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

鳳凰浴火 萬物重生 月圓

月圓已是傍晚。

夕陽照進佈置的精緻美麗此刻卻滿是酒氣的房間。

雲風雲洛早就醉倒,雲風更是睡到了桌子底下。

雲希最早喝醉,被他們架到榻上去躺着了。

只有雲揚仍是坐着的,只是眼神已經有點渙散,支着手臂,看着雲雙,口中模糊不清的說着什麼。

雲雙趴在桌上,努力擡手去拿就杵在她面前的酒壺。

無奈手臂綿軟無力,怎麼也拿不起,不耐煩的她猛地揮手,將酒壺打翻,清脆的破裂聲響在殿中,酒撒了一地。

“來……人!去……拿酒!”雲雙撫着腦袋搖搖晃晃的站起,口齒不清的喊着剛纔被她命令不準進來的宮女。

古娜聽見聲音過來看見的就是一幅混亂的景象。

皺着眉趕緊上前扶住就要倒下的雲雙,嗔道:“怎麼醉成這樣?不是說千杯不醉的麼?”

只是雲雙不會回答她,因爲她已經睡過去了。

制止宮女們想過來接手,半抱半扶的,親自將雲雙挪到了榻上躺下。

安置好她,回頭,看見的是已經站起身的雲揚。

清亮的墨藍色眼珠,認真的表情,筆直的站姿。

除了雙頰的紅和滿身的味,根本不像是個剛剛喝過酒且醉的一塌糊塗的人。

古娜看着他,他亦不閃不避的回視。

一時間,殿裡響着的只有雲洛雲風雲希的不穩的呼吸聲。

爲什麼沒有云雙的呢?

因爲,雲雙已經睜開了眼睛!

她是疼醒的。

本已經睡着,可是卻突然從心尖傳來一陣尖細刺骨的疼痛!

疼的她猛地睜眼,可馬上有閉上。

因爲,眼睛似乎也要凸出眼眶般脹痛!

狠狠的皺眉,慢慢的蜷曲身體,右手成拳,緊緊的抵住左胸,左手手指大力的按壓眼球,想要緩解那種緩慢卻磨人的脹痛。

正在雲雙無聲的和疼痛抗爭的時候,古娜嘆口氣,開口:“謝謝你。”

“不用。我只是不希望樓兒有危險。”雲揚有點淡然,口氣沉穩。

“雖然你照我說的灌醉了她,留下了雙兒,可是,在雙兒沒有作出選擇的情況下,你不能是那個人。”

“可是現在她不省人事。很快她就要開始了吧。到那時候,又怎麼辦?”着急。

“到時候,我自有辦法。只是,”認真的看他,“雙兒還沒有想清楚。她還在爲你的事情難過矛盾。如果你又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不顧她的反對的意願,那麼,她會討厭你一輩子的。這些,你可能沒有想過吧。”

“我……我只是想讓她完整的屬於我。我不想讓別人碰她一下。”

“你錯了。雙兒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她屬於天下。她是屬於這個大陸的。她有使命的。你忘了嗎?”

雲揚還想說什麼,卻被一聲尖叫打斷。

媽媽在說什麼?什麼灌醉?雲揚又在說什麼?什麼屬於他?誰屬於他?又是什麼天下?不!她!她是自己的!不屬於任何人!她是自己的!她是平凡的!她沒有……責任……

“啊!!!”再也忍不住,腦子一片空白,不存在任何思想,整個身體感覺到的只有疼痛!

只有痛苦!

雲揚眨眼間就已經坐到了雲雙的身邊。

伸手抄起雲雙蜷縮成一團的身體,掌心貼着她的背,向她的身體裡注入真力,想爲她減輕痛苦,可是沒想到卻讓原本只是蜷縮着忍痛的雲雙更加痛苦的掙扎起來。

大力的掙扎,雲揚猝不及防。

手臂一鬆,雲雙已經跌在了地上。

頭重重的磕在了光亮的地上。

雲揚喝古娜都沒有想到雲雙會摔倒,都驚呆了,傻傻的沒有上前去扶她。

只見摔倒的雲雙沒有鬆開一直抵住左胸的手去揉撞到地磚的頭,而是整個人成蝦狀的蜷縮着跪倒在地上。

然後又側翻在地,更加痛苦的尖叫。

外面的宮人有人聽見那聲尖叫衝進來看情況。

古娜及時的回神,厲聲趕走了他們。

饒是如此,仍是有不少人因爲看見了雲雙痛苦的樣子而嚇得說不出話來。

雲揚抱起痛苦不堪汗溼重衫的雲雙輕輕的放在牀上。

古娜則是去叫醒了睡的正熟的三人,讓他們去叫殷慕恆和藍自若。

想了想,讓雲希去叫玄悟。

她這是怎麼了?

爲什麼會這麼痛?

她沒有心臟病,也沒有了近視,爲什麼心會這麼痛?眼睛也似要爆裂般?

還好,好像,現在緩過來了。

沒有剛纔那麼疼了。

慢慢的鬆開右手,送了眉頭,解脫般的呼了口氣。

睜開痠痛的雙眼,模糊的看見雲揚的臉。

虛弱的開口:“怎麼了?爲什麼哭?”閉眼休息下,嘴角扯起一抹笑:“呵,如果被娘知道,就有你哭的了。你忘了娘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麼?到時候,我可是要幸災樂禍的嘲笑你的哦。”

如蚊吶般的聲音,雲揚若是呼吸重一點就聽不到了。

屏息聽她說完,壓下心疼,逼住喉間的堵塞,也笑着,不管那笑是不是難看的像哭,說:“好啊。你去向娘告狀好了。我纔不怕你。你嘲笑我,那我之後逮着機會肯定加倍的笑回來!”

雲雙還想說什麼,可是,疲憊的身體讓她再說不出什麼,只扯動下嘴角,無法控制的沉入睡鄉。

隔壁的屋子。

殷慕恆、藍自若、古娜、皇帝、玄悟、甚至清鉉,都在。

古娜看到雲雙那麼痛苦的樣子後,再忍不住心疼的哭出聲。

皇帝看着古娜一臉的心疼,爲了她也爲了那個可人疼的孩子。

殷慕恆沉默不語,藍自若面無表情。

玄悟道聲佛號,開口:“公主殿下的情況,有無解救之法?”

殷慕恆開口:“就是因爲有才會這般棘手。”

看眼低頭唸經的清鉉,解釋了前因後果,“樓兒是個直性子,也是個死脾氣。認定的事情固執的牛都拉不回頭。我們不想勉強她,可是也不能放任不管,畢竟這關係到她的性命。”又看眼已經停下唸經,呆呆看向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清鉉,“所以,纔會勞煩大師走這一趟,替我們拿個主意。”

玄悟合起手掌:“阿彌佗佛。老衲是方外之人,本不應該管這紅塵之事,只是,前些時候,老衲算出,老衲這小徒和公主前世有着未了之緣,是以今生纔會有此情劫。本想着讓他們好好接觸下,自己去解開劫數,可是,既然眼前公主殿下危在旦夕,情況又是如此棘手,老衲建議,不如暫緩一切考量顧慮,一切以公主的安危爲先。”

玄悟這一番話是說到了周圍坐着的一干人的心裡。

只有當事人之一反對。

清鉉仍是平淡的聲音:“小僧一心向佛,從未想過要與紅塵羈絆。雖說佛祖慈悲爲懷,普渡衆生。可是,小僧離得道成佛仍有遙遠的距離,做不來佛祖割肉喂鷹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請各位施主,方丈大師,不要逼迫小僧。”

玄悟無奈:“阿彌佗佛!罪過罪過!”

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逼迫的行爲罪過還是在指責清鉉見死不救的自私行徑罪過。

清鉉的話讓廳裡陷入低迷的氣氛。

古娜吸口氣,止住了哭聲。

接過皇帝遞過來的手帕擦擦眼淚,平靜的對清鉉說:“清鉉小師父,本宮可以單獨和你談談麼?”

清鉉不發一語的跟着古娜出去了。

廳裡的人疑惑的看着他們走遠。

弄不懂古娜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雲雙覺得自己睡着了,可是又好像沒有睡着。

因爲她感覺得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抱着走,然後就陷入一處溫暖柔軟的地方。

可以聽得見細細的水聲,感覺得到自己的皮膚被柔軟的布巾擦拭。

看來有人在給自己淨身。

覺得很不好意思,從來沒有讓別人幫助洗澡的。

想要開口對那個人說不用,說自己來。

可是眼睛像是壓着重石般,怎麼也睜不開,嘴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意識只不過恢復了一瞬,就又跌入黑暗。

再有意識時,感到的就是蝕骨的疼痛,不,不是蝕骨,那種疼痛,就像自己的身體裡有隻猛獸,在貪婪的吞噬着自己的內臟,肝膽肺脾胃,然後是內裡的肌肉,經脈,撕裂般的疼痛,令她**的**四肢,可也沒法緩解一絲一毫。

她想大聲尖叫,可是牙齒卻緊緊的咬住了嘴脣,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與身體的痛相比,這又算的上什麼?!

卻有人本末倒置的關照她的嘴脣,在她的嘴裡塞進步團。

那裡不疼!疼的是她的身體!

爲什麼沒人幫幫她?

打暈她,讓她遠離這種非人能承受的痛?!!

古娜將清鉉帶到一個美輪美奐的院子。

一路走來,清鉉都是緊繃着神經,不知道這位麗妃娘娘到底要跟他說什麼。

古娜一路先行,直到進到屋子裡,兩個人坐下,叫宮人呈上飲品,纔對着清鉉說話:“呵呵,小師父不必如此緊張。來,先喝喝看我家鄉的提神茶,稍後在談。”

清鉉遲疑的看了她一眼,卻見麗妃優雅的端起杯子,先是放在鼻子下聞聞,再小口的啜着。

也端着杯子,聞聞,喝了一口。

發現這種提神茶苦的很。

嚥下第一口,又發現有種奇香在口腔中迴盪。

忍不住再喝一口,再一口。

有宮人進來低聲在她的耳邊說了什麼,她囑咐了幾句,就讓她出去了。

然後笑着看他喝完整杯咖啡,一句話都不說。

喝完茶,清鉉有點不好意思的放下茶杯:“小僧失禮了。”

古娜笑着說:“不會。你喜歡就好。好了,我也不和你客套。開門見山。雙兒的改變,從剛纔就開始了。剛纔有人來告訴我,她又開始疼了。我想問,如果你親眼看到她痛苦,你還會堅持現在的話麼?”

“小……”

不等清鉉說完,古娜再次打斷他的話:“現不要回答我,現在,我們就去看看她的情況吧。小師父請跟我來。”

又走了出去。這次沒有走很久,還是在這個院子裡。

只是這間屋子在院子的最後面。

走進門,踩上的是柔軟的長毛地毯,屋子裡沒有桌椅,只有一張看上去很軟很軟的大牀。

此刻,牀上躺着那個古靈精怪傾國傾城的女孩。

牀邊坐着的,是個男孩子。

清鉉只看了一眼,就立馬轉開眼睛,合起手掌,口中念道:“阿彌佗佛!罪過罪過!”

雲雙**身子閉眼皺眉嘴裡咬着什麼四肢顫抖的躺着。

雲揚拿着布巾坐在牀邊,時刻注意着不要讓痛苦中的她咬到舌頭。

古娜的聲音響起:“雙兒只會痛三次。第三次是最兇險的。那時,她會能量大增,可是會因爲身體承受不了爆裂而亡。這,是第二次。”說完,轉身走了。

清鉉站在那裡,也想要走,卻被一股大力向後扯去。

雲揚氣瘋了,所以狠狠的揍了頓打不過他的清鉉,並將他丟到牀前面的地上後,恨恨的關上門走出去。

雲雙原本緊皺的眉鬆開了,牙咬的也不是那般緊,四肢也不再**般的抖動。

撕心裂肺的疼痛緩解了很多。

她的精神好像比之第一次疼痛的時候好了很多,至少不是昏昏欲睡的,可以想事情了。

冷靜下來,想起來今天是她的月圓之夜。

變身這種事情,原本只有在電影裡纔會有,現在卻讓她親身感受到了。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月圓之夜,狼人變身要嚎叫了。

那樣的痛苦之下,似乎只有嚎叫才能發泄身體的疼痛帶來的憤怒吧。

只是,輪到她的身上,她卻叫不出來。

不知道是因爲痛到極致,身體已經不受大腦的控制了還是因爲平時自己習慣忍耐的緣故。

感覺自己在苦笑,肌肉卻沒有給她一點反應。

唉!不知道第三次痛什麼時候開始。

那次痛苦之後,她只有兩種結果,死或是活。

“雖然秘笈上說要人相助,可是在沒有人相助的情況下也沒說過一定會死啊。也許,只是因爲過程太痛苦,所以沒人撐的過去,都自殺了吧。現在,我已經平安的度過了兩次,第三次,只要我意志堅強一點,發揮紅軍兩萬五的精神,一定會挺過去的。”

因爲要自己挺過去,所以不斷的給自己打氣。

調整呼吸,養精蓄銳。

平靜的臉上仍殘留着汗水。

第三次的疼痛,在她完全放鬆之時,猝不及防的造訪。

這次,和第一次的錐心,第二次的裂肺,不一樣。

原本平躺着的她,感覺到之前疼到麻木的背部有點壓迫的疼,所以側側身,避開那疼痛的部位。

可是,疼痛並沒有緩解,反而有越來越劇烈的趨勢。

勉強的睜眼,發現自己的身體膨脹了起來。

隨之而來的,是四肢百骸斷裂,周身皮膚撕開的痛。

心跳聲如雷般的在雲雙的耳朵裡一下下的擂動。

一下一下的,打擊她的神經,顫動她的意志。

她想曲起手指抓緊牀單,可是,手指已經不聽使喚了。

是因爲膨脹到沒辦法彎曲了嗎?

深深的吸氣。

讓被疼痛佔據的腦神經冷靜一下。

身體似乎越來越熱,是能量在聚集麼?

嗯,要是能泡在涼水裡,那該有多舒服。

不過現在是夏季,泡涼水的話,不如吃冰。

冰激凌,雪糕,……好多冷飲可以吃。

只要你還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有希望吃到那個世界的食物。

不是原產的也沒關係,自己可以做的。

還要好好的遊山玩水,做了公主,有了大把的銀子,怎麼可以還沒有揮霍就死掉?

還有云揚,對,雲揚,她還沒有告訴他,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怎麼可以就這麼死掉?

她才十五歲,只是過一個生日,怎麼可以就這麼死掉?

不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

腦中不斷的閃現這三個字,打起所有的精神去抗拒。

只是,過程真的是太痛苦了。

她怎麼這麼倒黴遇上個這麼個破爛的身體啊(一開始見到罕見的容顏的時候沒有這樣抱怨過)!

就連心跳都是一種負擔。

一下下就像錘子一般砸着她的五臟六腑。

忽然的,手臂上涌起一股清涼。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使盡全身的力氣擡起手抓住那片清涼。

不知道是什麼(皮肉膨脹到沒有辦法感知物體的形狀),只是貼上去好舒服,似乎痛也沒有那麼痛了。

似乎已經度過了最難捱的時候了啊……

是過去了嗎?

因爲不再那麼疼痛,清涼的感覺慢慢的從手臂傳到臉頰,然後拂過胸口,腹部,如水般流淌到大腿。

然後似乎有離開的傾向,擡起稍微有點力氣的手臂,死死的抱住了身前冰涼的物體。

然後,做了一個美麗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