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人只簡單應了個是,但嗓音卻有些不自然的沙啞,依稀能覺十分滄桑。
靜穆王連忙解釋道:“此人喉嚨也被大火酌傷,因此聲音有幾分怪異,還請太后勿怪。”
太后微微揉了揉額角,顯然已經被這措手不及的鬧宴惹得心煩,看了看藺翔,又看了看宣綾靖,隨後道,“那你便也爲月寧縣主算算。”
“是。”
靜穆王慕亦臨不知在想什麼,神色柔和,但眸光卻有些幽深。
而慕亦弦不動聲色地看着外面,除卻方纔羅成提及宣綾靖那一刻噴薄而出的殺意,慕亦弦好似對這一切,完全無動於衷。
宣綾靖卻暗中飛速思緒,將靜穆王的突然出現與自己心頭的計劃再次默算一遍,才又不動聲色地看着眼前這一切發展。
她本只想借師兄卜算的命隕之相,改變她與慕亦弦聯姻的孽緣伊始,卻沒想,竟還有人暗中算計,牽扯出這麼多是是非非。
羅成絕不會無緣無故剛好在太后傳喚時神志不清。
只是不知,那暗中之人,究竟是誰?
宣綾靖暗暗蹙了蹙眉,卻思索不出個結論,難道……會是靜穆王慕亦臨?
宣綾靖尚在思量,便有宮女將寫着雲夕玦生辰八字的宣紙端到了那幕僚的面前。
只見那幕僚一雙手滿是皺紋與傷痕,從懷中掏出三枚銅錢,卻只握在手中搖了搖,便灑在紙上。
繼而,便聽見他沙啞怪異的聲音響起,“死卦,此生辰八字已死。”
藺翔頓時陰測測一笑,看着宣綾靖的目光猶如看着死物。
靜穆王慕亦臨卻暗露一分詫異,又迅速斂下。
因爲常年在師父跟前的耳濡目染,宣綾靖卻明顯聽出了他與藺翔所說的差異。
藺翔所說,是生辰八字之主已死,而他所說,卻是生辰八字已死。
宣綾靖不知這二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同,但卻總感覺靜穆王此刻帶着另一個會卜卦之術的人前來絕不單純。
宣綾靖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幕僚隱藏在披風下帶着面具的臉,她剛剛,竟然覺得那怪異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熟悉。
這幅情景,太后不由地擰緊了眉頭,實在有些搞不懂眼前的情況究竟該怎麼解釋。
殊月臺中的所有人也是疑惑不解,就連慕亦弦都有幾分詫異地看了看宣綾靖。
明明還活着的人,一人算錯尚且還不足爲奇,二人皆算出死卦,未免太過奇怪!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那幅可以證明眼前之人確實是月寧縣主雲夕玦的奉茶圖,太后終於滿是頭痛地問道:“你們二人都說雲夕玦是已死之人,但她現在活生生站在衆人面前,怎麼,你們誰能給哀家一個說法?”
藺翔頓時冷笑道,陰狠道,“太后,羅成那人貪生怕死,買通他不奇怪,更何況平北郡王本來就是北彌人,爲她遮掩身份更是不足爲奇!現在有兩個人都算出月寧縣主乃是已死之人,還不足以說明她的身份存在問題嗎?!如果她真的不是雲夕玦,甚至是羅大人先前所說的……北彌皇室餘孽,我東淵如此姑息,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聽他之言,殊月臺衆人都覺得確實有點道理,因爲實在無法解釋已死之人卻活生生站在眼前這一幕,除非,她不是月寧縣主本人。
一切情況,似乎又偏向了藺翔之言。
殊月臺諸人都滿是懷疑地盯着宣綾靖,包括坐在上位的太后。
就連慕亦弦都有些遲疑地看着她,似在思量她的身份。甚至,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一股冰冷的殺意,好似一旦確定她是北彌皇室餘孽,慕亦弦便會殺機四起。
宣綾靖暗暗抿了抿脣,脣角的冷意宛若冰霜,暫且不論是何人在背後控制羅成,目的又是什麼。
只要想起上一世藺翔害的雲府滿門犧牲,甚至被藺翔暗中在太后同意下,陰狠地挖墳燒骨,以煉就他的卦道,他就必須死!
這該死的藺翔竟然提前出現,還是在這如此相似的一幕中,她,絕不會放任他,讓他再有機會對付雲府。
宣綾靖剛要開口辯駁,就在這時,那沙啞的聲音卻又突然響起,“此言差矣!生辰八字已死,不一定代表人已死,卦象顯示,此女有命隕之相,且此刻已經香消玉殞,但若曾有高人爲其破命,令生辰八字死而破其命隕命數,那便可躲過死劫。藺氏風卦,應該聽說過破命之術吧?”
“什麼?!”藺翔明顯大吃一驚,而後怒道,“你在胡說什麼?”
慕亦弦遲疑的頓了頓,沉冷的目光微微一斂,繼而又下意識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宣綾靖亦是驚詫至極,她雖不曾與師父學過卜算之術,但也從未聽師父提過改寫生辰八字之事。
難道阿玦真有命隕之相,纔會紅顏薄命的嗎?
不待宣綾靖思量清楚,便又聽那沙啞的聲音繼續道,“既然此女曾有高人破命,用生辰八字已經推算不出她的生死。”
沙啞的聲音剛落,藺翔憤怒的聲音便緊接而起,“胡說八道,破命之術乃破除劫難之法,哪有改寫生辰八字的?!你休要狂言!”
太后頓時眉黛微擰,雖然聽不懂那些卦象專用言辭,但大致也明白了一個意思,那就是藺翔與他都以生辰八字推算的生死根本做不得數,因爲這月寧縣主很有可能經過高人相助,設法令她的生辰八字顯示她已經死了,用以瞞天過海破除她的命隕之相。
加之藺翔的反駁,太后一時也不知該信誰,不由問道,“那該如何?”
“既然有人證實此女正是月寧縣主,那就讓在下和這天術大人取她一發,以發倒推她的生辰,自然可證她是否是月寧縣主,也可推算她的命數。”
“頭髮也能卜卦?”太后明顯有些不信,殊月臺衆人更是聞所未聞,驚詫地看着那全身罩在黑色披風中完全看不見的人。
“能。”
太后詢問地看了看藺翔,藺翔遲疑片刻,才點了點頭,“確實可以。”
隨後,藺翔陰沉地看了一眼宣綾靖,脣角裂開一抹詭譎的寒笑,直教人毛骨悚然,那狠戾的眼神,彷彿再說,他一定會讓她死。
宣綾靖淡淡回了他一眼,誰生誰死,還未可知!
“那你們二人就試試吧。”太后說完,便吩咐宮女端上剪刀。
見此,宣綾靖只好割下兩縷頭髮,由宮女遞到藺翔與那幕僚面前。
隨後,便見他們二人各自取過頭髮,一陣衆人看不懂的做法之後,便見那繞着三枚銅錢的頭髮忽然燃燒起來,繼而,銅錢一動,落在了地上。
而衆人雖然不懂,但表面看去,二人銅錢所落卦象,竟是一模一樣。
藺翔不敢置信地驚呼一句“這怎麼可能!”隨後便怔怔跌坐於地,神色極爲猙獰地看着她,眼中,滾滾殺意肆意翻涌,卻突然,閃爍過宣綾靖有些看不懂複雜。
宣綾靖暗暗皺了皺眉,腦海中緩緩閃過上一世所調查出的藺翔對雲府那般喪心病狂的端倪。
那幕僚卻恍若未覺,仍是沙啞平淡地道:“此卦顯示,此女躲避天命,遮天之眼,殘活於世,但命隕之相仍若隱若現,只怕那高人破命之術也無法完全破除,此女日後,仍有死劫。此卦,與依生辰八字所測之卦,遙相呼應,有所關聯,可證那生辰八字乃是此女。”
聽及那沙啞的聲音提及“死劫”二字,慕亦弦感覺自己心口突如其來的窒息了片刻,好似他多年前曾親眼所見那痛徹心扉的一幕,可待他細尋,卻又毫無蹤跡。
聽着那幕僚的一番話,宣綾靖的目光不由從藺翔身上轉而移到了站在一旁的靜穆王慕亦臨身上。
那幕僚這一番言語,完全推翻了藺翔的所有反駁,既證明了她確實是雲夕玦,又證明了她確實有命隕之相,完完全全地幫了她。
也讓她確定了靜穆王此來的目的,竟然與她,不謀而合。
可是,這幕僚,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