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湘州地界最大貿易所在地,相月城與商洲爻陽,耆洲平沙並稱世間大陸黃金鐵三角,是掮客商人商資貨物的最終集散地。
而湘洲又因是三大洲域中人文氣候最爲溫和的一個洲域,人口生物種類遠比其他兩大洲多得多,繁華熱鬧程度一直穩居平沙爻陽之前。
曾經的相月城,商鋪林立,貿易興隆,早市夜市連着開,茶樓、酒肆、瓦子錯落有致,掮客商人,貨腿子絡繹不絕,商品種類更是多不勝數。
各種農產品、藥材、瓷器、鐵器、甚至一些神話故事裡的法寶,都能在此找到。
此外,這裡還匯聚着各界能人異士,法師、宗師、秘術師比比皆是,許多小妖小鬼也習慣於在此幹活營生。
全盛時期的相月城人口高達百萬之衆,是平沙爻陽總和的三倍。
就是蟲災剛發生的頭一個月,來此經商貿易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很多沒見過蟲人的,都以爲這只是一場小災小難,不會對整體生活有多大影響,一些滑頭商家更是打起蟲人的主意,製造各種衍生品,想要從中獲取利益。
百姓們會這麼想,也是有緣由的。
世人皆知相月城城堡內供養着一大批神魔鬼怪,能人異士,只要有違天理的事出現,城主就不會事袖手旁觀。
更何況蟲人一出觸犯的就是成百上千人的命案,無論天理人倫,都沒法原諒,定然會有正義之士將其繩之於法。
一開始蕭牧也是這麼認爲的,覺得自己手中神魔異士無數,怎會怕了只蟲子。
可經過幾次交鋒,死了好幾萬人後,他總算認識到了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那些平日裡把自己鼓吹得震天響,說自己如何如何厲害的傢伙,一旦到實戰,就成紙做的葫蘆,一吹就破。
就是號稱人間無敵的神魔宗師,在蟲人手下,也過不了幾個回合,便被嚇得魂飛魄散,灰溜溜跑了,說什麼回去搬救兵,搬了大半年,什麼都沒搬到。
最後還是元滿出的主意,讓他下令封城,讓所有人先躲起來保住性命,然後再想別的法子。
蕭牧覺得兒子這法子雖荒誕,卻也是沒法子中的法子,便下了封城令,關閉城中一切貿易往來,並禁止所有人出門。
一道命令下來,有人照做,也有人置若罔聞。
相月城能有今天,除了封城令,很大一部分得益於蟲人們不遺餘力的瘋狂屠殺。
當人們都意識到自己的弱小,自然就不敢再冒頭。
而相月城堡作爲全城最高統治中心,其位置坐落於城中最高端望月山頂,一直是城中百姓瞻仰膜拜的存在。
通往城堡的路一共有八條,就是最近的也得走上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很是磨人心智。
所以住在城堡裡的人,無論男女老少,資質慧鈍,都必須要修習一門功課——飛行。
故此,相月城堡也是世間大陸有名的修仙大戶,匯聚着三界各大宗師教長,負責教導堡內子弟術法,有時也會在城中或者世間大陸世家子弟裡挑選資質拔尖的入堡學習深造。
爲網羅天下奇才,各代城主還會時不時在城中舉行各項競技比賽,挑選能人異士作爲城堡的終身客卿。
而相月城堡終身客卿這名號,不僅是對個人能力的認可,還能憑這名號每年從城堡掌事手中領取一筆不菲的人才培育資金,是許多能人異士畢生的夢想。
作爲世間大陸唯一一座壽命長得出奇的城市,坊間還流傳着許多關於相月城堡的傳說和猜測。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城堡先祖湘洲府君文宣王與祈原龍君的故事。
有人說他們是師徒,也有人說他們是父子,更有人說他們是忘年之交。
各種話本謠言遍地皆是,黑的白的,紅的藍的,風風火火傳了幾千年,也沒誰出來給個準確的答案。
可無論怎樣,就憑得了祈原龍君庇佑這一條,相月城就有足夠的理由,穩坐“不落城”的稱號。
而城主作爲城堡甚至整個相月城的主人,一直由蕭家嫡系子弟擔任,蕭牧也不例外。
今天的蕭牧心情非常糟糕。
因爲他剛從夫人蕭氏口中得知,兒子不見了。
原來元滿昨天外出歸來發現從堡外救回的那個姑娘沒了蹤影,就問母親把她藏哪去了。
看着兒子焦灼的神色,蕭氏支支吾吾說出了他爹爲什麼趕張長月出去的理由。
元滿聽後大怒,什麼話都沒說,提起劍,便離開了母親的房間。
早上本該是兒子過來給母親問安的時辰,也不見他來。
一問才得知,元滿竟一夜未歸。
蕭氏嚇壞了,忙把這事告訴丈夫。
蕭牧聽了她的話,覺得是她想多了,說不定是孩子故意鬧脾氣,現正躲在堡中某個角落看戲呢。
這點小把戲,他小時候不就常用的麼。
蕭氏覺得這是最好的情況,怕就怕在他出去找張長月,一不小心被蟲人逮着,那就麻煩大了。
說歸說,也不敢耽擱,急忙囑咐底下人在堡內仔細搜尋,一個角落也不許錯過。
底下人收到命令,都忙活開來,在城堡中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查找,就是連衣櫃牀底也都不肯放過。
所以,當夢迴出現在城堡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緊張紛亂的景象。
誰都無法顧及這忽然多出的一個紫衣女人。
夢迴來這裡的目的很簡單,方纔吃早餐時酒販子跟她說了很多關於元滿和相月城堡的故事,她覺得城主應該是個非常有想法有主見有責任心的人。
作爲相月城主人,整件蟲災的經歷者,說不定會有她不知的線索。
而對於這個毫無頭緒的案件,夢迴的前期對策就是瞎逛蕩找線索,多問多瞭解總不會錯。
可她這一對策,在風狼彩娟眼裡就有了不一樣的解讀,覺得她這是變着法子找藉口去見早已不是她兒子的兒子。
其實它們想了一萬年都沒想明白,元滿雖在她身邊待過兩年,可並非親生,她對他的母子情結怎就這麼重了。
換着正常人家,別說養子,就是親生兒子,死了就代表着緣分斷了,就算再愛,也不該執着這麼長時間。
其實它們不懂夢迴的還有很多,比如爲什麼喜歡畫畫,爲什麼喜歡畫同一片風景千遍萬遍,爲什麼明明很厲害還要每天活在無相傘下……
而每次它們問她這些問題的時候,她都是以微笑和沉默作爲回答。
於是又令它們生出另一輪新的爲什麼,周而復始,從未得到過答案。
說句實在話,相月城堡是真的大。
與之相比,張家府院就顯得有些小的可憐,不及其十分之一。
只見那裡頭殿閣深深,廊房迭送,朱欄寶檻間曲砌峰山,亭臺樓榭裡松柏隱徑。薜蘿生佳木,蕙芝盡葳蕤。隨處可見琉璃吊燈,錦繡浮塔。盈盈祥光不盡,杳杳瑞藹無窮。異士高人滿座,桃李門生扎堆。讓人看着禁不住高呼一聲:嚯,好一座人間寶觀神仙殿!
夢迴出現在月議堂的時候,蕭牧和蕭氏正一臉焦急地等待着底下人的回覆。她的出現,讓夫妻兩怔愣了好一會兒。
只覺來人一身紫衣千尋瀑,眉如翠羽,膚若凝脂。臉襯桃花三月瓣,鬟堆霞藹暮色紫。眸光瀲灩似秋波,媚姿嬌嬈如春絮。玉手擎素傘,蓮步動秀肢。說是昭君,實比西施,九天仙女亦不過此。
這般出色的美人兒,不該沒有印象,可無論如何,夫婦兩也想不出她究竟是城堡中哪家客卿的家眷。
可無論是哪家家眷,身份都不會比他們高,見到他們不行禮也該問候一聲纔對,而不是擎着傘直挺挺站在堂中央毫不避諱地與他們對視。
“夫人是……”蕭牧率先反應過來,皺着濃郁的眉毛問。
“湘洲,夢迴。”
“主子說,她來是想問問你們關於長生丹一案的線索的。”彩娟撲棱着翅膀飛了進來道。
“你們這裡真亂,一點紀律都沒有。”風狼齜牙咧嘴昂首挺胸走了進來,在夢迴身旁坐下,直勾勾看着他們,模樣好不威風!
蕭牧覺得堂中人長得雖不錯,卻也不過一介女流之輩,問長生丹一案的事做什麼,難道相月城堡這麼多神魔妖怪能人異士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她能解決?
彩娟看出了蕭牧神色裡的狐疑,道:“怎麼,看不起我們家主子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們家主子可是桐玉宮玉景殿長老,只要她想,別說小小蟲人,就是你們一整座相月城的所有生靈生死她都能頃刻決定!”
“可不是!想當年神略大戰,多少曾威風八面的二代神祇消亡在主子手中,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居然敢懷疑主子的實力!”風狼不遺餘力地附和着。
經它們兩這麼一吹捧,本來還氣勢十足的夢迴瞬間弱了下來,十分慚愧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她不明白一個來查案的爲啥非得要把一萬年前的事抖摟出來,這有意思麼?顯得自己比較厲害還是咋地?可她也就只想找他們問一下線索,聊一下天而已。
方纔她與城主夫婦對視也並非刻意挑釁,而是,她想看看這一世元滿的父母長啥樣。
她覺得他們都很好看。
男的龍章鳳姿,氣宇軒昂,一身華袍威風揚,虎目炯炯有神,鷹眼爍爍閃光,身姿如鬆,腰桿如柏,端的一個富貴大老爺模樣。
女的面相飽滿,端莊溫婉,紫衣華裳裹身,翠翹金銀滿頭,好一派娉婷嫋娜身材,楚楚動人模樣。只是她柳眉深蹙,杏眼泛淚,似有什麼愁心事壓着,可儘管如此,依舊是說不出的纖柔媚麗,旖旎大方。
夢迴沒注意,也就多看了幾眼。然後就被風狼彩娟給誤會了,以爲自己是在示威,彰顯身份。
要不解釋一下?
就在她陷入極度懊惱境地的時候,兩傢伙也並沒閒着,見城主夫婦聽到神略大戰很吃驚,問他們是不是略族的時候,他們開始了新一輪的吹捧。
可謂是爲將自家主子推向三界第一強者寶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等她想要開口解釋時,發現此刻的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會被人誤認爲是來自強者的謙虛。
當她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她大發慈悲,拯救相月城,拯救蒼生的夫婦兩時,腦海中閃現的卻是聽到這些話的天顏和其餘六殿長老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覺得要真到那一天,還是就地去世比較體面。
空曠的月議堂靜得出奇,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面無表情的臉上,彷彿在期待着些什麼。
夢迴感到很是不自在。
風狼彩娟怎麼不說話了?
它們剛纔嘰嘰喳喳的都說了些什麼?
她現在需要做什麼?
……
懷着滿腹疑問,她擰緊眉頭,把目光轉向門外,故作平淡地說了句:“走吧!”結束了她這一趟相月城堡之旅。
其實關於長生丹一案的線索,蕭牧夫婦所知並不比她多。
這案件依舊是一團霧水,迷茫得不得了。
可她卻從夫妻兩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件急需解決的事,找元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