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夢舞

太子和藍色街燈分道而行。

那天晚上,太子和藍色街燈等是進了長安客棧。那白面書生掌櫃原來是太子的心腹,隱匿在酒奉鎮;一方面招兵買馬,一方面監視太皇太后和外戚行動。

他們剛關上店門,馬蹄聲就撞耳襲來。來不及從後門避開,那白麪掌櫃磨開一張酒桌,踩了地下幾腳。地上“轟然”出現一個窟窿,是一密道。

太子挾着李霜先鑽了下去,藍色街燈一行人隨後跟了進去。白麪掌櫃就要蓋上那窟窿時,冷緋紅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冷飛飛!

怪不得一路撤下,不見有人抱怨。愛抱怨的人沒有和他們在一起。冷緋紅急迫的想跳上地面,忽然門外火光沖天,太皇太后的人馬到了。

白面書生掌櫃拽着冷緋紅剛鑽下去,長安客棧的門就被撞開了。

他們從地道里越走越遠,離酒奉鎮,離皇宮,離劉氏江山越來越遠。

天放晴,綠蔭濃濃,紅花遍地。

遠處的山坐在溫暖的微風裡,心平氣和的嗅着這個世界。象個老人,又象個孩子;老人隱居田園,孩子撒歡田野。一切爽朗朗的。可在劉氏桐的眼裡,這一切都沒有味道,無比黯淡,無比哀傷。

李霜看着那個日益消瘦的男人,心裡翻滾着無窮無盡的難過。

路原來是如此的難走。

李霜撫摩着劉氏桐的臉,少年的時光象旺長的薔薇瘋了起來,遮天避日……

那時,那是她和嫣兒去影寺的第一個春天,也是春花爛漫。

出塵終日瞅着那一望無際的藍色菊花海洋,無暇顧及他們。她和嫣兒就在白天偷偷的溜出去,順着平坦的峽谷朝着幽槐谷耍去。

一路上槐花的香味兒撲打着姑娘的鼻孔。那槐花花骨朵兒象鈴鐺,脆脆的敲打着溫柔的春。

兩個爛漫天真的女孩子蹦蹦跳跳地拾着路邊的花朵,互相栽在對方的髮髻上,對着清澈的潭水照來摘去。

峽谷裡很多飛鳥,不知是不是因爲谷底太平坦,還是因爲太溫暖,鳥兒和人都選擇了這寧靜的地方。什麼是仙境?什麼是極樂?舒心的地方就是極樂,開懷的地方就是仙境。

她們走累了,就在一塊大石頭上歇息。

就在她們躺在青色石頭上望着深藍的天時,遠處的一棵槐樹劇烈的晃動起來。峽谷裡很少有風經過的,那是什麼?

兩個小女孩兒的心瞬間緊張起來,會不會遇上什麼怪物了?不會,師父住了這麼多年,就是有也被師父逮吃了。會是什麼呢?女孩子的臉色暗淡下來,象極了遠方槐樹葉子。青青一片。

就在李霜的心撐破胸腔跳出來時,嫣兒發狂的尖叫了一聲。

“是他——!!!”

待李霜驚魂初定時,身前飄來一個身影。十分俊俏,十分挺拔,十分溫柔。一個十分的男孩兒。

“你們放假啦?”那個十分俊俏的男孩身後冒出一個俏皮的聲音。

“李雪!!被你嚇死啦!”嫣兒抱怨。

“冷飛,你們真的幹這個活兒呀?”李霜屏住興奮的氣息,開始損人。

“是呀。師父說沒有青菜給我們補充營養,又不許出谷,所以讓我門來採些鮮花,蒸了充飯!”冷飛飛忽閃着清澈的眸子高聲的抱怨着。

“纔不是,師父說這些槐花不但可以吃,而且有養顏益壽的功能。”李雪辯解。

“真的?”嫣兒睜開了她那閉關修煉的雙眼,掐着自己的臉蛋說,“又是騙人的!廣告裡我見得多了。一會兒黃瓜,一會兒蘆薈,一會兒仙人掌,又一會兒玉蘭凝翠。換着法子欺騙上帝,不過想掏走老神仙——我們口袋裡的銀子……”

“嫣兒!不和他們爭吵,都怪我們自己,太喜歡漂亮。”李霜頓了頓口氣接着說,“相信吧,我們怎麼不能相信呢,誰叫他們是幽槐谷出來的呢?相信吧,我們怎麼能不相信呢,誰叫他們是刺槐的徒弟呢?”

“姐!你……”

“聽說你們的功課刷盤子洗碗,還給你們師孃燒洗腳水,有這回事嗎?”嫣兒故意取笑。

“李雪,不和他們計較,看看我們的師孃身輕如燕,她們這樣的排骨能做到嗎?”

“哈哈,就你師孃?聽說三百來斤。”嫣兒說着學了起來,學李雪的師父大搖大擺的。還回頭做了一個鬼臉,吐了一個大紅舌頭。還真象,象一個懷胎十月的孕婦!

“哈哈……”四個少年笑起來。

李霜笑的彎了腰,扶着老槐樹站不起來。冷飛飛笑的在地上“滾”打的十萬八千里。

李雪邊笑邊說:“跳跳就更好了!嫣兒可以去參加超級模仿秀了。一準兒能贏個萬兒八千的再抱個超級獎盃回來。”

笑聲。笑聲。笑聲震落了滿樹的花朵,一朵朵象雪花,一朵朵象風鈴,一朵朵象白色巧克力。香飄飄。飄過少年的心,飄過少年的夢,飄過少年的璀璨年華……

陽光漸漸的移動着,日暮拉長了樹木的影子。

深藍的天邊掠過幾只飛鳥。啾啾嘟嘟,唧唧喳喳。

李霜跪下身子,將頭深深埋進那一汪雪白,小心嗅着。久久沒有起來……

冷飛飛和李雪摘着枝條上的槐花。荊條筐裡一串串的槐花擁擠着,交疊着,歡樂着。

嫣兒揪下一串放在嘴裡,迷上眼睛咀嚼着。李雪順手捋下一捧花瓣拋向嫣兒。嫣兒睜開眼睛憤怒的仇視着冷飛飛。三個人又打成一團。

夕陽不情願的照射在少年的身上。該回去了。

姑娘們忘了提出去看刺槐,男孩子也沒有邀請。沒有挽留,沒有送別。

冷飛飛揹着荊條筐的長長影子慢慢縮短。終於在李霜眼裡成一個點兒。

姑娘們戴着花香頂着夕陽。槐花似乎又飄了,花香燦爛。

暮色四合。香飄飄……

當李霜回過神來的時候,感覺有一雙手擦着自己的臉龐。李霜流淚了,很多年了似乎沒有感覺過淚的味道。而這一次不知爲何如此的鹹。

她沒有去看劉氏桐的眼睛。她不能看,那雙剛毅的眸子會讓她崩潰。自己的弟弟,親弟弟對自己如此絕情。爲何?命運爲何如此善待她?年少的人啊,怎麼一瞬間都長大了?而且長的不可一世。昨天還香飄飄呀……

劉氏桐牽着李霜的手起程了。他不能在路上停留,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可能遇到危險。他必須趕路,趕往救命的所在。影寺!

趙九,嫣兒熄滅造飯的火臺,四處巡邏了一翻,纔跟了上去。

冷緋紅讓組合散了。

自己的命是命,兄弟們的命更是命。每一次的割捨都是鑽心的痛,也許,那就是兄弟情吧。

舞蹈,是舞蹈讓他們走到了一起,而且有一個美麗的名字——藍色街燈。短短的時間裡,相識,相知,沒有拌嘴卻是無所不在的默契。

冷緋紅不能讓大家再流血,他是大當家的,該爲大家着想。每看着一個面孔,冷緋紅的心就顫抖一次,糾結一次。他是個重感情的人,而且很敏感的人。看着他冷漠如冰,那其實是掩藏內心的東西。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爲他擔心,他總是那樣裝着,若無其事。

傷痛和疤痕總在燦爛的笑容下面,沒有誰願意揭開,誰去揭了誰的心就註定的碎了……

隊員還是走了。花開爛漫,一望無邊。

冷緋紅沒有帶着蔡秋夢迴影寺。他們和冷翡翠蔡思晴前往西域天狼山,去那裡尋找傳說中的十字星架。找到十字星架就可以幫助劉氏桐奪取天下了。

十字星架,傳說中的能量庫,藏匿在天狼山的頂峰。天上的十字星和地上的十字星合而爲一後,可以爆發出無窮的能量,人吸收後可以天下獨霸。

傳說……只是傳說,但是爲了四年前的誓死相約,他們信了。

一路艱辛,一路風險!

走出高原,過了戈壁,穿越沙漠,就是皚皚天狼山了。行進到一片沙漠的時候,他們卻遇到了……

那天,走了很遠的路,每個人的嘴巴都在噴火。焦灼,不安,急噪圍困着冷緋紅,他快要四肢癱軟了。就在他們將要橫屍荒漠的時刻,遠方傳來了叮叮的鈴聲。

駝鈴!風捲着鈴聲裹挾着黃沙撲進人的心肺。

是的,是駱駝的脖鈴響動。他們碰上了過往的商隊。那駝鈴“叮叮”的聲音越來越進,可是卻看不到趕駱駝的人。

幾十個箱子,箱子的重量壓的駱駝的腳掌陷進滾燙的沙子裡。應該是珠寶,可是爲何沒有押送珠寶的人呢?這幾十箱子貨物,是外國使節進貢還是商人販賣?很多個疑問縈繞在冷緋紅的心頭。

冷翡翠和蔡思晴遠遠的呆立着,茫然的望着從他們面前匆匆蹣跚而過的駱駝隊。長途跋涉的疲憊已經把他們癱瘓。

“叮叮”的聲音敲打着他們的耳朵,在這絕望的沙漠上誰都可以生出難以控制的念頭。

水。找到水,除非找到水那可怕的念頭纔有可能消失。

蔡秋夢已經氣息奄奄了。冷緋紅回頭望着身邊的三個人,眉頭皺成了一個大疙瘩。

他終於第一個奔向那支駱駝隊。

有慘叫襲向人的耳朵,但很快被滾燙的黃色空氣吞沒。

在用生命維持生命的時候,世間已經沒有了慈悲。很多時候,慈悲心腸的人,其家境都是小康水平。穿不起褲子的人,能慈悲的就是閉上眼睛,祈禱上帝不讓他看見光明。

那一聲聲的慘叫已經喚不起任何的悲憫。那些駱駝旁邊的人們已經流不出半滴淚水,淚腺早幹了。

金色的黃沙上,飄蕩起一團殷紅的霧,氤氳着地獄旁邊的亡靈。

哞哞的叫喚象彌撒的伴奏。那隻駱駝終於被冷緋紅放倒了。駝峰陷進黃沙,它的鼻孔張的很大急遽的呼吸着空氣,嘴角的血順着繮繩緩緩的侵進沙裡。

駝峰上掉下的箱子碰撞中開裂了,沁人心脾的胭脂香瞬間飄溢在灼熱的空氣裡。這金黃的世界,溫馨與驚悸,掙扎與死亡,痛並快樂!

一剎那其他的駱駝都嗚咽起來。

冷緋紅僵住了。他沒有想到這羣駱駝竟會和人一樣。冷緋紅的心萬分疼痛,他知道自己小的時候,流落街頭……這些駱駝,不也是和自己一樣嘛?離羣的悽哀,被人丟棄的無奈。他可以不喝一滴水,可是她們呢?

人到進退兩難的時候,就顯得不忠不義了。

蔡秋夢喝了駱駝血後,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那眼睛緩緩的潮了,從那雙清澈的明眸中,閃爍着無比的悲涼。

那些幸運的駱駝飛似的向遠方奔去。

正當他們躺在沙上望着漸漸昏暗的天空時,一望無際的黃沙上滾起了狂風。沙塵暴!!

冷緋紅一直生活在平原地帶,見過風見過沙見過雪見過冰雹。這風捲黃沙還是頭一次見,以前見到的只是風捲黃塵,這黃沙黃塵一起來還真是恐怖。蔡秋夢的瞳孔已收縮成一個小點兒,那小點兒裡閃動着驚飛的動物。

那風沙不是自然颳起的。一隊人馬揮刀向他們衝來。

冷緋紅向冷翡翠使了個眼色,四個人閃電般竄上了兩匹駱駝。挽起繮繩,大嚇一聲,遠去。

身後的黃沙波濤般向他們襲來。明晃晃的刀光閃爍着夕陽的魅力,血紅的光影追着冷緋紅,奪命一般。

那駱駝似乎不聽使喚了,越跑越慢。忽然,冷緋紅的耳畔響起一聲口哨。

他和蔡秋夢所騎的駱駝剎車了。急剎。他們被甩了下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風過去了。

追他們的人原來是一羣刀客。大禍臨頭?蔡秋夢顧不上打理身上的沙子,怯怯的藏在冷緋紅的身後,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嗔氣。

那羣刀客看着他們,那些眼光奇奇怪怪的。冷緋紅心裡更是劍拔弩張,這些傢伙不知道要做什麼。

四個人披頭散髮,已經不再是當初出來的俊俏模樣了。蔡思晴整了一下破舊的衣衫,挺了挺胸脯正要上前說話。那羣刀客中的一個開腔了:“從東方來?”

“少廢話!是不是太皇太后派來的?”冷翡翠撇撇嘴巴怒目相向。

“吶……”那領頭的刀客皺了皺眉頭。叫道,“什麼太黃什麼太厚?你指這些沙子嗎?”

“少廢話!動兵器!”蔡思晴拉開了陣勢。

那個刀客被蔡思晴的架子給惹笑了,滿面的皺紋。那是多年行走大漠留下的印號。笑聲爽朗。

聽着那笑聲冷緋紅的心才落了地。這種笑聲皇宮裡是沒有的。

“我大哥是想問你們:有沒有見一隊駱駝?那些畜生馱着幾十個箱子。”

“見啦見啦!”蔡秋夢興奮的說,又用手指着遠方“去那邊了!”

“說謊!”那小手下厲聲厲色的罵,“你們把它們藏在哪裡了?”

“藏?操你二奶的!這荒蕪人煙的鬼不下蛋的鳥不拉屎的無味無道的地兒,見着姑奶奶就是你千年修來的福分!!”蔡秋夢鬼使神差的吼了一通。

她吼完所有的人怔住了。這話本該蔡思晴說,可是卻從蔡秋夢的嘴裡迸了出來。實在驚世駭俗。頃刻所有人捧腹大笑,人家找的是駱駝,又不是她。也許是近幾日的路程太壓抑她了。也難怪,近墨者黑嘛。

那個刀客被她一通話罵的差點兒摔下馬去。摟着馬鬃狂哭泣。

“那是突厥從波絲換來的上等珠寶香料。我等弟兄押送。各位若是見到了,還請奉告,如果……”

“如果沒見呢?”冷翡翠搶斷那刀客的話。

“如果沒見原諒我們的驚擾。”

“你!”冷翡翠的臉“唰”的紅了。象個燈籠,元宵節上的紅燈。

沒想到,異域他鄉竟能遇上如此知書達理的人。真是天下之大,少見多怪,冷緋紅的心暖烘烘的放寬了。

那羣刀客揚鞭遠去。

四個人凌亂不堪的相視一笑,大有劫後餘生的味道。沒有人講話,太累了。人太累了,累的還有遠處那兩頭駱駝,早已跪在了沙上。

西風獵獵,殘陽如血。

他們在一片廟宇樣子的建築旁,停了下來。一片用黃泥塊夾雜卵石壘起的白色廟宇。廟宇在空曠的荒漠上顯得無比巨大。

丟下了駱駝,迷途的人步履蹣跚的晃盪着闖進了那荒漠中的廟宇。

廟門開了。大殿中央坐着一個人。一個女人。女人白髮如雪。

廟門開的一剎那,冷緋紅楞住了。這大雄寶殿裡怎麼坐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白髮如雪的女人。冷翡翠和蔡思晴蔡秋夢也楞住了,疲憊的腳步中邪一般定格在門檻上。

過了好久,冷緋紅說話了:“前輩可是這裡的主人?”

“……”那白髮如雪的女人沒有回答。仍舊背對着他們。

“晚輩因爲迷路,闖入寶剎,打攪之處還請海涵。”冷緋紅說的極其懇切。

“啊!!”

當那個白髮如雪的女人面向冷緋紅他們時,空氣就凝固了。

驚豔!

冷緋紅他們的反映只能是驚豔,那位白髮如雪的女人太美了。纖塵不然。

“你們幾位來的太不是時候……”那白髮蒼蒼的女人說。聲音象是從久遠的夢中傳來,模模糊糊又清晰可辯。

他們愕然。隨後他們立刻明白了,大殿的中央架着些板子,看來是裝修牆壁的。冷緋紅瞥了一眼牆壁後整個人呆了,目光,呼吸都停止了。瞬間。

那堵牆壁象被誰施了魔法。不僅冷緋紅看的呆了,和他一起來的蔡思晴蔡秋夢冷翡翠都看的僵硬了。

他們魂魄出竅了。

牆壁上有一幅畫。一幅聲樂飄飄,笙歌嫋嫋的仙侶圖。海藍,淡紫,橘黃,赭石,翠綠,硃紅……五彩繽紛,千姿百態。

那彈琵琶的,那吹長簫的,那把玩竽笙的,那撫弄琴箏的;那踩着蓮花垂目的,那手持拂塵如意的,那風旋衆人當中的;腮如凝脂,膚若冰霜,飄飄似雪。

無論誰看了那幅圖,都會感覺好象迷着眼睛嗅了一次雨前信陽毛尖,雪後黃山碧螺春,三月西湖龍井,驚蟄福建鐵觀音;又好象貼着旖旎的水仙,綽約的玉蘭,氤氳的紫藤,靈透的鳳仙,每一寸肌膚沾惹着清馨的味兒,久久不能揮去……

冷緋紅他們就那樣呆呆的站立着,足足三個時辰,站的他們身上的血都凝固了。四個人收回目光的時候,恍若隔世。

那白髮女子不知去向。大殿裡空蕩蕩的,只剩下那堵黃泥砌成的牆,和牆上風姿曼妙風韻無限的神仙。

天色已晚,星辰燦爛,黃沙滾燙的氣浪逐漸散去。晨穿棉襖午穿紗,夜晚抱着火爐吃西瓜。遙遠的沙漠氣候立時就在身邊,冷寒的潮氣霸道的席捲着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們就在大殿的空地方安歇下來。

冷翡翠打開包袱,從紙袋中取出幾塊乾硬的饃饃,分別遞了出去。

蔡秋夢放到嘴邊,丟下了,眼神空蕩蕩的望着殿堂的屋頂。

蔡思晴見妹妹沒有進食,放進嘴裡的饃饃也靜止了。她挪過身體靠近了蔡秋夢,用手撫摩着妹妹的鬢髮想說什麼,喉結動了一下,又合上嘴巴了。

“秋夢,堅持些日子,我們會好起來的。”冷緋紅嚼着饃饃含糊的說着,“秋夢很乖的啊。”

秋夢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的一剎,從她那彎彎的黑睫毛下面汪出一串水珠。

“我……我好不爭氣……連累了大家。”蔡秋夢哽咽着。

“沒有,誰不生病呀?何況你又走了那麼遠……”冷緋紅拍着秋夢的肩膀望向蔡思晴。

蔡思晴的眼角也侵潤着溼溼的光澤。冷翡翠低着頭傻啃着饃饃。

冷緋紅仰着臉看了一圈天花板後說,“我們是困難,可是我們得對起自己的心。相信我吧,我們一定會找到十字星架,我們一定能再回酒奉!一定會!”

冷緋紅說的極其倔強。蔡秋夢擡起有氣無力的手,擦去冷緋紅眼角的淚痕,深深的將頭埋進他的懷裡。

大殿越來越黑,沒有人來掌燈。冷緋紅四處看了看,就偎在他們身邊合衣而眠。

沒有風的沙漠夜晚,寂靜的不象墳地,到象一口乾枯的古井。好歹天上有一輪月亮,可那皎潔的月光卻刮骨的寒。就在冷翡翠吐出一句夢話的時候,世界卻響起了美妙的樂聲。

那樂聲裡有古琴,有琵琶,有笙,有竽,有鑼,有號,有隕,還有很多叫不上來名字的玩意兒。那麼美妙的合奏,卻驚不醒那些熱愛音樂的人。

他們也許太累了,累的眼皮兒睜不開了。

一襲長袍飄落在冷緋紅的身旁。白色如冰的長袍,纖塵不染。

是那個白髮如雪的女人。只見她的面容閃爍着無比華美的光。那光芒不刺眼,不妖媚,讓人看來無比的歡欣,從心底涌出一股甜甜的感覺。那是慈祥的光芒,那慈祥的光芒出現在不相匹配的面龐上。

她緩緩的移動着步子。是移動,不是挪動。因爲她的腳根本沒有挨着地面。說飄更確切。

一個人的武功修煉到她那種地步少說也得三五十年。就是得到奇遇也得煉個三五載的。而她的年齡?她的容貌?

她揮了一下手裡的飄帶,那些絕美的音樂驟然停止了。她在冷緋紅的身旁抖了抖衣袖後,轉身向着那幅圖畫飄去。

她是向着那幅圖畫飄去,而且飄了進去。她飄入畫中的時候,那幅圖畫閃爍着耀眼的綠色光芒,隨着那光芒四處飄散的還有那圖畫上的樂器——琵琶,笙竽,琴箏。那些琵琶,笙竽,琴箏緩慢的飄落在冷緋紅的身邊。

那些琵琶,笙竽,琴箏散發着碧綠的光,熒熒之光照着熟睡的俊男靚女。

那幅圖畫多了一個女人,一個白衣如冰,白髮如雪的女人。但是那個女人卻和其他的像不一樣,她沒有腳踩蓮花,她沒有垂目弄玉,她沒有懷抱琵琶。她,睜着眼睛,可那眼睛卻沒有瞳孔,沒有眼珠。一汪沒底兒的濃黑。

月色明朗,那個白髮蒼蒼的女人立在牆上空洞的漠視着這個房間。

月亮西沉,東方漸漸翻出魚肚白。

光線穿透窗格子落在牆壁上,殿堂裡明亮起來。

蔡秋夢睜開眼睛,不經意之間瞥了牆壁一眼,尖叫了起來。其他人被她惶恐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慌亂中,蔡秋夢失聲的指着牆壁說不出話來。

大家齊齊的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禁也啞巴了。

那堵牆壁前已沒有了木板子,他們都看見了那女人。驚訝的不是她在圖畫上,而是她的眼睛。那空洞的黑色眼窩裡滲出紅色的流質來。

“是血。”冷緋紅過去摸了一把後,說。

當他們回過神看到地上的樂器後,四個人更啞巴了。

冷緋紅木然的望着那幅圖畫,久久不能平息胸腔內的心跳。他手裡還握着一本畫譜。那畫譜上面不是一般的花鳥圖畫,而是一支絕世的舞蹈。畫譜沒有扉頁,那沒有名字的舞蹈,那個白髮如雪的影子纏繞着他。纏繞着他。

陽光開始生長。空氣漸漸熱起來。

他們沒有過多時間的停留,他們的目的地還沒有到。太子還在等着。

天狼山!他們摟抱着那些琵琶,笙竽,琴箏騎上駱駝上路了。

一望無際的漫漫黃沙,無邊無垠的藍藍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