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近香立刻呆在當地,渾身緊繃,一動不敢動。耳邊張敞的聲音傳來,溫柔而蠱惑,“近香,讓我照顧你吧。”
近香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真想隨了自己的心意,順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可是眼前突然出現霍惟義他的那張臉,冰冷而刻薄,無比厭惡和鄙夷地看着她,看得她一個激靈,所有的遐思立刻碎落一地。
輕輕拂開張敞的手,近香站起身來,一句話不說,低着頭只管往前走。小路溼滑,心煩意亂的她一時不察,竟然踩滑了,眼看着就要掉進荷塘裡,張敞的大手竟牢牢地攬住了她的腰肢。隨後另一隻大手也環了上來,把她牢牢地禁錮在他的懷裡,在她頭頂柔聲道:“爲什麼不說話?”
近香知道她應該掙開他,可是她的心阻止她這樣做,於是她就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張敞也沒有了聲音,就那樣抱着她,月色迷濛,夜風沉醉。過了許久,張敞的聲音才又在近香頭頂響起:“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近香依舊不說話,張敞也不勉強,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擔心我們身份懸殊,只能開花不能結果,我說的對不對?”
近香心中一動,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聽張敞又說道:“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就是這樣想的。可是我要告訴你,我們的感情,可以開花,也一定會結果。”
近香回頭:“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張敞看着她,很認真地笑道:“因爲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我比任何事情都確定,也絕對可以做主。”
“可是……”近香還想說什麼,卻被張敞截了過去,他很篤定地對她說道:“沒有可是,我的父母都很開明,他們只盼着我能有個溫暖的家,絕不會對我的婚事橫加干涉。更重要的是,你應該相信你自己,你這麼好,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近香追問道:“那萬一他們就是不同意呢?”
張敞笑道:“沒有萬一,就算有這個萬一,我也會讓它變成沒有。你放心,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我放什麼心”近香別過臉去,卻聽得張敞一陣竊笑,立刻明白過來,剛纔的這段對話已經明明白白暴露了她的心思,張大哥實在是太過狡猾頓時臉上燒得慌,使勁掰開張敞的手慌忙跑開了。
這次張敞沒有再追上去,只是不遠不近地在她身後跟着。只要知道她心裡確確實實是有他的,他就放心了,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近香回到房間,關了門倚坐在牀前的榻上,臉上的紅霞還沒有退去,一雙笑眼裡面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甜蜜。原來張大哥也喜歡她,不是兄妹那樣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他說他們家裡不會有門戶之見,說他們的感情可以開花結果,她可以相信他嗎?
一整天晚上,近香躺在牀上,一會兒咬着嘴眉開眼笑,一會兒拉着嘴愁眉緊鎖,折騰到深更半夜才睡着了。不過第二天一早,她還是出了門,去找人幫她修葺她新買的鋪子。
晌午時分回到太守府,張敞也在。近香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些話,那個懷抱,臉上一紅,萬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想裝作沒看見他。張敞看她這樣子,忍住笑道:“你跟我來。”
近香渾身一僵,乖乖地跟着他往後面走去。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張敞才停下來,轉過頭臉色不佳地看着她:“你上午做什麼去了?”
近香一驚,他知道了?於是試圖掩飾道:“我出去走走。”
張敞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只是走走?”
近香心知瞞不過去,乾脆和盤托出了,“我買了一處店鋪,今天出去找人修理。”說完擡着頭直勾勾地望着張敞,頗有些大義凜然的意思。
張敞板着臉繼續道:“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
近香低下頭,“怕你會不同意。”
張敞看她一臉我錯了隨你怎麼處罰的樣子,終於繃不住啞然失笑,“我爲什麼會不同意?”
“啊?”近香迷茫擡頭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他不會不同意?也就是說他也覺得他應該搬出去?那他的意思是?
張敞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忙笑道:“知道你是個財迷,把鋪子開起來,無事的時候支使個丫鬟去看着,有時間呢你就自己去轉轉。省得你閒着無事胡思亂想,又可以賺錢補貼家用,這不挺好的嗎,我爲什麼會不同意?”
近香沒想到他是這麼個想法,頓時他的形象更加偉岸起來。他知道她在想什麼,還會照顧體貼她的想法,這樣的他,她怎麼能不喜歡?
張敞放柔了聲音又道:“喜歡做什麼就去做,我都是會支持的。”說完這話,他覺得近香怎麼着也應該一臉感動吧,沒想到她竟一扭頭,跑了。
片刻之後,近香有跑了回來,懷裡抱着一個包袱,看起來很沉的樣子。張敞連忙上前接過去,一邊輕聲責備道:“要拿什麼重的東西叫我就好了,這是什麼?”
近香笑道:“一千錢。”
張敞立刻臉色一變,“我都說了不用你還。”
“張大哥你先別生氣,先聽我說。”近香忙笑着解釋道:“你說你不在乎門戶之見,我們是一樣的,可是欠人錢的時候總會自矮一截,所以我把這錢還給你,以後我們互不相欠,可以有個利落對等的開始了。”
張敞先是一愣,隨即心頭狂喜。他就知道他不會看錯人,近香果然是有靈性的,這樣的她,不正是他這麼多年一直在找尋的嗎?於是他笑着把包袱從右手換到左手,騰出右手來牽起她的手,柔聲道:“錢歸我,我歸你了。”
近香柔柔地反握住張敞的手,然後放開,跟他肩並肩走在荷塘邊上。她想,事情也不會更壞了,爲什麼不隨了自己的心,去賭一賭?就算輸得一敗塗地,她也不會後悔。
他們之間的這點事情,自然瞞不過府裡衆人的眼睛。近香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沒有一個人嘲笑她不自量力妄圖高攀,所有的人,都樂見其成。近香剛進府的時候,張敞給她找來一個丫鬟,近香知道自己不是被人伺候的命,於是就拒絕了。現在,張敞又給她領來了一個,說是王管家極力推薦的,聰明伶俐得緊,先帶過來熟悉一段時間,如果合適的話,讓她以後幫忙去看着近香的鋪子。
近香進府以後就發現,府裡的家丁很多,丫鬟很少,這個叫做環兒的丫鬟不知道是王叔從哪裡找來的,果然十分伶俐。
張敞讓近香帶着去看了她買的店鋪,看着那麼丁點小的店面直皺眉,側頭對近香說道:“這也太小了些,不如換個大一點的?”
近香道:“這個就挺好了,我就賣些釵環首飾,幫人梳梳頭,要那麼大的鋪子做什麼?上次我來的時候還烏漆抹黑的呢,現在總算乾淨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張敞點頭,於是兩個人開門進屋。看到屋裡的結構,張敞才覺得這錢花得也不算冤枉,回頭對近香笑道:“你準備怎麼整治?”
近香心裡沒譜,這些天她也看了一些賣胭脂水粉的鋪子,看起來很簡單,可是落到她頭上就弄不規整了,於是回道:“僱個人幫忙弄吧,我也不會。”
張敞又把整個屋子環視了一週,笑道:“你準備出多少工錢?”
近香低頭算了算,不確定地回道:“五百錢?”
張敞認真地點點頭,“我看差不太遠。”然後又道,“不如你給我五百錢,我來幫你弄?”
“啊?”近香吃驚地看着他,“你會還做這個?而且你不是很忙?”
張敞笑道:“看着這個小破屋在我手下變得漂漂亮亮的,多開心的一件事情啊我就喜歡做這種事情,而且還有錢拿。”說着朝近香伸出手,“定金拿來。”
近香搖頭:“沒有錢。”
張敞做大驚狀:“難道要我做白工?”
近香噗哧笑出聲來,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要驗收以後才能支付工錢,以防萬一你偷工減料。”
兩人嘻嘻哈哈地演了一陣子,最後在張敞的強烈要求下,近香把裝修店鋪的任務交給了他,工錢是四百九十九錢,剩下那一錢是近香作爲介紹人的回扣。
店鋪還沒裝好,太守府倒是有客人上門了。來的人是阮瑜,專門找近香來的。近香在昌邑沒什麼朋友,雖然跟她不熟,但是有人來找,也是件高興的事情,於是熱情地接待了她。
近香在霍都尉府裡呆過一段時間,又在宮裡住了大半年,對夫人娘子之間的這些虛禮倒是能應付自如了。熱情地招呼阮瑜在花廳坐下,讓環兒幫忙奉茶上點心,總不能失了太守府的顏面。
阮瑜今天穿了一身湖綠色的羅裙,腰間垂着翠色玉佩,走起路來叮咚作響,煞是好聽。
近香見了,笑着讚道:“阮娘子的這個玉佩聲音清脆,真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