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潦草地安慰田宇幾句,就離開了,我不想把極度的壓抑傳染給他。也許,此刻他更需要獨自安靜一會兒。
回到諮詢所,我勉強做完了一個時段的心理諮詢。剛把客人送走,就泥一樣癱倒在沙發上。
“你怎麼了?馮翎?”藍玉驚慌失措地蹲在我身邊。
“我有點累,躺一會兒就好了。”我對她強笑了一下。
“你可不能叫累!”她的反應有點怪異。
“爲什麼?”
“你一叫累,你身邊的人也會跟着倒下的。”
“那好,我不叫累,我是支柱!”我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唉,你的臉色確實不好……”她擔憂地摸着我的額頭。
她的手有些涼意,撲滅了我的焦躁和苦悶,挺舒服的。她的堅忍和關切通過那隻手,傳遞給我,使我不再感到輕飄,也不再擔心隨時可能蒸發掉了。
“我給你倒杯熱水喝。”她準備起身。
那隻手剛要離開我的額頭,失去依託的輕飄感又向我襲來,孤獨和無助控制了我。我突然擔憂起桑子的幸福甚至生命,事實上,我連自己的心都穩定不住啊……陡然間,我有種崩潰的囧囧。我突兀地抓住已經移開的那隻手,把它按在額頭上。
“你怎麼了?”她不安地問。
“對不起,我有點招架不住,頭暈……”我放開了她的手。
“身體不舒服?”
“不完全是。”
“桑子沒給你百分之百的幸福?”她的聲音裡有些酸楚。
“沒有別人想象中的完美。”
“她不夠愛你?”
“唉,一言難盡……”我搪塞了過去。
在藍玉面前談論Les之愛似乎不大合適,同時,桑子也是個太複雜的矛盾體。再說,每一個愛情故事,感興趣的也許只有當事人。當事人自以爲驚天動地的愛情,在旁觀者看來都是千篇一律的。
喝了藍玉倒的溫開水,我感覺好了點,欠身坐起來。藍玉也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她看着我,眉宇間積聚着難以言傳的隱情。
“你有心事?能跟我說說嗎?”我問道。
“嘉峰剛裝修了房子,晚上請我去吃飯。”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
“好事啊,值得慶賀。”我慫恿道。
“我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求愛儀式?那就答應他!你沒時間猶豫了。”
“我的心……早死了。”她說着,垂下了頭。
她的這句話很蹊蹺,我的腦子裡驟然間風起雲涌,想了她的許多事,卻又模糊得什麼也呈現不出。
“你在說什麼?”我疑惑地追問。
“你陪我一起去吧?”她機敏地轉移了話題。
“你也不是不知道,家裡還有個人等着我呢。”
“叫上桑子,就跟嘉峰說是我的朋友。”她說,“放心,我不會暴露你的身份!”
“桑子肯定不想去……”
“整天憋在家裡,沒病也憋出病來了。我叫她,她會給我面子。”她抓起電話。
桑子可能是看在藍玉照顧過她的面子上,猶豫了一會兒,經不起藍玉的熱情,終於答應了。我很清楚,桑子目前是不想和生人接觸的。
小白痊癒後,嘉峰休假一段時間,重新裝修了房子,看來是把感情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房子裝修風格淡雅,樸實無華——這既符合藍玉的喜好,也符合嘉峰目前的心態。
嘉峰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海鮮宴。活潑的小白很快就和桑子親近上了,一聲聲叫着桑子阿姨,桑子的情緒也提了起來。桑子高興,我和藍玉也很欣慰。融洽的氛圍裡,幾個人都喝多了酒。臉龐微微泛紅的嘉峰,眼睛笑彎彎的,認識藍玉之後,這個男人確實變得平和了許多。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絨布包裝的首飾盒,打開來,一隻小巧別緻的白金鑽戒熠熠生輝。
每個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隻戒指吸引了,看來嘉峰早有準備,今晚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小白看見戒指,興奮地從桑子身上跳下來,跑到爸爸身邊,作勢要搶。
“小白,乖兒子,想不想藍玉阿姨天天和你在一起?”嘉峰攬住他,親切地問道。
“想——”小白笑眯眯地看着藍玉。
“小白把這個戒指給藍玉阿姨戴上,好不好?”嘉峰哄着他說。
“好!”小白小心翼翼地捏着戒指,不由分說地給藍玉戴上了。
藍玉的臉紅成一片,眼圈也紅了。她把小白緊緊抱在懷裡,沒說出一句話,淚卻在臉上流成了兩條小河。
“藍玉,你現在孤身一人,就和我們父子倆相依爲命吧。”嘉峰激動地搓着手說。
藍玉低着頭,想笑一下,又沒笑出來。
“這戒指,本來該我親自給你戴上,可兒子給你戴,情意更重呢。”
“小白很乖,應該享受母愛……”藍玉撫摸着小白的頭。
小白被藍玉的眼淚嚇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眼珠也不敢眨一眨。藍玉的流淚使在場的人陷入了凝重的情緒之中,桑子的眼睛也被淚水模糊了。母愛太沉重,桑子也曾是個可憐的孩子——母愛一直紮在她心頭的一根刺。
該是我和桑子告辭的時候了,把溫馨留給他們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