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一路飆車趕到醫院的時候,餘謙早已等候在大門外。
“陸先生,鬱小姐她。”餘謙看着自家老闆沉沉的臉色,話到嘴邊不由的又有些欲言又止。
陸湛心神不寧,擰着眉看着少有的吞吞吐吐的助理,擺明了他此刻不悅不滿的心情。
“說。”
餘謙嚥了口口水,這才鼓足勇氣道:“鬱小姐送來醫院的時候,因爲出血量大,剛醫生出來說,她懷中的孩子保不住了,現在正在進行清宮手術。”
陸湛瞳孔驟然一縮,心跳猛地停了一下,他猛地深呼吸一口氣,緊接着加快步伐衝進了電梯裡,餘謙眼看這種情形,只覺頭皮發麻,不敢遲疑,趕緊進了另一部電梯。
電梯停在鬱桐手術的那一層樓,門一打開他就看見手術室外站着的陳新,陸湛的眸色變得更加沉晦,深不見底的幽邃,他抿着脣大步走了過去。
聽見動靜,陳新轉頭便看到了陸湛,他的眸光亦是一沉,倏地攥緊了拳頭,在陸湛將要到達他的面前時,以迅猛的速度朝他揮拳相向。
“你還有臉來看她?是來看她被你害成什麼樣子是嗎?”陳新一邊兇狠的揮下拳頭,一邊恕不可遏的說道。
陸湛完全沒有防備,臉上生生捱了一個硬實的拳頭,這一拳是真的狠,他趔趄了二步才站穩,擡手撫了一下疼痛的脣角,手指上已經沾了血跡。
“她是我的女人,陳總未免管得太寬了吧。”陸湛啐了一口血,沉着聲音說道,事情的大概經過陸湛已經清楚,而媒體那邊被阻攔消息,想必是陳新的功勞,看來這個男人對鬱桐是真的上心了。
陳新額上青筋暴跳,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憤怒的吼道:“害她失去腹中的孩子,這就是你對待自己女人的方式嗎?陸湛,你還是男人嗎?”
歷來高高在上的陸湛被人揪住領子怕是平生第一回了,可此刻這個從來驕傲的男人,卻沒有如常的憤怒,又或者他所有的怒氣,在聽到孩子兩個字的時候,已經被焚燒殆盡了吧。
這個時候,餘謙和陳新的助理姍姍來遲,二人見到自家老闆這樣的情況,趕緊上前將他們拉開。
“陳總,你冷靜點。”陳新的助理真是頭痛死了,每次只要遇到這個宋氏總經理的事,他家老闆就要發瘋,回頭陳蕾非得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了。
餘謙也控住陸湛的身體,眼看兩人這般劍拔弩張的架勢,他連忙就道:“陸總,先去看鬱小姐要緊。”
餘謙的話剛一落地,手術室的門就被人推了開來,帶着口罩的醫生緊跟着出來,他看了眼陳新和陸湛,兩個幾乎同樣高大的男人,氣勢凌人,周身散發的氣息不同尋常,他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
“請問哪位是病人家屬?”醫生沉吟片刻,開口問道。
陳新立即就想要上前,卻被助理硬是阻止了,語重心長的在他身旁輕聲提醒,“陳總,老爺子不能再受刺激的了。”
這一句話成功阻止了陳新的步伐,他氣的胸膛不斷起伏着,一雙黑色的眼死死瞪着陸湛,憤恨至極,偏又充滿無奈。
陸湛理了理衣領,不理會陳新,朝醫生的方向走過去,低沉的嗓音響起,“我是。”
醫生擡手取下了口罩,面色有幾分凝重,陸湛身上與生俱來的威嚴與貴氣他當然是感受得到的,想必是出身不凡的人了。
他頓一頓,似是在思考措詞,過後才道:“病人因爲之前有過一次流產,現在又經歷第二次,二次手術
的創傷,再加上病人本身體質的原因,恐怕對她以後的生育都會有影響,更甚是不育。”
陸湛一步一步走至病房前,一步千斤的重,好不容易來到門外,他筆直而僵硬的站着,想要擡起手推開那一扇門,卻發覺連這小小的一點力氣都似乎沒有辦法聚集。
醫生的話一直縈繞於耳,怎麼都揮之不去,像是一條劇毒的蛇,毫不留情的在他的心臟處咬下了一口,那些毒素漸漸蔓延至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着疼痛。
他在門口停留了好一會,這才積攢了力氣推開面前的門,他輕輕的走近病房前,此刻那裡躺着的女人面色白得幾近透明,緊緊閉着雙眼,眉心處仍然存着一絲痛苦的褶痕,不曾消散。
陸湛的心口狠狠抽痛起來,這一刻,他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像是要變成如她那般,沒有了依附。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這一切到了如今,他該如何走下去?
所有的恨意,那些所謂的報復,換來的並不是內心的快意,而是一次又一次的面臨失去自己骨肉的疼痛,她身上,心上的那些傷痕,每一筆都刻着他的名字。
在聽聞她流產一事之後,他內心對孩子的渴望越發強烈,理智不斷提醒他不能任性而爲,但每每兩人纏綿之時,那些被壓制的渴望通通都復活了一般,力量強大的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他甚至有想過,假如他們之間有一個孩子,那麼,所有的恩怨是不是都可以煙消雲散了?
但現實卻是那般的殘忍,根本就沒有假如。
他輕輕執起她的手,女人的手心冰涼,他將她緊緊包裹在自己寬大的掌心之中,輕輕摩挲着,放在脣邊呼着,彷彿那樣,就能減輕她的痛楚。
可陸湛很清楚,從他對她放手的那一天起,此刻做再多的事都彌補不了任何,挽回不了任何,她的健康,他們的孩子,還有,那一顆被他狠狠傷害過的真心。
病牀上正昏睡的鬱桐似乎感覺到外界的侵擾,眉頭動了一動,長長的眼睫輕輕顫了幾下,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第一眼她便看到坐在牀前的男人,還看到自己的手正被他抵在脣邊,還有他臉上那一抹隱約深凝痛苦的表情。
鬱桐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切,心底一片蒼涼與平靜,她的身體是真的很虛弱,所以出口的聲音也是極輕,但那樣的語氣卻讓人感受到她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在說這樣一句話的,“陸湛,對於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嗎?”
陸湛還沒有從她清醒過來的事實晃過神來,突然耳邊聽到這樣一句,眸光倏的一凝,閃過一抹驚痛,彷彿知曉她下一句話要說什麼,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鬱桐搶了先。
“陸湛,事到如今,你可以放過我了吧?”她看着他,眼眸之中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彷彿在講的這一件事,是別人的事一般,“你恨我,而我現在已經是不能生育的女人了,試問這樣的傷害難道還不夠嗎?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夠,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我成全你的恨。”
好一句成全你的恨,陸湛的眸光漸漸的支離破碎起來,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他緊緊的咬着牙齦,壓制着胸口處翻騰而起的痛,他低低的開了口,語速這樣的慢,卻又無比清晰,“既然你連失去生命都不怕,那還怕留在我的身邊嗎?”
鬱桐聽了這句話,情緒一下子變得無比激動起來,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她平靜的目光終於起了波動,“陸湛,你不要欺人太甚!”
“鬱桐,我做過的決定,你覺得會輕易更改嗎?”陸湛不緊不慢打斷她的話,淡淡的說了一句。
鬱桐被氣得無話可說,情緒驟然起伏過大,腹部隱隱傳來不適,她緩緩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鬱桐都在醫院裡休養,而令鬱桐沒有想到的是,陸湛竟然給她專門安排合適的伙食,都是一些適合她此刻身體狀況的食物。
可鬱桐身體實在是很虛弱,沒有什麼胃口,除了喝下一些湯以外,並不能真的吃進多少東西,每每到了這個時候,負責照顧她的阿姨都會苦口婆心的勸她,“鬱小姐,你好歹再多吃一些吧,女人經過這種事,如果不調理好,怕是會落下病根的。”
阿姨自然是不知道鬱桐的實際情況,而鬱桐也只是安靜的聽着,也並不多說什麼。
鬱桐看了眼病房牆上的時鐘,便對她道:“阿姨,你先回去吧,這裡沒什麼事了。”
“你真的不再多吃一些嗎?”阿姨十分負責任的再問了一次。
鬱桐微笑着搖了搖頭,肯定的答道:“不吃了。”
這下子阿姨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她也只是打工的,有些事情干涉過多並不好,收拾好保溫桶和碗筷便離開了,阿姨坐電梯下到醫院一樓,伸手招了一輛計程車,等到車子起步之後,她便從口袋裡掏出電話,按下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而在醫院病房裡,鬱桐一個人靜靜的靠在牀頭鬆軟的枕頭上,目光停留在窗外,而她的手,一直輕輕撫着自己的肚子,一下一下的,彷彿是要撫平那些傷痛。
這樣坐了一會兒,病房的門便被敲響了,一位有些年長的護士推着車子走了進來,並把身後的門悄然反鎖上,這才朝裡走了進去。
“鬱小姐,今天感覺怎麼樣?沒有什麼不適的吧?”她將車子放在一旁,一邊爲鬱桐配着藥,一邊細心的問道。
鬱桐輕聲的應道:“今天好多了。”
年長的護士笑了笑,轉身倒了一杯溫水給她,又將配好的藥一併遞上,“先把這藥吃了吧。”
鬱桐依言將藥和着溫水吞了進去,等到鬱桐吃完了藥,護士彎腰從車子第二層裡取出一個小小的不鏽鋼箱子,將其打開,裡面隨即飄來一股伴着清苦中藥味道的食物清香。
她將裡面盛的食物舀到一個小碗裡,放上一個小湯勺,再一次遞給鬱桐,“鬱小姐,趁熱吃了吧。”
鬱桐伸手接過,中藥味立即躥進鼻端,她忍不住皺了眉頭,鬱桐自小對中藥都避之唯恐,想來要吃下這小碗,對她來說也是相當困難的。
“鬱小姐,這味道不太好聞,但忍耐一下吧。”閔護士見她遲遲不動手,便耐心的勸說起來。
鬱桐緩了緩,這纔開始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但好在入口以後,並不見得如想像中那般的難以下嚥,於是很快一碗便見了底。
閔護士立即細心的取過紙巾給鬱桐擦嘴,接過她手上的碗,鬱桐輕輕拭着脣邊,清潔完這才問道:“閔護士,我還要住多久的院?”
閔護士小心的將碗收進那一個不鏽鋼的箱子裡,這才道:“鬱小姐,我建議你還是把餘下的半個月都住完吧,雖然住院有些悶,但對自己身體還是有好處的。”
“好,我明白了,謝謝你。”鬱桐點了點頭,又靠座回去,眼睛微微閉着,似乎是很疲憊的樣子,閔護士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也不再耽誤時間,微笑着說了聲不客氣,便推着車子離開了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