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07

房間裡的窗簾拉上了一半,傍晚暖黃色的夕陽透過窗子斜斜的灑了半間屋子。程有念醒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頭疼,一手支着牀起身另一隻手捏了捏眉心。她歪腦袋活動筋骨時正見林餘時依着窗櫺低頭讀着一本厚厚的書,逆着光看不清他在讀什麼但也多半能猜到一定是本醫學著作。估計聽到動靜,林餘時合上了書擡頭,將書隨手立靠在了窗臺邊上走了過來。

他徑自越過程有念拿起了牀頭櫃上的兩個玻璃杯,一個裡面盛着清水,另一隻小小的玻璃杯躺着一枚膠囊。

“喏,把藥吃了。最近又沒有吃藥吧。”他這話說的面無表情,語畢有幾分不滿的皺了皺鼻子。程有念被那個皺鼻子的小動作又逗得傻樂起來,她笑完了才說:“最近不怎麼頭疼了。”

林餘時沒說話,只是把兩隻手裡的杯子向前遞了遞。程有念睜着清如碧潭的眸子瞧了瞧林餘時,又瞧了瞧他手裡的杯子,輕咽口唾沫伸手把膠囊拿了出來又瞧了林餘時一眼,才接過那杯清水吞了藥。

“下次也說個聰明的謊。就你那點酒量……偏頭疼好不了都怨你自己。真是教伯父說對了,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學人家小女孩情傷去酗什麼酒。”他邊說着邊拿了杯子放回牀頭櫃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單單程有念覺得他多半是吃醋了。

“自己掂不來,要不你幫我掂掂?嘿嘿,電子秤先生說有四十五公斤。沒情沒傷沒酗酒。”她笑嘻嘻的接了一句。

林餘時氣結,瞟了程有念一眼:“最好是有四十五公斤。”言罷終究懶得與她多辯。薄脣漸漸還是勾起了無奈的弧度,他習慣性的伸手扣住了她的腦袋,這次乾脆把她有些雜亂的頭髮揉得更亂了些:“走了,去我們家吃飯。”他說完最近還掛着無奈的笑意,轉身就要走出去,程有念連忙下牀趿着拖鞋喜滋滋的跟了上去。

無論程有念是不是公主病,林餘是就是個奴役命。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明明記得最初不是這樣的。可等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再想力挽狂瀾已經來不及了。習慣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林餘時家的飯桌上一向不冷清,不像程有念家的飯桌開飯的日子反而少。即便是林餘時在英國的時候程有唸的早飯晚飯也基本是一頓不落的來蹭的。林餘時現在回來了,反倒像是客人似的,只在旁邊聽着林母跟程有念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好不歡快。

“有唸啊,怎麼都不見你把男朋友帶來給阿姨瞧瞧呀?別不好意思啊,都是自家人的。”林母這突如其來的把原先梅菜扣肉的扣肉瘦肉多了點的話題轉移到男友身上,讓程有念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把白米飯嗆到了氣管裡。

她這一嗆,飯桌上就亂了套,除了林父坐得遠兩邊都隔着人只能投去關心的目光,其餘兩人都一致伸手去拍她的後背。林餘時皺起了眉頭起身進了廚房倒水,林母更是一臉自責,林父這個時候插了一句的說:“女孩子家臉皮薄嘛,老婆子一把年紀了說話還跟個小孩子似的不經大腦。”程有念是剛忍着,聽了那話還是沒忍住嗓子難受的很,嗆的比先前更厲害了。

她嗆得滿臉通紅,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嗓子還有些不適艱難的開口:“不是的……我,臉皮厚。”林餘時剛好從廚房倒了溫水出來,聽了這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程有念看了他一眼,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接過水杯灌了兩口溫水,倒是舒服了不少,只是急忙跟林母林父強笑着解釋:“伯母,我那是,沒有。也不能憑空變一個男朋友出來不是?”

“誒?有唸啊,你都大三了還不交男朋友啊?”林母語氣裡的驚訝與詫異絕對不是一點點,連林父也接了句:“難道程老頭子這麼死板?!”

“倒不是啦,呵呵。”他比你們還急呢,生怕閨女太蠻橫了沒人要……她把後面半句生生吞了下去,揣着滿心的“爲什麼最近忽然都開始關心她的人生大事她是十九又不是二十九”的疑惑心情乾笑了兩聲,又搪塞一句轉移話題,“主要是沒有合適的……對了,不也沒見餘時的女友麼?”

“他呀,纔是真沒有。整天就知道看書實驗研究,女孩子會看得上他才奇怪呢。”林父伸筷子夾紅燒肉的間隙如是說。

“哪有這麼說兒子的,我看是現在女孩子都不怎麼樣就知道吃喝玩樂,我們家兒子看不上人家纔對。像有念這麼靠譜的小姑娘家現在是越來越少了。”

程有念挑眉,她也是想借機確認下他的確的沒有女朋友對於林父這個答案——很是滿意。又見林母這麼誇自己,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自己靠譜的……不過她還是樂呵呵的咧嘴笑了起來附和道:“是呀是呀。”旁人聽了也不知道她是在附和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林餘時就是一直笑着也不響。

自林母說程有念靠譜開始,她就一直邊吃飯邊咧嘴傻樂,意外在喝鯽魚豆腐湯的時候都沒有把湯麪上的青蔥挑出來。林餘時見了也只是笑,兩個長輩也不知怎麼的被傳染了。這頓飯也自然而然是像往常一樣在歡快的氣氛下結束了。

……

“我的姑奶奶,想什麼呢?”溫景用胳膊肘撞了撞由於走神用手裡的原子筆在筆記本上劃了一道長長的線條的程有念。

程有念正想着昨天晚飯時的情景,本該歡喜可她卻歡喜不起來,回過神來看着素白的紙張那道突兀的線條雙目失焦時像極了一道醜陋的傷疤,甚至有些煩躁,撕掉了那頁紙在手裡將其胡亂團成一團:“沒什麼。”

“拉倒吧,我用盲腸想也知道你在想的事情,肯定和林餘時有關。”溫景沒理程有念煩躁的舉動,趕在去另一個教室上公衛課之前低頭又快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筆記,“我就沒見你想過別人了。”

程有念不響,拉着溫景起身離開教室前一揚手,紙團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拋物線最後落入了紙簍裡:“溫景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思考問題嗎?別整天就知道貧……也難怪了,整天不用腦,真是爲你的智商拙計。哪天要是盲腸炎了,我看你是切不切掉它?”

“沒事兒,我還有闌尾。”

程有念斜眼睨了她一下,對她腳趾甲蓋兒的理論不予評論,只是提了提肩上的揹包帶:“他最近怪怪的,前天去他們家吃飯的時候,他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可白天明明還好好的,晚上又一個人在琴房大半夜擾民。但第二天又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溫景聽得稀裡糊塗,好不容易纔理出一條她魂不守舍的原因:林餘時情緒紊亂陰晴不定——聽着怎麼都像焦慮症啊。

“反正你們倆沒一個正常的,一個焦慮了,另一個更焦慮。我怎麼看着現在還是你比較焦慮。不過你也就這會兒纔在這兒試圖分析原因。他要在你面前,他一樂,你比他還樂。他要是因爲你不樂了,你更樂。他要是真不理你了,你纔會急。程有念,反正你是見了林餘時就犯傻,你就不能在林餘時面前用你的腦子思考問題嗎?”

她把話原式原樣的還了回去,程有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憤憤的瞟了她一眼,思量了許久終於想到一茬來反擊:“你之前不是說選修課要換老師嗎?爲什麼課表上還是寫着許教授的大名?”

“呃……”對於這個問題其實溫景自己也很困惑,明明學校都說要換老師了不應該再有什麼變動纔對,結果課表出來的時候講師一欄竟然還是許教授。她對於自己給出不靠譜的消息的反應就是,噤聲。

由於之前放出的消息,選修課被調整到了更大教室上課。不過沒有出現溫景說的搶座位現象,估計是由於都覺得被學校坑了的關係,大家反而都垂頭喪氣的往後面坐。她們去的晚了些反而只剩下前面的座位了……許教授的突發性公共衛生課在整個清禾大學都是十分難得的徹徹底底的催眠課。

兩人坐到了第二排很靠近講桌的位置,坐下沒多久就來了兩個女生很不情願的坐在了她們前面,其中一個端着杯咖啡撅着嘴嘟囔:“都怪你啦,死活不肯起來……看吧,現在就真的連睡覺都睡不成了……”

講師十分準時的踩着點兒踏進了教室,程有念正低頭回顧着上節課的筆記就聽見後頭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聲。她的原子筆尚抵着下巴擡了眼,就看見了林餘時從正站在講桌邊,正正好好四目相對,他衝她笑了一下,彎了眉眼。

世間溫柔的男子其實不少,而多半都是表面溫潤如玉實際上披着謙謙公子的皮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倘若剝去了笑意眼眸鐵定深邃得教人猜不透。林餘時不過是其中之一,只偏偏那眉眼一彎,就輕易的給人以深情的錯覺。

程有唸對上那眼底蘊着寵溺笑意的墨瞳時出於習慣勾了脣角笑得明媚,只是很快那個上揚的弧度就垮了下去。

他沒有告訴她爲什麼自己不繼續在英國攻讀博士學位回清禾,那是因爲她沒問他不說就算了,她同樣沒問他回來之後的打算他沒說也算了。可林餘時就這麼出現在自己學校裡,還是以教師的身份,竟然一點都沒和她提過。事實上,以上統統全部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出現在這裡前前後後醫學院的女學生差點流口水的不計其數,前面兩個甚至覺得剛纔林餘時是在對着她們笑,還因此對於具體是誰笑的問題產生了分歧,這叫程有念十分的不快活。

她不快活至極,對着坐在前面的兩個學生瞪着滿是殺氣的都能飛出刀子的眼,惡狠狠的咬着原子筆的尾端。

“還好她們不轉過頭來……不然肯定以爲你要吃了她們。”溫景小聲的揶揄道,“誒,怎麼沒聽你說起餘時大哥在我們學校任教的事兒啊。”

“你覺得我現在這個反應是早就知道餘時會來上這節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應急與處理課該有的反應嗎?”程有念用那種惡狠狠的眼神瞟了溫景一眼,真正震懾到溫景的是她竟然說出這麼一個長句連氣都不帶喘一下的。末了,程有念還不忘補了句:“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思考問題嗎?”

溫景作爲 “如何與程有念相處和諧融洽”這一學科的課代表兼專家教授,她現在決定往裡面加一條注意事項:絕對試圖把女人損你的話損回去,因爲她一定會再次損回來的,這是唯一擺脫這個惡性循環的辦法。特別是當你面對愛計較的女人,特別是當你面對愛計較又有公主病的女人,特別是當你面對愛計較有公主病又有控制慾的女人,特別是當你面對愛計較有公主病又有控制慾的女人處於情緒焦慮不穩定的時候。

最最重要和特別的是,當你面對程有唸的時候。

程有念本來十分的不快活,不過很快被林餘時講課的精彩內容吸引住了。課件PPT做的十分簡潔到位,具有專業性又不乏趣味性,許多學生都漸漸真正進入聚精會神的聽課狀態,簡直可以保證這一堂課下來林餘時的腦殘粉絕對會以一個勢不可擋的趨勢增長。

只是最後這堂課在臨近下課十分鐘的時候,被人生生的打斷了。而那個人,就是36D。應該說,是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