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伴奏?”程佳華也回過一個玩笑。
“我給鼓掌。”吳林禹笑道,說着又點燃了一支菸。他的煙癮越來越大了,估計照這樣下去,到了王叔的年齡,他每天攝入的尼古丁絲毫不會輸給王叔。
程佳華撇下嘴,搖頭說:“有鼓掌也唱不出來音響的效果。”
“算了,”他嘆了口氣,“騎馬就騎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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辮子小楊看向我,插進話來:“說到馬,你騎過來的那匹,能不能留給我玩?”
“好啊,”我想起了那匹留在小區門口的馬,“如果它沒亂跑,你就留着玩吧。”
“跑不了,”辮子小楊解開辮子上的橡膠圈,過耳的長髮立即披散下來,“我叫他們回去栓着了。”
辮子小楊甩着頭髮,露出憧憬的微笑。
“嗯。”看到他像個小孩子一樣笑着,我也回過一個微笑。
突然感覺,這房間裡的氣氛變得輕鬆了起來。輕鬆就輕鬆吧,我心說,也比大家默不作聲好。
李工頭仍還在低頭研究着紙張,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
“鐵路,火車。”吳林禹看着緩緩升起的煙霧,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
李工頭突然摺好紙,揣進大衣兜裡,問我:“陳莉姍呢,她跟你們走,還是跟我回去?”
“不知道,你問她吧。”我瞟了一眼黑暗中的房間說。陳莉姍肯定能聽到我們的對話,但沒聽見她的回答。
程佳華也往黑暗裡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李工頭,或許是在疑惑李工頭怎麼跟陳莉姍認識。但他沒有倚靠着自己的低情商吐出問題,他念叨着:“她要是走了,可就只剩咱三個單身漢咯。”
音調拖得長長的,好像是故意說給陳莉姍聽,像是在挽留她一樣。說完程佳華又看了我一眼,好像意識到了這話說得有些不合時宜。他抿了抿嘴巴,搭上我的肩膀,蓋過話頭道:“但這不重要,鐵路上有美好的未來等着我們去發掘!”
我面無表情,也沒回答他的話。是啊,段可走了,我也是單身了。
吳林禹叼起香菸,接住程佳華的話說:“反正明天要去一次草場,要我說,你抱着吉他,唱幾句情歌,說不定就能把那李姑娘帶走。”
程佳華撫着鬍鬚,撇嘴搖頭說:“她太冷了,我這點兒熱情夠不着啊。”
吳林禹沒有再接話的意思,他扭頭看了一眼陳莉姍的房間,悶聲抽菸,不再說話。
第二早,我在冷空氣的侵襲之中醒來。因爲兩牀被子都被拿走了,我蓋着幾件衣服勉強過了一晚。衣服有我的,也有段可的,睡之前蓋得密不透風,一覺醒來就被我折騰得鋪滿了牀墊。
段可留在牀墊上的香味兒淡了許多,淡到我幾乎聞不到了。也許是我的鼻子凍出了問題。
我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窗戶下的牀墊,堆滿了段可蒐集回來的衣物。最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那張牀墊陳莉姍睡了幾天,後來她覺得不方便,就搬出去了。衣服堆在那裡感覺亂亂的,段可說這樣不夠精緻,早就看好了樓上的一間房,準備和我搬上去,再添置衣櫃一類的傢俱,當做自己的小天地。
真是美好。想到這,酸勁兒又涌了上來。
想些啥呢,我抓亂了油膩的頭髮,甩了甩頭。今天就該走了,就不要去回想那些回憶裡甜蜜,想起來卻傷酸的事兒了。外面的天已經徹亮,屋子裡靜悄悄的,不知道他們起來沒有。我蓋上衣物,躺回去閉了會兒眼睛,就穿好鞋子走出屋外。
去衛生間裡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邋遢至極。拈走睫毛上的眼屎,我心說,既然要走,也要走得乾淨一點兒吧。段可要是看到我現在這一身,一定會和我鬧分手的。我找來幾瓶礦泉水,好好洗漱了一番。然後,我擠了一把海飛絲,將那一頭油亂至極的頭髮洗了一遍。
再沒有更難受的事情,能比過冬天裡洗水頭。頭髮洗完,我感覺自己的頭皮都麻掉了,瞬間打消掉了洗澡的念頭。現在也沒有閒心去熱水了,我決定等幾天找到個洗浴中心,再好好泡個澡。如果鐵路邊上有洗浴中心的話。
沒吹風機,只能跑到陽臺邊上風乾。外邊兒的天陰沉沉的,再沒有昨天那樣的陽光。王叔的那窩盆栽還放在地上,我便用洗漱剩下的礦泉水,給它澆了澆。搞來搞去,吳林禹他們就被我吵醒了。
吃完一頓簡單的早餐,我們就開始動身收拾。
首先,我們開始分配沙發邊上的那堆軍火。以前的槍都還在,也沒什麼好挑選的了。只是我那支五六式的彈匣裡,沒剩下多少子彈。吳林禹撬開木箱,我探頭一看,裡邊兒裝的是銀白色的兩盒鐵皮箱。
“你的槍,就打這裡面的子彈。”吳林禹指了指五六沖說。
鐵皮箱裡,整齊的裝着紙盒一樣的物體。我扣出一盒,摸起來像是牛皮紙的質感。這個用牛皮紙簡單包裹的小盒子摸起來很亮,也有些重,估計子彈就裝在裡邊兒了。拆開牛皮紙,果然看到了銅黃色的子彈。
子彈用彈橋夾固定着,紙裡面一共有三排。我數了數,每排橋夾有10發子彈。彈夾這種新奇玩意兒我只聽說過,沒有見過實物。其實也就是方便快速裝彈的輔助工具。我翻出了那個許久未背過的揹包,找出裡邊兒的兩盒空彈匣。
照着吳林禹的指示,我將橋夾對準彈匣,再用拇指一按,10發子彈就壓滑進彈匣裡。真是方便,比一顆一顆子彈往裡按快捷太多了。三盒彈匣裝滿,我又往揹包裡裝了五六盒子彈。用乘法口訣算了算裝進的子彈,應該差不多夠了。
吳林禹呢,武器依舊是九五式。他們從爛耳朵趙那裡帶回來的彈匣,全都是九五式的,所以不用擔心彈藥的問題。他拿出那個迷彩大揹包,從裡邊兒扯出那件戰術背心,套着外衣就穿上了。吳林禹說,穿上這個,既保暖,又方便,他早該扔掉揹包穿上這個的。只是,他當時嫌防彈鋼板太重,就沒有帶一塊出來。
他從包裡拿出兩個剩下的木柄手榴彈,裝進戰術背心的附件包裡。腿上的牛仔褲配合着上半身的戰術背心,讓他看起來有些像國外的僱傭兵。
而程佳華,就問吳林禹要過了那支九二式手槍。因爲他心目中的英雄不是史泰龍,而是詹姆斯邦德。另一個原因是,他覺得自己帶的東西已經夠多,不方便再拿上一支步槍。吳林禹塞將印着“58mm”的白小盒扔了兩盒給他,說是這裡邊兒裝的是手槍彈。
陳莉姍起牀後,就沒見她說過一句話。她一個人默默的收拾着行李,不知道她拿定主意沒有。
武器分配完畢,我換了一身衣服,往揹包裡塞了一套換洗衣物。最後,我又將段可的那本日記,塞進裝得滿滿的揹包裡。
最後清點一番,發現也沒什麼可帶的了。我背好包,挎好槍,就準備和這裡說再見了。李工頭說這堆武器就放這裡,他以後會再來的,省得運回去。看來,李工頭是準備接管這片區域了。
“你真準備拖着這東西騎馬?”吳林禹有些好笑的問程佳華。他說的東西,就是程佳華拖着的那個皮箱。
程佳華低頭看了一眼皮箱,有些無奈的說:“沒辦法啊,東西太多。”
“能丟的就丟了吧。”吳林禹對他建議道。
不得已,程佳華只好打開皮箱,準備忍痛割愛。首先丟掉的是電腦,然後是幾幅油畫。衣服扔了幾套後,又從皮箱裡拿出了畫筆畫板。最後,程佳華找來一張牀單,將皮箱裡剩下的東西裝進牀單裹成的包袱裡。
“拜託你一件事,”程佳華提着包袱,對李工頭道,“幫我看好這些,有機會的話,我會回來取。”
李工頭看着皮箱,對他點頭。
看着飯桌上的殘羹剩飯,我突然有種感覺,就是要離家出遠門了。
是啊,我早把這裡當成家了。記憶中的另一個家,已經遙遠得不太清晰,只有這裡,讓我感到過幸福的地方,纔是最真切的。
只是,這次出遠門,我就沒想過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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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腿在窗臺前的段可,護理着盆栽的王叔,暢飲冰紅茶的志娃,以及抓耳撓腮寫筆記的張大叔。上帝像是使用了全息投影技術,將他們投影進這空蕩蕩的屋子裡。
鼻子酸酸的。
這就像是一個高中畢業生,在走離校園之前,望着教學樓,總會憶起屬於那裡的酸甜苦辣。不過,即使你再有不捨,你有再多留戀,氾濫出再多情緒,假如班主任跑出來叫你再回去讀三年的話,你仍然是會拒絕的。
美好之中總會伴隨着痛苦,後者往往是會藏在心根子的最底下,不會在這種離別時分涌起。但那就是讓你想要逃避的源頭。
對,我必須得離開這裡。
程佳華催促了我一句,就背好吉他,提着包袱走下樓去。
“慢慢來。”吳林禹點燃煙,拍了一下我的肩頭,也和李工頭他們走了下去。房門前就剩下我一個人愣着。
門旁的日曆,是周志宏帶回來的,上邊打滿了叉,意指過掉的一天。而兩個醒目的紅圈所圈着的日子下邊兒分別寫着除夕、春節。這兩個紅圈離最近打過叉的那天隔了兩三天的距離,不知道周志宏是何時劃上去的。
也就是說,春節可能是昨天,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春節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望着日曆上的無意義的數字心說道。
我無意再多做停留。關過房門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拉開門,我走進屋裡,將王叔的那窩盆栽,捧上窗臺。
吳林禹和我騎馬,李工頭開車,馬兒疾馳,越野車放慢速度,我們去到了馬場裡。程佳華下車後說,看到我那凍紫的嘴脣,他就不想騎馬了。馬兒的鼻子裡呼出熱氣,我撫着馬脖子,滑下馬去。
還是以按喇叭的方式,我們喚出了李彧。
“你的臉,好多了。”李彧滑下馬後,對我微微笑道。
“這麼多人,來騎馬玩兒?”她依舊以冰冷的雙眸打量着我們。李彧今天換了一身冬裝,像牀單一樣的斗篷不見了。
我搖頭說:“我們要走了,想找你借馬。”
“要幾匹?”她立即問。咦,她怎麼不問我爲什麼要走,走哪裡去?
“一匹吧。”我說,我忽略掉了陳莉姍。
“兩匹。”陳莉姍搖下車窗,替我補充道。看樣子,她還是準備和我們一起走。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陳莉姍,對李彧說:“嗯,兩匹。”
“跟我來。”說着她就動起了腳步。
吳林禹在馬背上調轉着馬頭玩兒,我和他對視一眼,就跟上李彧的腳步。
馬舍裡也就還剩四五匹馬的樣子,靜靜的注視着闖進馬舍的我倆。
“這麼說,”李彧打開鐵欄,牽出一頭馬給我,“我就不用進城,跑候機樓去找你女朋友了?”
“嗯。”我接過繮繩說。
“好。”她關過鐵護欄。
我和李彧一前一後的從馬舍裡牽出了兩匹馬。我說:“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這些馬,可能就還不了了。”
“沒事兒。”李彧靠在馬舍門邊,對我微微一笑,“注意安全。”
程佳華走過來跟李彧打了個招呼,然後毛手毛腳的牽走了兩匹馬。我心說,我連提了兩次我們要離開,她怎麼不問我問題呢?我忍不住問她:“你都不想問點兒什麼問題嗎,比如我爲什麼要讓你去候機樓?”
“我問過的啊,”她皺下眉毛,回答說,“你不是說下次給我講,你現在要說的話,我就聽啊。不想講的話,我就不問了。”
她這麼一說,我又不想講述那些事了,一時語塞在原地。我真是奇怪。
李彧見我沉默了,也沒再問。她探頭看了一眼越野車邊的幾個人,終於問話道:“好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女朋友怎麼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