這倒也難怪映雪沉不住氣,便是剝了自己的衣裳也要往殿下身上撲,日日守着這般英俊的男子,哪個女子能不傾心呢?

若瑤想的明白,待她近身侍奉殿下幾年,若是殿下看上她……與這般男子纏綿牀笫,倒也是令人神往;若是上蒼眷顧,能令她懷上子嗣,興許能晉升側室。就算是殿下膩了她,也會將她賜給身邊的近臣,也不乏爲一份好出路。

她幽幽擡眼望向金玉,便見那秀麗的丫頭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慶元王殿下,眼神裡的傾慕簡直能噴出火來。

若瑤連忙扯了扯金玉的衣袖,她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道:“晚照、玲瓏,還不傳膳!”

待到殿下開始用膳,若瑤和金玉便退了出去,連忙向西苑而來。

今日一早,阿吾姑娘便喚她們早些回來幫忙。若說這位阿吾姑娘雖然年幼,卻是她們的貴人呢,既是她需要幫忙,哪裡有推脫的道理。

待二人來到阿吾房中,這纔看到案上鋪着一方巨大的虎皮。地面上有一個極大的布袋,卻是滿滿的棉花。

昨日入府的餘小姐正雙手叉腰,“好傢伙,這樣大一隻白虎!”

秦悅笑道:“必是栩栩如活物一般。”

若瑤與金玉這才知曉,阿吾姑娘竟是喚她們縫製一隻猛虎!

在猛虎完成之前,秦悅仍是按照燕栩的吩咐,入夜後去他房中歇息,次日一早便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及時第五日,燕桓解衣沐浴的時候,卻見秦悅搬了板凳,穩穩站在他身前。

“今日親自服侍本王?”燕桓微微側首。

秦悅面上卻是難掩笑意,“若瑤、金玉今日甚是忙碌,我來替她們。”

燕桓揚起臉,任她的小手在他喉間輕輕拂過,取下了束髮的金冠。但見她今日笑盈盈的,倒是一副撿到了寶貝的樣子。

“何事這樣高興?”他問。

“我有一件禮物要送給殿下。”秦悅說着,便又替他解開了外衫。

燕桓素知阿吾不似其他婢子,每每替他褪了外衫便再無下文,索性信步屏風之後,自己褪了裡衣,長腿一擡,跨入碩大的浴桶之中。

他的聲音平靜道:“阿吾,過來。”

秦悅連忙上前,卻見燕桓已經緩緩閉上眼,靠在浴桶之上。她從前只道燕桓是囂張跋扈、不近人情的皇子。此番掌握內府之事,才知連江城雖然連年戰亂,卻是他的封地所在。

北齊、南楚多有戰事。一旦狼煙驟起,他便橫刀御馬,統軍而戰。待到戰事暫緩,他便於連江城中休養生息。

他手下的軍士,戰時能衝鋒戰場,閒時亦能解甲歸田。眼看芒種將至,作爲三軍統帥的慶元王殿下,每年都會與城中百姓一道收割糧食。

也難怪他每日這般勞累,倒是一刻也沒有閒着。

秦悅自幼身居贏都內宮,不知戰場是怎樣一番血腥,但是若有一日兩國開戰,她亦是會與他爲敵的罷?

她緩緩揉捏着他的肩頸,便聽他道:“沐浴束髮,日後還是由你親自伺候。”

他前幾日還說幾個婢子伺候的不錯,今日怎就不滿意了?秦悅不由問:“殿下不滿意?”

“若是有兩個嬌俏女子每夜盯着你的裸身,你豈會舒服?”燕桓反問。

“這……”秦悅倒是一時沒有想到,慶元王原有這樣的顧慮。她原在宮中之時,卻也是羞於被宮婢貼身不離的伺候。可是慶元王殿下原有八名美貌婢子侍奉,怎就不見他不舒服?

秦悅更是好奇,“我這樣盯着……殿下是否有不適之感?”

只聽燕桓冷哼一聲,“你是嬌俏女子麼?”

秦悅一時語塞,卻心知這慶元王殿下實在是惡毒。她自知體胖貌醜,他怎好三番五次來挖苦她?

“阿吾貌醜,恐污了殿下的眼。”秦悅撅了噘嘴,“明日便挑兩位美貌少年來侍奉殿下。”

入手之處忽然僵硬,慶元王殿下的聲音忽而冷冽,“你敢!”

秦悅被他的氣勢所攝,怯懦道:“阿吾不敢……”

待燕桓更衣之時,見秦悅招呼若瑤與金玉,似是擡了什麼東西進來,穩穩放在榻側。他擡步而上,對着那物便是蹙了眉。

只見潔白的絨毯之上,正臥着一隻栩栩如生的白虎。那老虎生得威風凜凜,倒是與阿吾有幾分神似。

秦悅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我料想殿下掛念阿吾,便是做了這一尊虎置於殿下榻側,伴殿下入眠。”

燕桓的眸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盯着那“阿吾”看了半晌,點頭道:“很像。”

“既是殿下喜歡,今日起我便搬到西苑去住。”秦悅小心地觀察着燕桓的臉色,卻見他不爲所動。

過了許久,他沉聲道:“去罷。”

秦悅如臨大赦一般,連忙逃離了這閻王的居室。身後的慶元王殿下背對着她,一張臉極爲陰沉,他一動不動地盯着那隻“阿吾”,咬牙切齒了一番。

忽然之間,那冷漠的容顏之上卻是染上了溫度,無人看到慶元王殿下脣邊漾起一圈淺淺的漣漪。

待秦悅來到西苑,見餘年年仍未就寢,卻是在等她。

“阿吾!”餘年年似是比秦悅還要高興,連忙將她抱了個滿懷,“你總算不用和燕桓哥哥一同睡了!”

秦悅連忙解釋,“姐姐慎言,我從未與殿下一起睡過。”

餘年年臉上的笑容盪漾開來,“阿吾,好阿吾!謝謝你!”

秦悅又道:“多虧姐姐替我想了好法子,才能順利搬出西苑,我該謝謝姐姐纔對。”

餘年年雖然不足十四周歲,五官輪廓卻是極美的,這幾日相處下來,秦悅才知她是南楚皇后余月柔的外甥女兒,雖未及笄,上門提親的媒人如蒼蠅一般揮之不去,久而久之,她的父親亦有替女兒早定婚事的心思。

與其坐等父母安排,不如自己尋了良人而去,餘年年一思量,索性離了明城,往連江城而來投奔燕桓。

沒錯,她的意中人正是慶元王殿下。

誰知燕桓知道了餘年年的來意,雖是連日來好吃好喝的招待,卻是對她避而不見。餘年年這一着急,便想了個笨辦法,放逐阿吾出府!

而今阿吾已死,燕桓對她更是冷若冰霜。若非皇后侄女兒這個身份,燕桓恐怕早將她扔到野外餵了惡虎。

可是她就是喜愛他,怨不得旁人!

餘年年心意已決,拉着秦悅的手道:“我的終身幸福在此一舉,妹妹一定要答應我,不論今晚聽到任何聲響,都不可出門。”

秦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

及至半夜,西苑爆發出一陣響徹天際的驚叫聲。

待燕桓得了消息,卻說是入了夜,有邪祟之物揮之不去,擾的餘家小姐哀嚎不止。

燕桓素來不信這番鬼神邪祟之說,只是今夜不論如何也睡不着覺,索性着了薄衫往西苑而來。

但見一行婢子遠遠跪在門外,餘年年似失了心瘋一般坐在地下大哭。

燕桓大步上前,見那小女子不過是着了貼身的肚兜底褲,瘦小的身子伏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索性扯下了外袍,仍在她身上道:“穿上。”

餘年年瞬間停止了哭泣,含淚的眸子在燕桓臉上輕輕流轉,一把抱住他的腿道:“燕桓哥哥,我好怕!”

燕桓緩緩鬆開她的五指,“既是害怕,我教婢子在榻側守夜。”

餘年年搖頭不止:“女子陰寒,更是教人家睡不着覺。”

燕桓微微側目,“你莫不是需要純陽之氣的男子守在近前?”

餘年年並未答她,一雙眼兒眨巴了幾下,便又擠出些眼淚來,“哥哥不要走。”

西苑的響動極大,整個慶元王府都被鬧翻了天,婢子們各個躲在暗處觀瞧。餘小姐對殿下的心思人盡皆知,可不知她今夜又想到了什麼法子,能將殿下留在她身側。

雖說南楚國民風開放,但畢竟是一個世家小姐,一個南楚皇子,這般明目張膽地共處一室,若是傳入聖上耳中,恐怕真得落實了這一樁婚事。

餘年年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冷若冰霜之人,但見他薄脣微啓動,“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