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在擁擠的馬路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雪花從天空莫名的一片黑暗中飄落,像是黃昏時靈魂的擺渡。
東子坐在車廂的後座,她看着窗外的雪花,沉默不語。
青梅的話在她的耳邊一遍遍迴響,她當真是此刻才知道,他是忘不掉自己的。可是,那又如何?即使他們兩個彼此相愛,那又如何?她們兩個之間隔了那麼多的空白,有那麼多的誤解憎恨,怎麼能夠還像以前一樣,彼此相擁?她的心裡很清楚,她這一次,不過是求他幫自己一個忙,不過是欠了他一個人情,最後,橋歸橋,路歸路,還是要回歸原位的。
莫望心同樣沉默着,兩個人一路無話。
一座別墅漸漸顯露在林海中,按着青梅的說法,這裡便是王昭的家了。東子下了車,莫望心幫她撐着傘。她走到門前敲了敲門,沒有人迴應,只有院子裡的狗叫了幾聲。
晚上六點左右,屋子裡的燈亮了起來。
東子站在門前喊道:“王昭,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求求你幫幫我,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沒有人迴應,只有像死一片的寂靜。雪飄落在松林中,了無痕跡。
她不死心,仍繼續喊着。
莫望心拉住了她,吼道:“東子,你不要再求他了,他是不會答應你的!”
她終於情緒崩潰了,她知道自己最等不起的,是時間。
她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語:“爸,爸正在醫院裡等着我的藥,怎麼辦..。”
忽然之間,她便跪在了地上,她2帶着哭腔,嗓子也很粗啞,喊道:“王昭,我現在給你跪下了,如果你還念着當初的情誼,就開開門,幫幫我,我會跪到你答應我爲止。”
莫望心勸她起來,她一動不動。膝蓋窩在雪裡,很涼,涼到麻木。
世界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在她的心裡,僅僅只有一個念頭:“藥。”
莫望心知道拗不過她,便站在她的身邊爲她撐傘。一跪一站,像是雪地裡兩個雪人。
大約十二點,一隻鳥叫劃破了寂靜的雪林。東子的頭忽然發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睜開眼便看到了莫望心的臉。他在自己的牀邊趴着,睡得很安詳。清晨的陽光很明媚,有鳥兒在醫院的楓樹上唱歌,她多希望昨天的一切僅僅是一場夢。
莫望心見她醒來了,用手摸摸她的頭,溺愛地說道:“你醒了。”
他微微一笑,陽光燦爛。
“我爸呢?”東子問道,莫望心把眼睛從她的身上移開。
她很平靜,起身,汲着拖鞋,走到父親的病房,雪白的牀單上,什麼都沒有。母親坐在屋裡的角落,她的眼睛哭得紅腫起來,她癱在牀邊的地上,把上半身貼在牀上,閉着眼。
母親強忍着哭聲,說道:“他是昨晚十二點多走的。去的時候很安詳,像睡着了一樣。”
“他清醒了嗎?”東子問道。
“沒有,他一直都在沉沉地睡着。”
“爸,是女兒不孝,在你走的時候,沒有陪在你身邊。”她喃喃自語道。母親走過來抱着她,兩個人都撕着嗓子,哭了起來。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敲了敲門,問道:“請問你是東小姐嗎?”
東子忍住淚,點了點頭。
那小夥子將一盒藥交到她的手上,說道:“這是王昭先生讓我交給你的。”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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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經沒有了,有藥又有何用?真是諷刺。東子把藥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父親的葬禮,是在三天後辦的。
是火葬,父親在他生前,就對東子講,他死後將他火化,骨灰撒在新疆的大草原上,他說,自己的一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夠瀟灑地走遍天下;如果不能實現,就把自己的骨灰撒到大草原上,讓自己的靈魂變成一匹野馬,自由地馳騁。
天陰沉沉的,東子站在火爐的旁邊,看着父親的身體被擡到火爐中,化成飛灰。即使隔了一定的距離,她仍能感受到火爐中火焰的灼熱。彷彿是飛蛾撲火時,飛蛾感受到的最後一絲光熱。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着她去採野菊花。她那天穿了一件橘色的上衣,看到花海,便迫不及待地鑽在裡面。父親朝着她。她一直相信,父親的心裡住了一個詩人。雖然他幹了各種各樣的粗活,也不會表達。
在世上匆匆地走過了二十五歲,她本應是看淡了生離死別的。她仰起臉,看着毫無生氣的暗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