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樓敲來新歲的一聲鐘響,太玄宮內燃放的煙火點亮長空,將一輪圓月光亮蓋過。
陸懷冊與滿月坐在一處屋頂,手上最後一根小煙花棒也燃完了。比起宮內的大煙火,實在是見笑。
“我們回去吧,楊琰應該要回來了,看到我出去,他又要擔心。”滿月此時此刻心繫楊琰,她迫切的想見到楊琰。如若他傷心難過,那她一定是要心疼死的。
陸懷冊帶着滿月一躍落下,將她輕手輕腳放在地上,二人從拜月寺後門回去,不曾被人發現。滿月進入齋房正要關門時,對門外陸懷冊道:“陸侍衛,新歲快樂。”
陸懷冊難得柔情,笑意也真切:“你也是。”
楊琰回來已是後半夜,看見滿月屋內的燈仍然亮着,她沒有睡。見陸懷冊在外守候,楊琰皺眉低聲問道:“阿月還沒睡嗎?”
陸懷冊點頭道:“宮宴上的事她聽說了,似乎心情不好。”
今日宮宴發生許多,衛公主被許婚聖上之事可謂朝野皆驚。隨後衛使提出大晉也應和親一人,與衛喜結連理。聖上點了端寧長公主,當場封爲鎮國公主,命她節後隨衛使返衛。
聖上不動聲色,看似早有準備。端寧的婚事在宮宴上就被定了下來,她毫無準備。她要嫁的是衛國太子——賀珩。
端寧自然滿心歡喜,畢竟公主和皇后之位,還是皇后更吸引人。最重要的是楊玥做不成大晉皇后了,她心中舒暢的很。
席間全程只有一人反對,就是許太妃。端寧是她獨女,養在心尖上的女兒,哪有女兒婚事做母親的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許太妃於宮宴上反對,稱端寧年紀還小,難當一國太子妃重位。她本來盤算的好,將端寧許給自己的侄子許玄鶴,知根知底又在在眼皮子底下。可如果嫁去衛國,山高水遠,餘生想再見女兒一面就難如登天了。
不曾想一向孝順的聖上卻當衆質問:“太妃,大晉還有第二個公主嗎?”
這是兩國聯姻,非同兒戲,許太妃被質問的無力反駁,驟然被架上高臺。她震驚,看來自己是小看了這個天子。許太妃的反對,落在兩國朝臣眼中,成了不重大局的作爲,讓她一時難下臺。
端寧本滿心歡喜,看到母親極力反對,又在宮宴上下不來臺,忙上前請命,“端寧領旨,一定不負皇兄,結兩國秦晉之好。”
聖上滿意一笑,封她爲國公主。又舉杯與衛使客氣的說了些許話,這件事就此塵埃落定。
那位遠道而來的衛國公主,端莊大氣,她是衛太子的姐姐,衛國長樂公主,名諱賀瑤。賀瑤上前兩步將端寧扶起,白皙葇荑輕拍端寧手背,笑意盈盈:“晉與衛能和平共處,少不了你我姑嫂二人周旋,只盼兩國再無戰亂。”
同樣是公主,端寧在她面前氣質談吐都被壓了一大截。賀瑤繼續道:“我弟弟頑劣,日後你要多多擔待。我這個做姐姐的,遠在他鄉也能安心些。”
端寧看着眼前這個衛國公主落落大方,一番話說的兩國朝臣都頗爲欣賞,她生出一絲害怕,害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會被人拿來和她比較。端寧翻出滿肚子的墨水,也頗有姿態的表明了一番。
許太妃雙目緊閉,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除夕的宮宴變成了二國聯姻之喜,楊琰暗中護衛,直到後半夜。
滿月坐在桌前撐着腦袋眯着了,連楊琰進屋也沒聽到。楊琰心疼,將她打橫抱起,滿月這才驚醒。
“哥哥,你怎麼纔回來。”
楊琰將滿月放到牀上,正準備替她掖被,柔聲道:“快睡,有什麼話明天說。”
滿月已毫無睡意,雙手環上楊琰的腰,滿滿擔心:“宮宴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你還好吧。”
楊琰一愣,本是他在想如何開口安慰妹妹,卻不想被反問一遭。“我,我怎麼了?”
“你難過嗎哥哥?”滿月的小臉埋在楊琰胸口,囁嚅問道。
楊琰不明所以不知所措,該難過的不應該她嗎?
“我不難過。”楊琰如實回答。
“嗯?”滿月愕然,擡頭對上楊琰淡定的眼神。
楊琰看着懷中人寵溺萬分,順着滿月長髮,“我巴不得你不入聖上青眼,永不踏入深宮內闈。”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滿月咳嗽兩聲,原來他在說這個!
“只是,”楊琰話音一頓,又道:“自古後宮佳麗三千,聖上如果要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他語氣輕且柔,下巴頂着滿月腦袋,只有當着妹妹纔會露出如此柔情一面,無所畏懼的玄衣閣指揮,也有殫精竭慮日日害怕的事。
“阿月,你很在意嗎?後位。”
滿月搖頭,“我雖然不知道聖上是什麼意思,可他沒有那種意思。”
“真的?”那日議政殿,他分明看見聖上眼中不捨的情愫,那般剋制的隱忍讓他揪心。那萬人之上母儀天下的後位,他一點也不想讓妹妹去攀,只求妹妹能嫁入普通人家,尋一個良人。
“嗯,真的,你們都想錯了,我親口問他的。”
楊琰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汗如雨下。啞然:“你,你親口問聖上?”
滿月毫不在意:“對呀,他說他不喜歡我。”
“阿月,你何時變得如此大膽了?”
滿月沒有回答他的話,她看楊琰一點傷心難過的樣子都沒有,開始懷疑自己夢中所見是否屬實。試探開口:“哥哥,端寧公主,要去衛國了嗎?”
她問這個做什麼?“嗯,怎麼了?”
“你,你,你怎麼想的?”她不知道怎麼問,結巴開口。
“我怎麼想的?”楊琰不解,滿月問的奇怪,“你是爲晉衛聯姻我怎麼想的嗎?”
“算是吧。”
“不知衛國此次是真是假,如若是真心交好,爲什麼犯我河西邊關?如果假意,長樂公主的確是衛帝嫡女,犯不着用她來犯險。而且,提出交和的是衛,那和敏王勾結的又是誰?”
愛誰誰!滿月笑容僵硬,這個直男,誰問你這些了。
“楊琰!”滿月打斷他,從他懷中坐直身子,重新換了一衆問法:“聖上都定親了,你呢?你會娶誰呀?”
楊琰失笑,指了指自己。“我?”
“對呀,你也不小了,該說親了,難道你就沒有心儀的姑娘嗎?”
“我沒有。”楊琰回答的又快又確定。
這麼一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爲什麼如此遲鈍?
楊琰無奈,不知道她爲何突然問這些,又說道:“我的身份,沒有誰敢嫁給我。”
這麼一個帥氣小夥妄自菲薄,滿月立刻反駁:“誰說的,我若不是你妹妹第一個嫁給你。你別這樣說。”
滿月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樣十分有趣,楊琰喉頭一動,也有幾分感動。“你是不是我妹妹,我都最在乎你。天都快亮了,你快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