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04

程有念找到了自己覺得憋屈的原因,卻怎麼也想不明白林餘時爲什麼情緒起伏的原因。那感覺就跟他老覺得自己是小孩子對她愛搭不理的時憋屈的感覺差不多。

窗外傳來了悠揚的琴聲,肖邦的夜曲。程有念決計是個毫無藝術細胞的人,但聽那琴聲她卻可以想象出林餘時骨節分明的手穿梭在黑白琴鍵中的樣子,今天,一定又是面無表情的彈的,就跟例行公事一樣。林餘時有個習慣,高興了不高興了都彈同一首曲子——肖邦的小夜曲。

程有念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聆聽到琴聲停止之後才入睡,而是很反常的起身關上了窗戶隔絕了琴聲,那聲音聽得她煩躁。她關好窗戶爬回牀上一咬牙翻了個身,悶頭睡覺。

拉倒,明天再說。

……

程有念第二天醒來起牀氣還沒消去正睡眼鬆懈的刷着牙,就遭到了溫景一個接一個奪命連環CALL的狂轟濫炸,她含着滿口牙膏泡沫咬着牙刷還來不及清醒就怒了,對着電話含糊不清的嚷道:“溫景,一大早的你這是殺人嗎?”

“程有念!你還敢跟我說話,你這死丫頭不是去倫敦了嗎?怎麼立馬又回清禾了?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爲你死在倫敦了呢。”那邊傳來的聲音讓程有念只有想把手機扔出窗外的衝動。

本來從昨晚開始就沉浸在憋屈的情緒裡,加之早上被人以電話吵醒,在刷牙的時間又催命似的打了好幾個,耳朵實在受不了摧殘了——她現在一聽小夜曲就憋屈。無奈之下,她便在滿口泡沫的情況下破罐破摔接了電話。溫景越是火急火燎,程有念就越是溫吞。她把手機拿遠了幾分任那頭的人瞎嚷嚷,自顧自刷完牙把牙刷往水槽裡一丟,打開了水龍頭拿手接了點自來水漱口,咕嘟咕嘟漱了好幾回等把口中的泡沫星子都漱乾淨了也正好清醒了不少才把手機貼回了耳邊再次開口。

“你剛剛說的話我一律沒有聽見,True story。”

“程有念!你找死啊!我說,就現在立刻馬上,你給我出門到中山路的那家茶餐廳來陪我吃早飯順便請客結賬以此救贖你所犯下的罪孽。三十分鐘之內不出現在我面前,你就等着給你收屍吧。”溫景的邏輯如今是越來越強大了,比如那句——你就等着給你收屍吧。程有念聽了簡直是睡意全無,徹徹底底的醒了。

“溫景,結賬這事兒,你找星期六不就行了。幹嘛非得要生要死的一大清早把我弄醒?還老說我公主病,你讓一個有公主病的人伺候你,你這都什麼心態?”

程有念口中的“星期六”,就是兩人的好友周墨。因爲周墨週末,所以就有了星期六一說。這說法最早也是出自程有念,她這麼叫的時候溫景還一臉茫然的問了句:“爲什麼不是星期天?”這一問就遭到了程有唸的鄙夷,大談溫景此女子如何如何頭髮長見識短,週末當然是星期六,星期天那是一個星期的頭一天。

“我跟星期六八字犯衝……我們倆不熟。哎呀,你趕緊來啦。你們家到中山路撐死了也就十分鐘,我給你三十分鐘已是仁至義盡了。”

程有念一直覺得溫景和周墨兩人這兩年關係有些微妙,如今溫景含糊其辭的說八字犯衝又談命格又說不熟,她大概是瞭然了——果真是有貓膩。

“好好好,再見再見再見。”她說着掛掉了電話。

不過最後她答應的原因,是因爲恰巧還處於那種憋屈的狀態,想找個人把自己罵上一罵,而這世上能把程有念罵清醒的,唯有溫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稀奇的很。

程有念隨便換了件牛仔襯衫就提溜了揹包出門去了,在上車的時候往林家花園的扶桑瞥了一眼目光很快落到二樓的琴房,只是沒有琴聲。好在她並沒真的出神,否則就真的要讓開着車門的司機久等了。程有念斂了視線,很利索的一貓腰鑽上了副駕駛座。吸了吸鼻子,對司機報出了茶餐廳的地址。

誠如溫景所說,她家到中山路不過十分鐘。雖說是高峰期路況不佳,但也在十五分鐘之內到了。她到的時候正巧撞見溫景正以一個一百三十五度角透過玻璃窗仰望天空的文藝姿態——盯着街邊的紅綠燈出神。

“裝文藝歸裝文藝,當心別崴了脖子。”程有念一句話,溫景就立馬回過神來了。

程有念在點了兩分雙皮奶和蛋撻之後,乘着等服務員送食物來的間隙跟溫景輕描淡寫的敘述了一遍自己偉大的“去倫敦找林餘時”的計劃是如何在短短四十個小時之內夭折的。說時還把些無關緊要的片段刪了去,例如生理痛和飛機上的“勇救”空乘的壯士。倒是惡狠狠的懷念了一番倫敦的藍莓芝士蛋糕。

“程有念決計不算個少女,但她有公主病,而解藥就是林餘時。”溫景在聽了程有念不着重點的敘述後好不容易自己又理了一遍才大致知道了來龍去脈,在服務員送來蛋撻時一把奪過來咬了一口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你見過那個有公主病的人會陪你在這種簡陋的港式茶餐廳吃早飯,還要邊吃邊聽你叨叨的?”程有念說着扁了扁嘴,又將這個可以用古樸來形容的老街上的一家非常有歷史的港式茶餐廳細細打量了一番。

“瞧,犯病了吧。好好的一家茶餐廳又這麼無辜的被你嫌棄了,要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來吃這家的蛋撻,知足吧。”說着繼續把魔爪伸向另一個蛋撻,只是這次被程有念眼疾手快先拿下了。

程有念邊嚼着蛋撻邊口齒不清的發問:“說說看……和星期六怎麼了。”

“八字不合而已,能怎麼樣。”溫景又把目光瞥向了窗外,老街總是熱鬧又是高峰期街上行人車輛川流不息——生命不止啊。

“難不成你們倆要談婚論嫁了?都算上八字了……別再一百三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別一會兒真崴到脖子。吵架了?”

“沒有,我們倆還沒熟到可以吵架的份上。簡單的來說,不熟。”溫景喝了口絲襪奶茶悶悶的說。程有念等把嘴裡的蛋撻如數統統嚥下,見溫景還是不想提也就知趣的轉移了話題,反正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這麼說來,我們倆天天吵架拌嘴的,還是因爲感情鐵錚錚咯。”

“感情鐵錚錚是自然的,可是,親愛的有念——我們什麼時候吵架拌嘴了。”溫景又開始狗腿了起來,那種故作小女人的嬌嗔口吻讓程有念在兩臺用生命在製冷的一匹老古董空調下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兩天護理課和公衛課的上課的筆記借我抄一下。”程有念邊說邊去奪那杯絲襪奶茶暖胃,抿了一小口奶茶已經微涼,她蹩着眉揚手招來服務生又重新點了一杯。

“你見我什麼時候認真上過許教授的課了……那老頭的公衛課就跟催眠似的,簡直就是懷疑他會什麼巫蠱術。不知哪裡來的神奇力量,下面學生總是趴着的比坐着的多,躺着的比趴着的多。不過聽說選修課要換老師的,還是海歸來的,據說年輕有爲。醫學院但凡見過他的女人據說都已經瘋了,估計下次明天的選修課得提前去佔座位了。”

“噗噗——上個選修課,至於弄得跟打仗一樣嗎?”程有念覺得有些想笑,服務員遞上了奶茶,這回是溫熱的她頗滿意的挑了挑眉。溫景似乎對她重新點了一杯熱奶茶的舉動見怪不怪,很是習以爲常。

“人生本來就是戰爭。”溫景衝程有念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終究沒能掩飾住自己的反常。

程有念擡頭直勾勾的盯着溫景看,認真的問:“你跟周墨到底怎麼了?”這次她都認真得沒有管周墨叫星期六。

溫景沒說話,一口一口把蛋撻往嘴裡塞,光塞不嚼。等她塞得滿嘴蛋撻都塞不進去還硬要往裡塞的時候,程有念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奇怪行爲。

“嗚……”程有念抓住她胳膊的下一秒,溫景就哭了出來。哭相極其難看,滿嘴的蛋撻時不時掉一些碎屑下來。

“我真是嫌棄你啊,溫景。”程有念嘴上雖這麼說着還是起身坐到了溫景身旁一邊遞紙巾一邊用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着她的背。她也沒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等她自己哭的差不多了她才說:“哭相那麼醜,還是少哭,免得嚇死小孩子。”

溫景只是低着頭繼續抽泣不時擡頭憤怒的對她瞪上兩眼。

程有念輕嘆了口氣,打起精神一掌拍在了溫景的後背大義凜然的說:“走!你有念姐姐帶你喝酒去。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溫景吃痛的咳了一下,吐了一桌的蛋撻,好在本身已經夠狼狽了她也不怕再狼狽一點。只是聽了程有唸的話,還是努力忍着抽泣嗚咽聲說了一句完整的話:“得……得了吧……就你那個鬧肚子喝一口楊梅酒都能……暈上一下午的……酒量。”

“姑奶奶我今天捨命陪君子你懂不懂!雖然你也不是什麼君子……就當我今兒個捨命陪小人了,沒錯,你撐死了也就是個小人。”程有念又輕輕拍了拍溫景的後背,“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當初是伺機接近我,整天騙吃騙喝騙人錢財的。你說你真想找人包養也不是找個公的,非得找個母的。不是算盤打的精,知道找母的不用以身相許,就是有病……”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就又補了句,“哎呀,反正你就是個小人。”

“去你的小人。”溫景這樣罵,一時間哭笑不得。

程有念有公主病,那麼整天和程有念廝混在一起的溫景就是有自虐症。兩個人整天罵來罵去,損來損去的。一天不見對方犯病自己就犯病,否則做不出那種事。

反正這世上,人人都有毛病,無所謂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