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 22

“!!!”

對方很快回復了三個驚歎號。

看來是還沒睡啊, 修蕾用勺子挖了一小塊蛋糕,一邊吃一邊等着後續。

“修蕾你終於想通了!”

這句話的後面跟着興高采烈撒花歡慶的顏文字,這傢伙戲很足, 一點幕後boss該有的矜持都沒有。

“爲什麼忽然改變主意了?”對方緊接着問。

修蕾停頓片刻, 回覆:“別問那麼多了, 明天有空見個面嗎?”

不過一小會兒, 界面上彈出新信息:“明天上午十點, 朱雀區西南火車站三號站臺見。”

約見地點在朱雀區,距離她不算太遠,看起來伊甸園果然時刻關注着她的動向, 知道她已經不在玄武區了。

修蕾:“你不怕我騙你?明天帶巴別塔過去把你賣了怎麼辦?”

對方回覆:“不會的,據我所知, 修蕾你不喜歡直接騙人。”

修蕾:“……”

切出短信界面, 修蕾在地圖上搜索了西南火車站, 火車這種交通方式在實驗城幾乎絕跡,人們出行都坐地鐵或長途電車, 西南火車站是作爲歷史景觀被保留下來的,其中只有三號站臺還在運營,軌道上行駛的是最古老的蒸汽式小火車,路線僅有十公里長,從火車站向西延伸至朱雀區與白虎區邊界的一處湖區, 與其說它是交通方式, 不如說是純粹的旅遊景點。

修蕾不太明白他爲什麼要選在這種地方見面。

——

當天夜裡下起了雨, 翌日一早, 鍾夜推開窗, 淅淅瀝瀝的小雨仍舊沒停,空氣清冽, 隱約能嗅到青草與泥土的芳香。

修蕾一大早就出門了,埃默森還沒起牀,吃過早飯後鐘夜打着傘在別墅後園中閒逛了一會兒,感受着久違的自然寧靜。艾斯卡爾宅的園林真是大,兩片面積不小的湖泊點綴在草叢間,雨水輕輕在湖面上打出漣漪,湖邊種植着茂密的杉樹,周遭無人,置身其中彷彿到了荒郊野外,這規模幾乎比得上分區公園。

實驗城建築密集地價昂貴,但各個分區在建造之初都有面積不小的公園用地,加上綠化帶和很多作爲景點保留下來的自然景觀,在環境方面還算過得去,只是鍾夜平時很少有空去逛公園,更沒見過清淨無人彷彿只爲一人而設的私家花園,在實驗城這是太過奢侈的享受。

埃默森作爲艾斯卡爾家的後人,享有豐厚資源與種種特權不說,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卻只知道窩在房間裡看漫畫打遊戲,真是讓人羨慕得想揍他一頓。

鍾夜繞着湖走了一圈兒,回到別墅主屋的後門,花架旁邊是供下午茶使用的玻璃頂涼棚與茶桌,涼棚緊挨着牆壁,內部有小門與別墅的房間相連,奧古斯特正坐在裡面看書,桌上放着一杯冒熱氣的咖啡。

鍾夜在涼棚之外駐足片刻,怕打擾到他,本想離開,奧古斯特卻稍微擡起了頭,對他說:“坐吧。”

鍾夜將別墅提供的黑色長柄傘收起來立在牆邊,在他對面坐下,無意間瞥見了書脊上的字,不是通行語,看着像是德語,書的裝幀也很古典,內頁平整微微泛着黃,年代久遠卻沒怎麼被翻閱過。

奧古斯特合上書,問他:“你以前沒來過這裡吧?”

“沒來過。”鍾夜笑笑,他只是個普通人,如果沒人邀請,怎麼會有資格進入艾斯卡爾家族的宅邸。

“我來過幾次,還在學園的時候,是兩三年前的事了。”奧古斯特說,“那時候莫頓還在世。”

連通別墅的小門打開,侍者端着又一杯咖啡進來,顏色深沉的咖啡與配套的牛奶和方糖擺在了鍾夜面前。

“您曾經跟隨莫頓先生?”

“是的,他辭去首席執政官的職位後一直住在這裡,我來拜訪過幾次。”奧古斯特沉默片刻,“莫頓離世後不久,克洛德就露出了真面目。”

鍾夜正在加糖的手微微一頓:“克洛德……是您親自拘捕的吧?”

“沒錯。”奧古斯特說罷低下頭,眸色深沉,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這一次他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鍾夜把侍者奉上的方糖全部加進去了,又倒入了牛奶,用咖啡勺攪拌均勻後喝了一口,仍舊苦得全身難受,這咖啡顯然是奧古斯特會喜歡的類型,一點都不適合他。

對方長時間不說話,鍾夜只好自己挑起話頭:“當年克洛德那樁醜聞震驚全城,連我都一度以爲實驗城會就此沒落,還好撐過來了,纔過去一年,一切就恢復如初。”

奧古斯特似乎沒注意到鍾夜這是在真心實意地恭維他,自顧自說道:“只是他做的事情埋下太多禍根,有些痕跡抹也抹不掉了。”

“您指的是……伊甸園嗎?”

奧古斯特擡頭看他一眼:“你好像很清楚?”

“從修蕾那裡聽說了一些。”鍾夜說,“我在想,她一年前從巴別塔歸來後輟學,是不是也和克洛德有關?”

奧古斯特點了點頭,灰色的眼睛盯着他,不自覺地帶了點威壓。

“既然如此,你們和伊甸園共同的仇人就是克洛德了。”鍾夜轉開眼睛,無意直面他的目光,“一年前發生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咖啡在漸漸冷卻,奧古斯特卻沒有要喝一口的意思,他眼神微冷:“關於克洛德的罪行你知道多少?”

“當年的新聞寫的很清楚。”鍾夜說,“他意欲將多種強大的異能據爲己有,爲此在全城秘密募集異能者,留下其中最有天賦的人,經過實驗提取異能公式,運用在傀儡之上。他本想等實驗成熟後用自己的身體吸收這些異能,可惜在那之前他的罪行就被揭露了。”

“你知道他爲什麼那麼迫切地想要獲得力量嗎?”

“不知道。”鍾夜說。

奧古斯特絕望地笑了一下,“修蕾沒有告訴你?”

鍾夜搖了搖頭。

“那麼我也不能告訴你。”奧古斯特嘆息似的說。

鍾夜半晌沒說話,他覺得涼棚裡的空氣有些壓抑,剛剛喝下去的一口咖啡似乎在胃裡作妖,雨滴敲打在乾淨透徹的玻璃斜面上,一聲一聲擾亂着心緒。

灰色的情緒像潮水那樣蔓延上來,他艱難開口:“克洛德是不是對修蕾做了什麼?”

奧古斯特怔了怔,盯住他蒼白的臉。

“我聽說有人在他的實驗中死去了。”鍾夜的聲音很低。

茶棚中靜了一靜。

“不是你想的那樣。”片刻後,奧古斯特垂下目光,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你不需要有多餘的擔心。”

——

上午十點,修蕾到達西南火車站三號站臺。

小雨依舊在下,站臺的頂棚遮擋着風雨,修蕾坐在木質長椅上,黑色長柄傘立在身邊,傘尖下很快積了一小灘水漬。

遠處傳來尖銳的鳴笛聲,這聲音在烏雲下顯得陰鬱悠遠,回程的火車“哐當哐當”地緩緩駛來,乳白色的蒸汽不斷地從車頭的煙囪中冒出,沿着火車行駛的軌跡漂浮,漸漸消散在雨霧中。

有那麼一瞬間,修蕾覺得自己回到了好幾個世紀以前。

火車在對面的站臺前停下,乘客紛紛離座下車,修蕾只能透過窗戶隱約看到車廂裡的情景。乘坐小火車的人並不多,車廂裡沒一會兒就走空了,火車卻依然停在原地,過了五分鐘才緩緩開動,去往維護檢修站。

長長的列車拖着白色的蒸汽遠去,對面被遮擋住的站臺隨之映入修蕾雙眼,空曠的站臺上竟然還站着一個人,他手中拄着一把樣式簡單的雨傘,正低頭看着腕錶,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幾乎是在修蕾看到他的那一瞬,他也擡起頭來。

金色短髮被陰沉雨幕鍍上一層柔光,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年用那雙酒紅色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牽起脣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