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內幾個法廷尉的大人陪着笑臉看着手捧燕窩粥的侯霖,這些曾經在侯霖眼裡高不可攀法不容情的大人們現在裝的像孫子一樣小心翼翼的問着侯霖事情,說是詢問,不如說是求着候霖給那位王公子洗脫洗脫嫌疑,侯霖也心安理得,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着話。
“不知侯都尉可看清楚那幾個人的容貌麼?我身後這老者可是長安城裡首屈一指的畫師,只要說個大概印象,保準能替侯都尉討回個公道!”
官居正六品的左法丞宋立鬆奉承一笑,旁邊幾個法廷尉的大人也都唱起了紅臉,一片附和聲,兩句話不離侯都尉,幾乎把侯霖不到一百五十斤的身子捧到天上了。
都尉?呸!一個小小的從七品都尉而已,除了那些小吏見你喊聲大人,在這龍城內從七品算個官?
宋立鬆心裡快把侯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表面上卻阿諛到了極致,幾次想奪去侯霖手中的燕窩粥幫着吹涼,都被侯霖蹙着眉頭打斷了。
這些在官場左右逢源的老狐狸既然能紮下根,這臉上的功夫自然不會差。
“宋大人,當時剛過卯時,現在這個季節日出何時大人比我清楚?除了一個鼻子兩個眼,學生什麼都看不清。”
侯霖搖了搖頭,像是被爲難到了極致,守在門口的幾位大儒素來對這些官員不喜,看到這情形便直接下了逐客令,別說和善面孔,這幾個在法廷尉鐵面冷血的大人進來連張凳子都沒有,一名白髮蒼蒼的大儒更不客氣,連口都未張,一甩長袍擺出個送客的手勢,幾個法廷尉的大人只能捂着腦袋快步離去。
“你安心歇息,這幾日來訪的人能擋的我們幾個老頭子都給你擋住,雖是出了這檔子事,但五日後還是得接過旨令去西涼,天子金口,不得有緩。”
那名白髮蒼蒼的大儒看到侯霖目光柔和了幾分,叮囑侯霖不可因爲天子的恩寵就自滿而耽誤自己的才學。
侯霖忍着疼痛把燕窩粥隨手擱在一旁,爬起身來鄭重的鞠了一躬。
長安法廷尉。
王煥然眯着眼睛坐在一旁,手指擱在雪杉案臺上輕輕敲打,旁邊一名身着四品紅色官服的長鬚男子眉關緊鎖,直到旁邊的洛子茶涼淡了後才緩緩開口道:“此事已上達天聽,非是我法廷尉可化小的事,不違心的說,徐某也不信此事是令公子所爲,但偏偏那叫侯霖的學子和令公子有些淵源,這京畿之地,流言紛紛無孔不入,鑽進了朱牆裡,也不是徐某能封住的。”
王煥然舉起涼茶,輕輕抿了口便又放下,笑臉說道:“還望徐大人不負衆望,早日將真兇捉拿,若真是我家犬子所爲,也別受人權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本司空知道外面多少眼睛都盯着這件事,也不想讓徐大人爲難。”
徐任之剛觸到茶杯的手指一抖,停下了想拿起茶杯的手,正欲開口卻看到王煥然起身行禮道:“多勞徐大人費心了。”
徐任之趕忙還禮,低着頭把王煥然送至法廷尉外,一直看着馬車遠去方纔長吁一口氣。
旁邊一名法廷尉的大人探頭好奇道:“王司空向來不與我法廷尉來往,今日這番前來是爲了洗脫嫌疑?”
徐任之苦笑的摘下官帽,將帽上那顆有指甲蓋大小的玉珠放在手心把玩,心中仍是回想着那句‘本司徒知道’。
回過頭看着這個多年的老搭檔輕聲道:“三公啊,哪裡是我們小小一個法廷尉能得罪起的。”
那名大人笑道:“難道閻王爺也有怕的人?”
長安城裡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漢子最怕的不是那些鐵甲橫槊的禁軍,也不是號稱封正刑罰的刑部,唯獨這座在長安城南邊的法廷尉是他們聽到都抖三抖的閻羅殿,進了閻王殿管你大鬼小鬼,不脫下一層皮誰都別想出來,而這閻羅殿當家的四品庶法司徐任之就是這些人口中的白麪閻王爺。
“陽間閻羅殿,長安閻王爺。卻抵不過那些三公九卿,可笑可笑,目無王法不過如此”
言瑾踮着腳尖,從醫館的瓦牆上跳了下來,乘着門口曬太陽的幾個老夫子打瞌睡的功夫做賊一樣悄悄跑進侯霖的房間。
“我說你好歹也是將門子弟,怎麼跟過街老鼠一樣。”
侯霖手裡拿着一本泛黃兵書,頭也不轉的說道。
“怎麼、還生我氣啊。那幾個兄弟都是經常做這勾當的,知道輕重,否則你還能安心躺在這看書?”
言瑾撅起嘴,瞧了一眼侯霖臉上的傷勢:“表面上有點淤血,沒傷到筋骨,等上路時就好的差不多了,你應該謝謝我纔對,昨天我花了點銀子請王林的貼心軍師在醉仙閣點了一桌,用了三個時辰的威逼利誘才套出點消息。你知道王林那孫子多陰險麼?我聽了都替你害怕!”
言瑾見侯霖轉過身裝睡,就俯到侯霖耳邊嘿嘿一笑:“他想把你扔到學士府的糞坑裡,然後親自去撈你!到時候就算陛下再看好你的才華,也絕不可能啓用一個掉進污穢之地的人。
還沒等候霖開口
言謹就繼續開口道:“不過王林那小子最近都沒出過門,聽說被他老爹關了禁閉,說實在的你已經佔了上風,見好便收吧。”
侯霖點了點頭,略微自嘲道:“能讓大司空幾日在長安城各個府邸奔走,也算是換回點顏面。”
正當兩人皆沉默時,醫館門口有一名年輕人輕叩房門,別說侯霖,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言瑾都是一驚,這事情若是讓有心之人聽去,只怕還沒等侯霖草雞變鳳凰,就要被狠心的貴人從扶桑樹上踹下去了。
“學士府鄧芝卿惶恐,打擾幾位夫子午歇,還望勿令責怪。”
言瑾對侯霖點了點頭,蜻蜓點水般迅速從後窗掠出,聲響如絲,侯霖又撿起兵書佯作無事。
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早被這幾個大名鼎鼎的儒師板臉擋在外面,可這鄧芝卿卻讓幾個老學究露出笑臉招呼進來
鄧芝卿氣宇軒昂,一襲白衣更是襯他溫潤如玉,翩翩君子,對着幾個大儒更是恭敬的拱手行禮後方才大步踏入院子。
“平時你也沒少照顧我們幾個老頭子,我那個孫女可是很鐘意你呢!要不我扔下這張老臉去求求你父親,到時候可就是一家人呢!”
幾個平日板着臉的老夫子都笑了起來,全無平日持青卷,頌聖賢的儒士風範。鄧芝卿只是笑了笑,既不窘迫、也無得志之意。他知曉前幾次多少人被攔在院外,明白這幾位無權卻德高望重的當世大儒多器重屋裡那年方即冠的青年。
躊躇片刻,鄧芝卿輕語道:“學生知道幾日來多少朝中顯貴都被攔在院外,但身有父命,不得不從,還望幾位老師能網開一面,讓我能進屋與這名學弟一敘。”
坐在太師椅上的大儒擺了擺手,鄧芝卿踱步進入屋內。侯霖早就聽見幾人談話,白衣玉冠讀書郎鄧芝卿他在學士府內就已聽聞此人名號。和一些靠家族蔭德考才能進入學士府的學生不同,這人居然混做布衣,與那些寒門學子一同考入的學士府,此人也並不屑與那些世族豪門的酒足飯袋交往,更多時還是喜愛自己一個人沉浸在學士服的天錄閣裡
侯霖對此人倒是有些敬意,世族出來的才俊,比起寒士裡偶出的英傑,眼界和見識都要寬闊的多。
“叨擾學友清休,鄧芝卿先賠一禮。”
侯霖放下兵書,從牀榻上坐起,打量着這頭戴白玉冠的俊秀讀書郎,好一個翩翩玉冠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