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問話,嗓音淡然,卻有一股難以忽視的威儀。
藺翔陰沉着臉,目光邪冷至極,卻桀驁不已,“太后,老臣卜卦從未出錯,月寧縣主生辰卦象,是死卦!月寧縣主已經死了!她絕對不是月寧縣主,而那羅成不過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說辭前後不一,根本不足爲信!”
藺翔所言,也並非沒有可能。
一時間,殊月臺裡的諸人都低聲交流起來,儼然是在商討月寧縣主的真假。
宣綾靖淡淡掃了一眼諸人懷疑交談的情狀,隨後,卻是抿了抿脣,憤憤道,“回稟太后,殿下已經證實羅大人先前確實是神志不清,才胡言亂語,幸好羅大人清醒過來,才能爲臣女洗清污衊,可如今事實俱在眼前,天術大人卻仍舊非要說臣女已死,臣女不是雲夕玦,不知是何居心?
藺翔目光陡然轉向她,瞳眸中翻騰着幾乎瘋狂的殺意,只差洶涌而出。
“妖女,你騙得了所有人,但卻騙不了我!老夫行卦多年,豈會被你所騙?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欺瞞太后!太后,老臣衷心爲您多年,豈會胡言亂語。”
宣綾靖卻忽然沮喪地嘆了嘆氣,儼然一副無力再爭的模樣。
嘆息片刻,她才低沉至極地反問道,“天術大人非說臣女有心欺騙,難道父親會不認識自己的女兒嗎?難道非要誣賴臣女是北彌餘孽,令東淵將臣女就此誅殺,纔要死心嗎?”
言罷,宣綾靖好似做了什麼決定,清透的雙眸陡然充滿堅毅決絕,錚錚言辭,“臣女雖是一介女子,但也是將門之後,不會容人隨意誣賴!就算能堵住羅大人之口,堵住天下人之口,但在家父心中,臣女就是雲夕玦,父親一生忠心赤誠,肝膽可鑑,若因臣女被污衊而存在污點,實乃臣女之不孝,君若要臣女死,臣女雲夕玦甘心赴死,但絕不揹負他人罪名,請太后明鑑!”
言罷,她閉口不再多言一句,一片慷慨赴死之態。
可她的話,卻令殊月臺中猜疑叢生。堵住羅大人之口,分明是在暗指羅成先前遇刺一事。
本來是一場爲慶功外加選妃的宴會,卻因月寧縣主自曝命數之事,而牽扯出假冒月寧縣主之事,又加上刺客之事,這一場晚宴早就不復本意。
整個殊月臺的諸多貴女心中都在嘀咕,也在低聲商量着眼前的少女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月寧縣主。
可羅成呆滯時的言辭,與被太醫救醒之後的言辭,衆人當然更相信後者,可就是如此,天術大人卻仍舊指認眼前之人不是月寧縣主雲夕玦,再加上羅大人遇刺,分明是有人不願讓羅大人說出真話之事,不免讓人猜測,此事並不單純。
而就在此時,殊月臺外,卻突然傳來一聲通傳,“靜穆王求見太后。”
宣綾靖稍有一愣,她明明是讓素鳶以求救之名,請求在清林苑的連安王慕亦淵將殊月臺之事轉達雲凌老將軍,順便也讓連安王知曉殊月臺所發生的刺殺一事。
怎麼連安王和雲凌老將軍尚未到來,反而是靜穆王去而復返?
宣綾靖暗暗皺了皺眉,便見靜穆王慕亦臨大步走入殊月臺中,而他身後,竟是跟着一個全身都罩在黑色披風中的人,只餘從披風帽子兩側披散而下的蒼蒼白髮,顯得格外刺眼。
“臣弟參見太后。”
太后微微擡了擡眉,神色間頗有幾分不耐,“老三,你有何事?”
靜穆王慕亦臨卻是溫和地笑了笑,“回太后,臣弟剛出宮門,便聽說了殊月臺的事情,又剛好碰見了平北郡王。平北郡王擔憂女兒,便拜託臣弟將此畫卷奉上。”
太后示意宮女遞上,打開一看,那畫中所畫,正是一副父慈女孝的奉茶圖,而那畫像頗爲陳舊,一看便是有些年份,畫下題字,正是女雲夕玦賀父生辰之喜。
而那畫中女子,正是眼前那跪在堂中請命之人。
此畫陳舊,筆墨早已乾的徹底,絕不可能是臨時補畫。
平北郡王此舉,分明就是爲了證明這是他的女兒雲夕玦,才託靜穆王奉上此畫。
太后沉默地將那畫像吩咐宮女遞到藺翔眼前,藺翔打量了一眼,明顯有一剎那的驚訝,隨後卻大怒疾呼,“這不可能,我的卦象不會出錯!這定是他們父女一起策劃好的,企圖矇騙太后。”
宣綾靖沉默地看着散落在地的這幅畫,卻不由地抿了抿脣。
素鳶只是隨她入宮的侍女,想要單獨出宮根本不易,先前她讓素鳶去請求尚在宮內清林苑的連安王將殊月臺的消息告知雲凌老將軍,也確實是想讓雲凌老將軍奉上一些證明她現在這幅容貌正是雲夕玦的證據。
既然雲凌老將軍已經有了動作,那看來……連安王的動作,也不遠了。
宣綾靖暗暗斂了斂眉梢中的寒意,靜靜地看着這幅奉茶圖。
這幅畫,不是旁人所畫,而是兩年前,她和阿玦共同執筆,爲雲凌老將軍賀壽所繪。
她不由地輕輕撫摸着這幅畫卷,眸底泛起幾分回味與懷念。這幅畫,在上一世,她頂替阿玦身份到達東淵時,雲凌老將軍便親自燒燬了,甚至補畫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奉茶圖,卻將那畫中的女子換成了她宣綾靖,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這一世,竟能再次見到。
靜穆王慕亦臨冷冷地看了一眼藺翔,卻頗帶幾分質問地道:“聽聞天術大人剛從西殊遊歷歸來,便在殊月臺上演了一場活人算死的好戲,本王向來佩服卜算之術,剛好,府中近來剛收了一名懂卜算之術的幕僚,不妨讓臣弟的幕僚也爲月寧縣主算上一卦,孰是孰非,自見分曉。”
靜穆王的話,頗有幾分深意,在場聽懂的人不多,但太后卻絕對聽明白了。
只見太后眉眼間凝起一抹寒意,然而更多的卻是疑色,卻不知是對靜穆王還是對藺翔,而後,便見太后目光轉向那全身罩在披風中,直直站立的人,十分不悅,“怎麼,三弟府中的幕僚竟如此不懂禮數麼?”
靜穆王連忙歉疚地賠笑道,“太后恕罪,此人曾被大火燒傷,渾身全是傷痕,以致全身僵直,無法彎曲,就連面上都被燒的面目全非,適才,臣弟才讓他如此裝扮,以免驚擾太后。”
太后頓了頓,遲疑地看了看那全身罩在黑色披風中的人,眸光幽冷一片,卻沒再追究不懂禮數之事。眸光似有若無地打量了一眼靜穆王慕亦臨,隨後凝聚在那幕僚身上,意味不明地問道,“你也會卜卦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