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一路飛車去醫院,時不時還要看一眼副駕駛上的鬱桐,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的一顆心更是被捏得死緊,難以呼吸。
這一刻,他感到很無力,同時,也很痛心,爲什麼命運要讓鬱桐吃那麼多的苦?爲什麼不讓他們早一些相識?
車子在二十分鐘以後到達市醫院,剛剛陳新在車上撥了一個電話給院長,現在,大門口處早已有醫生和護士等候着了。
陳新停好車,忙就繞到鬱桐那邊,要自己親手將她抱至急救病牀上,手一碰到她的膝彎處,一股帶着濃重血腥味的黏膩立即粘到他的掌心處。
陳新眸光一顫,邊小心翼翼將她安頓在急救牀上,邊俯低身子在她耳邊輕聲的鼓勵道:“鬱桐,一定堅持住,我現在送你進急救室。”
整個身體被平躺在急救病牀上,鬱桐全身的痛都集中在小腹處,本來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不清,可週圍的響動實在有些大,逼得她的思緒不斷在翻滾,推牀聲,急切的腳步聲,還有鼻間那股熟悉的醫院消毒藥水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與之前自己出車禍的那一天的情景不斷重疊起來。
同樣的痛楚,同樣的惶惶不安,而她的孩子也同樣在流失之中,想到此,鬱桐眼角處緩緩淌過淚水。
“鬱桐,別怕,我會陪着你的,你一定會沒事的。”陳新瞧見她滑落的淚水,英俊的眉間盡是心痛和憐惜,這一刻,他真的恨起那該死的命運來了,讓他遇上她,卻又讓他無法守護她,保護好她,爲什麼要這樣殘忍?
鬱桐一顆心都要碎了,仍舊不停的落淚着,心底吶喊着爲什麼會這樣,她爲什麼會懷孕?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只覺這一段時間以來太過的混亂,本來一開始是備了藥的,可後來爲了戒白煙,陸湛沒有碰她,那些藥的事她也就沒在意了。
直至前一段時間,因爲顧忌着她身體剛剛恢復的原因,她是知道陸湛是有做措施的,這樣一來她也就沒有再去考慮這麼多了,也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可現在的一切事實都在提醒着她,她的確是懷孕了,並且孩子也在流失之中。
只是是什麼時候懷上了的,她無從得知,因爲這一段時間爲了假日酒店開幕一事,忙得昏天暗地的,有時陸湛回來公寓,他向來在這件事情上根本沒有節制,她自己又累,頭一天晚上滿足了他,第二天又被秘書電話叫去忙了,飯都沒法好好吃,更別提藥了。
一切都太亂了,還有今天突如其來挨的這一巴掌,當時那樣的混亂,她聽不清旁人說的內容,但那個打她的女人說的話,她是不可能錯過的。
鬱桐心底一片淒涼,或許這就是做情婦該有的下場吧,儘管她無心,但終究還是破壞了別人的家庭,註定是要受到唾棄的。
鬱桐在一陣極致暈眩之中微微睜開了眼睛,卻被頭頂的白熾燈刺得眼睛生疼,她艱難的咬着牙齒,脣緩緩懦動着。
陳新是從頭到尾一直緊緊的盯着她,生怕她有一個閃失,這會突然瞧見她似乎是醒過來的模樣,連忙就湊近她,急切的開口,“鬱桐,你想說什麼?”
鬱桐很慢的轉過頭,對上陳新的臉,視線朦朧之中,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她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模樣,但努力了一會,都未能如願,可他的聲音,是她所熟悉的,她也很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會害自己的。
“陳新?”她擡起一支手來,想要確定,也同時想要他給予力量。
“是我,鬱桐,是我,你要說什麼?”陳新連忙緊緊握着她纖細的手,眸中盡是驚痛。
鬱桐無力回握他的手,可他掌心的溫度,令她眼眶泛溼,她撐過新一波的劇痛之後,盡力提起一口氣,在他耳邊極輕的喃喃,“求,你,幫,我。”
在這個城市的另一邊,半山處,是一片富人聚居的別墅區。
今天天氣甚是怡人,夏至的風很是涼爽,一幢別墅外面的花園裡,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守着在搖籃牀上踢着腿的可人兒。
圓圓的身子,胖胖嫩嫩的小臉,浸染在陽光下,精神頭格外的好,小小的脣微微翹着,那樣天真的笑容,引起旁邊的媽媽滿目慈愛。
在另一邊的年輕父親,也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逗弄着孩子的肉臉頰,觸感輕柔,卻又恰到好處的引起孩子咯咯的笑意,孩童般的朗朗笑聲傳來,令原本眉目冷峻的父親都難得的柔和下來,揚起了淺淺而迷人的微笑。
歐倩怡對上陸湛的面孔,有些訝然的挑起了眉梢,連語氣都充滿不可置信:“喲,今兒這是怎麼了?商場上向來殺伐決斷的陸先生,竟然愛心是爆棚的?喜歡孩子?”
陸湛聽出她話中的調侃意味,懶得跟她計較,仍舊興致很好的逗着孩子,這個時候,孩子小小的手在空中正沒有秩序的揮舞着,不一會兒,卻讓他抓着了自己臉上那一支大人的手指。
小小的手柔軟得不可思議,說是抓,其實根本算不上一點力道,可就是這樣的微小的力量,卻在陸湛的心頭投下巨大的重量,壓得他喘息困難起來。
“你相信嗎?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男人突兀的開口,低沉的嗓音透着一絲隱約的傷痛之意。
歐倩怡的目光一凝,怔怔的看着仍然垂着頭專注看着孩子的陸湛,好一會纔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這個時候,孩子大概是玩累了,又或許是被太陽烘得有些昏昏欲睡起來,懶懶的張了張小嘴巴,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打起了瞌睡。
陸湛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擡起頭來,看着歐倩怡震驚的眼神,他突的就笑了,只是那笑容卻異常的苦澀,“我們婚禮那一天,鬱桐出了車禍,就在那個時候,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胸口處倏地積聚起了巨大的痛苦一般,待他緩過以後,隨後纔開口,嗓音艱澀,“我的孩子。”
歐倩怡被嚇到連忙掩住了脣,差一點就要驚呼出聲,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還會有這樣的幾翻迴轉。
那一天,她想應是陸湛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天了,陸爺爺被有心之人迫害,出了車禍,直至現在仍然昏迷不醒,而朗天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差一點就要賠上陸爺爺畢生的心血,陸湛當時自身都無暇自顧了。
爲了爺爺,爲了引出暗中陷害之人,爲了保住朗天,陸湛不得已找上她幫忙,而恰巧當時,她也有自己的目的,兩人匆忙的舉行了婚禮,給了世人一場好戲,而戲的背後所掩蓋的黑暗與殘酷,只有他們心裡明白。
歐倩怡履行自己的職責,扮演好陸太太的身份,一直不干涉陸湛的任何決定,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背後,還有一個孩子存在。
她不禁回想起那一次,鬱桐奮不顧身的相救,現在,她身爲人母,那一種失去骨肉的痛,想必肯定是非常不好過的。
“陸湛,這一路走來,我看着你做的種種,你一直說恨鬱桐,其實,這恨的背後,是一種深愛,一種你自己都無法自控的愛戀,在你知道那一個失去的孩子時候,你的心裡的痛,並不會輸鬱桐一分。”歐倩怡冷靜下來,看着男人深邃不見底的眸,靜靜的說道。
陸湛沒有迴應她的話,目光只是注視着前方,那明媚的陽光,這樣的燦爛,可爲什麼,就是落不進分毫到他的心裡?
他突然之間感覺到無限的倦意,這一段日子以來,他不是沒有察覺到鬱桐在自己面前所戴起的那一張順從的假面具,也不是沒有感覺到她心底那一種複雜而又刻骨的恨意,陸湛總在想,他一直放不了手,又或者,是他自己不肯放手,執意拉着她沉淪,兩顆千瘡百孔的心,碰撞在一起,就算不好過,也好過孤單一個人。
她時而不經意流露出的痛苦,和哀憐,有時真的令他感覺到自己的殘酷,但一想到還在昏迷不醒的爺爺,內心又開始翻攪,無法平靜。
就在這樣一片寧靜之中,放置在一旁的電話響了起來,那鈴聲顯得異常的響亮,令人神經莫名的繃緊起來。
陸湛微微擰眉拿過電話,是餘謙打過來的,他沒有猶豫的接了起來,卻在聽清對方的話後,臉色赫然一變,匆匆掛斷,抓過一旁的外套,二話不說的疾步朝在大門方向跑了出去。
“陸湛,出什麼事了?”歐倩怡被他臉上的神色驚到,急忙就椅子上起身來,追了出去,擔憂的問道。
已走到大門的陸湛腳步猛地一頓,他沒有回頭,僵硬着背脊,緊攥着拳頭,冷硬的回道:“你的母親去找鬱桐,將她打傷,現在被送往醫院。”
歐倩怡剎那瞪大了雙眼,心中一片驚惶,還想要說什麼,眼前早已沒有了陸湛的身影,她晃過神來,急忙就跑回別墅裡,吩咐管家看好孩子,自己則換好衣服,跑去車庫取了車子,一邊撥打着電話,一邊發動車子駛離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