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李輕歌和自己的手下皆被慕亦弦這番肅殺冷然的姿態所懾,殷杬利落上前一步,瞬間從李輕歌手中奪過劍刃,劍尖直戳聶成祈咽喉。
聶成祈猝不及防下,被這劍尖的寒凜之氣激了一個寒顫。
宣綾靖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眸子,殷杬果然知道聶成祈的身份,否則如此情形下,斷斷不會棄東淵的連安王而選擇南喬的祈王以作威脅。
殷杬倒是十分滿意聶成祈的這一分驚懼,病態的面上先是浮過一絲詭異的笑意,同時取出了一隻玉笛把玩在手中,而後又瞬間佈滿了陰狠,森森威脅道,”東帝的氣勢還是收一收,免得……傷及無辜!”
那“無辜”二字,不言而喻,指的正是被他所脅迫的人質。
殷杬把玩玉笛之時,明顯偏向於聞人越的方向,而聞人越也不負他所願的看見了他手中的玉笛。
聞人越眸底冷色涼涼淌過,卻並未急着出聲。
慕亦弦倒是絲毫沒有多繞口舌,徑直沉冷至極地道,“你想要什麼?”
對於慕亦弦的直接,殷杬未見喜怒,只是蒼白的面色忽然有些異樣的沉默,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越是壓抑得狠,越將反彈得瘋狂。
他嗓音更是異樣的平和與低沉,再無一絲威脅之意,幽幽地道,“北彌長公主與西殊太子的掌心之血。”
在場的三人神情俱是悄然變化。
對於宣綾靖和聞人越而言,掌心之血,乃是他們所含術力最爲濃郁之處,分毫之損,便足以大傷心力。
當然,蘊含陣術之力的掌心之血並不是簡簡單單從掌心流出的血液都算,殷杬此刻所言的掌心之血,很顯然也不是指尋常受傷流出的血。
宣綾靖與聞人越明白殷杬的意思,自是暗暗震驚,滿心疑慮,不知殷杬要此物何用……
是爲了讓他們元氣大傷,不能暗動手腳,還是另有目的呢?
而另一位神情變幻之人,便是連悠月。
此際,連悠月雖是隱隱躲在聞人越身後,可宣綾靖仍是能隱隱看見她輕微顫抖的胳膊,不用多想,也知她怕是整個人都在顫抖。
宣綾靖心頭不禁飛快劃過一絲疑慮,不知她是知曉這掌心之血是什麼呢?還是單純擔心聞人越受傷呢?
而殷杬話音落下之後視線便在宣綾靖與聞人越之間徘徊,顯然是在等他們的答案。
而他執在手中的劍,仍是緊緊逼近聶成祈咽喉,顯然並不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宣綾靖暗下思緒飛轉,面上卻做出疑惑不解之色,拖延道,“你要掌心之血做什麼?”
“這就不勞煩長公主費心了!”
殷杬飛快回了句,正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宣綾靖連忙趕在他之前又是沉聲道,“我們將這掌心之血交於你,你就放了連安王和祈王?”
“那要先看看長公主和西殊太子殿下是否未耍花招了!”殷杬卻是別有幾分深意與冷意的道。
而殷杬的這句話,更讓宣綾靖與聞人越肯定了殷杬所指的掌心之血絕非尋常之血,而是蘊含他們術力之精華所在。
宣綾靖雖是隻能看見連悠月露在聞人越遮擋之外的半隻胳膊,可聞人越此刻卻能明顯感覺到身後之人的不安害怕與驚懼慌亂,那一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襬,甚至還在隱隱發顫。
聞人越不着痕跡負手在後,安撫地拍了拍連悠月的手,才溫潤從容地看向殷杬,絲毫沒有被威脅的惱怒與被動。
“這個是否耍花招,又是如何評判呢?總要先說出個依據來,否則是與不是,豈非盡由你說?是否會爲了不放人而顛倒黑白,也未可知……”
聞人越的嗓音溫和有度,沒有半點質問鋒芒蘊藏其中,乍聽之下,竟全全一副循循善誘的商量模樣。
見着聞人越拿過了話鋒,吸引了殷杬的注意力,宣綾靖也不再分心,全全思量着應對之策。
殷杬聽見聞人越這話,卻早就滿是不耐之色,當即陰惻惻地威嚇道,“廢話少說,眼下,可並沒有給你們討價還價的餘地!”
聞人越不着痕跡掃了一眼宣綾靖,將她的思量之色與細微動作看着眼裡,語速不由不易察覺地放慢了些許,但卻仍是溫溫和和。
“閣下是聰明人,應當知道這般要挾於我們毫無保障,交易二字,先是交的相互,再是易的易換……”
殷杬剛喝到半句,“這可不是交易,這是——”
聞人越又是溫和接過話頭,道:“不妨這樣,我先將掌心之血給予你,你確認後,便放一人,同時,也將飛玄笛交還於我,而後再讓北彌長公主給予你,再放一人,如此,我們略有保障,你也不虧,如何?”
殷杬沉沉地凝了聞人越一眼,視線又轉向宣綾靖。
而宣綾靖在他視線轉過來的那一瞬,便已迅速停止了細微的舉動,眉眼間些微的思量之色也飛快藏斂於無形。
頓了頓,殷杬才陰狠不悅地又看向了聞人越,陰詭扯出一絲沉笑,森寒道,“就依太子殿下之言。”
說着,殷杬遞了個眼神給李輕歌,李輕歌走到聞人越身前,遞給聞人越一把匕首,隨後便從袖中取出了一枚玉質的剔透小瓶。
聞人越拿着匕首,故意地頓了頓,狀似在遲疑猶豫,實際卻仍是在爲宣綾靖拖延時間。
雖不知阿靖師妹有沒有辦法瞞過殷杬的驗證,她現在既然暗下有細微動作,就算不是避免逼出掌心之血,也想必在做退路。
遲疑到殷杬忍耐的極限前,聞人越在殷杬就要催促之前,正要劃開掌心,卻被另一隻止不住輕顫的手攔住了。
連悠月從聞人越身後鑽了出來,擔憂不安地抓着聞人越拿着匕首的手,她清澈的瞳孔此刻正劇烈的顫抖着,那份驚慌無助與不安哀求之意,直讓聞人越第一次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連悠月此刻的擔憂以及害怕實在太重,根本不像只是擔心他受傷,反倒像是因爲知道後果,才更加驚懼慌張。
“利落點!”殷杬終於忍耐到極限,森寒的怒斥了一聲。
沒驚着此地旁人,卻讓連悠月渾身一陣瑟縮,可她抓着聞人越的手卻越發緊了,眼中滿是驚慌與哀求。
瞧着她這幅神情,聞人越心底不知何處仿若忽然被撞了一下,生出一股疼意。
擔心到不惜哀求於他,這雙眸子,該是多麼的純粹無邪啊。
鬼使神差的,聞人越不由探手撫了撫那雙顫抖的難以形容的眉眼,想把她的驚慌與哀求都安撫下去,“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感覺到眉眼間的溫柔觸感,連悠月頓時一呆,眼裡的神情瞬間被茫然無措所取代,怔怔盯了聞人越好一會兒。
直到聞人越放開手,她才迷茫呆滯的回過神,似乎明白了聞人越的堅定之意,她遲疑地放開了手,不再阻攔。
鋒刃一劃,聞人越掌心便出現了一道細小的傷口,而不多時,一滴比之尋常隱約似乎更爲鮮紅的血液溢了出來,而霎那,聞人越面色煞白,額上隱有細汗沁出,連悠月慌張又心疼地將他扶住,本是鮮紅的薄脣竟然隨之煞白煞白的。
李輕歌將那滴血接入了玉瓶之中,拿回了匕首,便向殷杬前去覆命。
殷杬沒有接過玉瓶,反倒是讓李輕歌拿着,似乎要去做什麼。
李輕歌點了點頭,這才向着另一處走去,而她所停之處,有一塊黑布遮蓋在地上,黑布之下,倒是看不出有什麼的樣子。
直到她掀開黑布,才露出其下的四個扁平的小盒子來,不高,難怪看不出什麼。
而此刻,李輕歌走到了木盒前,將木盒依次打開,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在哪個盒子裡。
而她背對着衆人,再加之她剛好處於天光的明暗交界處,火把的光亮偏於人羣這幾處,也並未能照亮她那處許多,衆人並不能看見那盒子裡到底是什麼,她的動作也並不能全然瞧見。
但看到這黑布之下的東西時,宣綾靖與慕亦弦便已經大抵有了猜測。
四個盒子,而那盒子長寬剛好聖旨攤開的大小,想必,所放之物,正是四國詔書。
李輕歌拿着阿越師兄的掌心之血前去詔書那處,難不成是要用詔書驗證掌心之血的真假?
還是說,各國詔書,加上他們的血,便能達到殷杬的目的?
可她怎麼從未有見典籍記載,更是不曾聽說,各國詔書與血液加在一起會有何作用呢?
更何況,東淵的先帝遺詔,明明是假的,是阿弦另外書寫的一份啊。
宣綾靖不禁又想起連安王有意留下的那句話來——“無關真假,別有用途”。
到底……是什麼用途呢?
宣綾靖此刻尚未思量透徹,連安王的眉宇卻已經擰了起來,不是因爲痛,而是因爲李輕歌此刻所站之處。
因爲,她此刻所站之處,正是那日殷杬讓他將先帝遺詔攤平放於手中驗證真假時,所站之處!
果然有問題!
連安王眉頭緊擰,可此刻,他又根本不知道殷杬到底要做什麼,實在是疑雲密佈心頭。
聶成祈又被殷杬制的死死的,既然知曉了聶成祈的身世,他自是知曉此情此景,根本由不得他阻止,也由不得他們破壞什麼。
而殷杬所要的掌心之血顯然不是什麼簡單之物,否則,西殊太子殿下不致於面色煞白,乍看之下,竟是比他與聶成祈還要虛弱。
而此刻,李輕歌不知做了什麼,已經從那木盒處回到了殷杬身旁,微微點了點頭,殷杬這才示意那手下將連安王放了,又將飛玄笛遞還給聞人越。
聶成祈卻仍舊被他緊緊脅迫於手,殷杬目光陰寒地看向了宣綾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該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