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了。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後腦勺因爲劇烈的撞擊仍然暈暈的。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在酒店裡躺着。手機忽然發來了一條短信:
“別忘了你的承諾。”
他再次閉上眼,才明白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
三天的時光像流水一般過去了,無論是股東大會上他提出辭職其餘的股東是如何的反對,還是他離開時員工們如何請求他留下來,他都心如止水。走的時候,青梅叫住了他,送了他一個禮物。他謝過,便轉身離開了。
那個禮物是個玉石吊墜,雕刻的是一條小小的海豚。冰雪晶瑩,純白無暇。青梅送給王昭的時候,說道:“以前小的時候,看有個電視劇,名字叫做《海豚灣戀人》,當時很喜歡那個電視劇,真的就覺得自己是劇裡面的女主角。真不知道自己已經這麼大歲數了,還是這麼少女心。”王昭笑了笑,說道:“沒事,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真命天子的,像電視劇裡一樣。”
他開着車,在馬路上兜圈。恍惚間便來到了東子家。東子的家在小區裡,她搬家了,已經不是上高中時在的那間房子。他打開車門,站在樓下,遲遲不肯上樓。他彷彿能看到東子從樓上跑下來,一雙靈動的眼睛,飄逸的黑髮,喜歡喋喋不休地在他身邊吵吵嚷嚷,還整天着叫他大叔。
猛然間,他不敢讓自己再多想下去,他害怕再繼續想下去他會失去見她的勇氣。
擡步上了樓梯,他站在門口按着門鈴。
連按了三四下,沒有屋裡面並沒有什麼聲音。他以爲沒有人在家,便轉身要走。這時門卻開了。
他沒想到開門的是東子。兩個人都因爲慌亂而不知所措。
追尋了那麼久,原來不過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最美好的時光,就是最初的模樣。
東子說不清她此時對王昭的感情,有愛,也有恨。雖然她已經從莫望心口中得知王昭不是見死不救,但是她還是很難釋懷。
就像是北方的朔雪,凌空飛舞,飄向茫茫的空洞的太空。她的眼睛裡和心裡都是一片空洞與茫然。有一瞬間,她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還會對他抱有幻想。但是誰又能做到無動於衷?愛上一個人,太多的時間都是身不由己。
她伸出左手,想要把門關上。王昭直直地看着她,用右手掌把門抵着,他不允許東子把門關上。東子見力氣不如王昭的大,就鬆開了左手,擋在門口,說道:“你想幹什麼?”
王昭沒有回答。
東子心亂如麻。
她故作鎮定地說道:“我告訴你,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別廢話了,如果你還賴在這裡,我就喊鄰居啦。”她還沒有講完,便被王昭抱在懷裡,王昭的脣便如傾盆大雨壓了下來。
她的力道糾纏不過他,但是因爲憤恨和屈辱,她用力用牙咬破了王昭的脣。她以爲王昭會就此罷休。可是沒有想到王昭越吻越兇,血的味道在味蕾處蔓延。東子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缺氧了,她拼盡全力,推開王昭。
她吼道:“你是不是瘋了?”
“對,我就是瘋了,從你離開我的時候,我就是瘋了,東子,你以爲的爲我好,便欺騙我,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不知道我的感受。”
“你爲什麼總是那麼自以爲是,這麼多年了,你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父親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本來可以見他最後一面的。他是我在這世界上最親的人,爲什麼你那麼狠心,那麼絕情。”東子說完最後一個字,便緩緩蹲在了地上,用雙臂抱着腿。她嗚咽着。不讓王昭看見她的淚。
王昭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橫抱起來,放在屋子裡的牀上。
東子戒備地吼道:“你要做什麼?”
王昭沒有回答她,只是放開她,給她拿出了一張紙巾。
“別哭了,愛哭鬼。爲什麼這麼多年沒見,你哭起來還是會流鼻涕啊?”王昭揶揄道。
東子接過紙巾,擦了擦鼻涕。轉過頭,沒有理他。以前也是如此,在王昭面前,東子總是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王昭轉身走到客廳,倒了一杯熱水,端給坐在牀上的東子。東子仍然沒有理他,她明白自己硬碰硬打不過王昭,又跑不了,唯有等母親回來,才能把這樣尷尬的局面打破。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激怒他,但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王昭見東子沒有接過茶杯,便說道:“你如果再不接過去,我便再強吻你了。”
“無恥。”東子恨惡地看着王昭。
“別瞪你的小眼睛了,再瞪我就真的吻下去。”說着,便做了一個漸漸靠近的姿勢。
東子趕忙接過熱水,她抿了一小口,說道:“你想燙死我啊?”
王昭又從她的手裡接過熱水,放在脣邊,用嘴吹着。
茶杯裡白色的水霧慢慢上升,模糊了王昭的雙眼。東子有一瞬間在想,如果兩個人最初沒有分開,會是怎麼的模樣?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呼吸,一切都讓她感到依戀與熟悉,讓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可是,怎麼會有結果呢?哪怕這個城市都淪陷了,他們兩個之間也不會靠近一步。分開了,就是分開了,就像是已碎了的鏡子,再怎麼拼湊也找不回原來的模樣。何況他們之間有了太多的誤解,欺騙,憎恨,埋怨,爭吵。她不想也不敢再糾纏下去,那樣太過累人了。
王昭感覺到了東子一直注視着他的眼睛,他緩緩地擡起眉眼,順着那目光望去。東子趕忙低着頭,收回自己的目光。
“東子,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一直在等你。無論你什麼時候,願意接納我,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會一直等着你。我想給你幸福。我想實現當初給你許下的諾言。”
“王昭,你看看我,還是之前你愛的那個東子嗎?不要再傻了,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東子的話裡有不置可否的涼薄。
“還記得你爲我讀的那首《致橡樹》嗎?我一直都沒敢忘記,我是橡樹,你是木棉。守望而生。在我家院子的後面,我種了一棵橡樹,雖然現在它還很小,但是,它會慢慢地成長,最後茂綠參天,風雨無阻。我一直都想着,當我們老了,我們就在這樹下乘涼。死了,就埋葬在這橡樹之下。”王昭的眼眶微微溼了。
“你不要再說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使我和你在一起,我也還是會恨你,永遠都是。以前你總是說我天真,可是現在,你看看是誰太天真?醒醒吧,王昭,我們已經結束了。爲什麼這麼久了,你還是那麼執着?”
“東子,你欺騙自己還要到多久,你難道永遠不願承認,你還忘不掉我嗎?”王昭問道。
“我的心已經死了,我已經不再向往愛情。在長白山,我的愛就葬在了天池。執迷不悟的人是你。”
兩個人一陣沉默。
有人推開門進來了,是東子的母親。
她立在門口,指着王昭問道:“東子,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東子抿着嘴,不知該回答什麼纔好。
母親盯着王昭的臉看了許久,才認出來他是東子大學時的男朋友。因爲嫌棄王昭的家境,她當時就很反對兩個人在一起,後來聽東子說兩個人分手了,她還還誇東子聽話。她看到王昭還拉着東子的手,東子繃着臉。便明白這人是來拉扯不清的。她心裡早已經有了準女婿的人選,便是莫望心。看到忽然來了這個小子橫插一槓,又看到東子猶豫不決,便心裡拿定了主意。她拿了門角的掃把,揮舞着說道:“你這小子,我認得你,當初你把東子欺負成那樣,現在又來拉扯不清,趕緊從我面前滾走。”說着,還用掃把向王昭身上掃去。
王昭連喊道:“伯母,你冷靜。”
“誰是你伯母。”東子的母親吼道。
王昭因爲怕傷到東子的母親,一直也沒敢還手。東子在一旁愣着,也不說話。冷冷地看着母親把王昭趕到門外,把門鎖上。
母親發現東子的異常,將掃把放回原位,走到東子的面前。問道:“東兒,沒事吧?”
“我沒事。”東子說着便把被子蒙在了頭上,母親見狀,只好嘆了一口氣,走開了。
她在被子裡,流着淚。她的心真的很亂很亂。她自言自語道:“如果父親在就好了,他會告訴我該怎麼做。”
愛與不愛都太過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