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Chapter 25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 大部分是近幾個月從黑市探聽來的消息,不能保證完全真實。”阿諾特跳下了矮牆,一小片水鳥被他驚得四散飛去。

“那天的傀儡你也看到了, 克洛德早已完成了異能轉移的實踐, 他的成品甚至可以說是完美, 現在的問題只在於普通人的身體很難承受多種異能的輸入。”

修蕾低頭撕着全麥麪包, 看神情倒像是在發呆。

“你的情況已經算是稀有。”阿諾特看着她“聽說你的異能達到三種之多?”

“兩種。”修蕾說, “這並不稀奇。”

“可是莫頓曾經提到過……”

“你連這都知道?”修蕾笑了笑,“那你也該知道莫頓的話是不能輕易相信的。”

“算是吧,但克洛德顯然不這麼認爲。”阿諾特嘆了口氣, “他的最後一個實驗對象是你,應該是想研究這件事——如何培養出兼容多種異能的身體。”

修蕾點了點頭。

阿諾特:“他可能已經得出結論了。”

修蕾靜靜看他:“你確定嗎?”

阿諾特有那麼片刻沒說話, 他又重新跳上矮牆, 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 原本落在矮牆上棲息的白色水鳥不滿地飛去了沙地上,爲他讓道。

他“嘖”了一聲, 說:“黑市那邊已經有躁動的跡象了,這是我唯一掌握的證據。”

“克洛德倒臺後,上百名效忠於他的巴別塔專員也被驅逐,他們不再被允許進入機關任職,其中一部分人加入了反社會的地下組織。”他說, “最近這些人正在聚集起來, 像是謀劃着什麼行動。”

修蕾跟着他向前走。

“你有沒有想過, 克洛德有可能會逃獄?”阿諾特側頭看她, 同時腳下一個不穩, 又從矮牆上跌了下去。

修蕾摻了他一把:“他憑什麼逃獄呢?”

“就憑那些偷取來的異能啊。”阿諾特站穩了,苦笑着拽了拽身上的風衣, “他對你的實驗不可能全是白費功夫,而且他的腦海裡有幾十上百種異能公式,他具備了一切理論知識,剩下的只是對自身的修煉。”

“我想這種修煉在獄中也是能夠完成的。”他說。

修蕾默了默,“他塔外的同黨怎麼會知道他何時逃獄?”

“這就牽扯到他究竟掌握了什麼異能。”阿諾特說,“與外界互通消息,能做到這一點的異能應該不少……這也是我不願在短信裡向你說明情況的原因,網絡上的電子數據是最容易被窺視的。”

“你是不是認爲他很快就會逃出巴別塔?”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九年以後,這我可不敢保證。”阿諾特強笑了一下,“我只能說,他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在等待時機。”

湖面被風扯起了漣漪,湖水拍打在沙岸上,像是海浪的聲音。這聲音蓋過了遠處遊人嬉鬧的噪聲,令周遭陷入一片寂靜。

“我可以提醒奧古斯特嗎?”修蕾忽然問。

“沒問題,將這件事瞞着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阿諾特笑笑。

“但是發短信並不安全。”修蕾說。

“關於這一點我會想辦法。”阿諾特用那雙幽深的紅眸望着她,神色晦暗,“但是修蕾,關於我所說的這一切,你之前真的毫不知情嗎?”

——

第二天清晨,埃默森一頭撞進了奧古斯特的房門。

“奧格,你讓去找修蕾的人撤了?”

“撤了。”奧古斯特沒有否認,他指了指桌上的信紙,“你看看這個。”

那是修蕾的親筆信,埃默森一大早就聽艾德加提起,他拿起信紙匆匆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她寫的。”

“我今天就要回巴別塔了。”奧古斯特起身看向窗外。

“因爲克洛德?”埃默森蹙眉。

奧古斯特點頭,“就在前天,克洛德請求與我見面,他似乎已經知道伊甸園最近的動作。他在獄中沒有任何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你認爲他是怎麼得知的?”

埃默森緊皺着眉頭又將手中的信仔細讀了一遍:“這也太難以置信了……你真的要和他見面?他可能掌握了其他危險的異能。”

“我不見他。”奧古斯特搖了搖頭,“回去只是以防萬一。”

“你小心一點。”埃默森說,“那修蕾呢?真的不找她了?”

“她平安無事就可以了。”奧古斯特說,“信件是昨晚用白隼傳來的,它回程時我曾派人追蹤,在接近朱雀區邊界的位置跟丟了。看修蕾的意思也並不希望我們去找她,暫時不要白費力氣了。”

埃默森憋了片刻才問:“上次鍾夜說的話你怎麼看?”

奧古斯特露出疑問的神情。

“就是……修蕾沒有加入伊甸園,也不是去臥底。”埃默森問,“那是什麼意思?”

奧古斯特斟酌了幾秒纔回答:“我不知道鍾夜怎麼想,但修蕾不是因爲你的一句話而決定行動的。很顯然她早有預謀,在我們決定來朱雀區之前,甚至更早。”

“總不會早過伊甸園給她發的第一條短信吧?”

“說不準。”奧古斯特沉靜地看着他:“加入伊甸園只是一個契機或者說一種手段,你怎麼知道她的目的是什麼?”

埃默森:“難道你知道?”

奧古斯特:“你應該也想得到,克洛德還沒有死,這件事還沒結束。”

埃默森呆了呆,然後難得沉默了。

“你說修蕾會犯法嗎?”過了半晌他才說話。

奧古斯特看了他一眼。

“如果她做錯什麼事,你會逮捕她嗎?”埃默森問,他知道答案多半是否定的,但還是忍不住要這樣問。

“她不會做錯事,我也不會逮捕她。”奧古斯特扯起一絲苦笑,難以覺察地嘆了口氣,“你以爲我繼任首席執政官是爲了什麼?”

——

阿諾特的家在朱雀區邊緣,離湖區很近。

這座小洋房的規模遠不及艾斯卡爾宅那樣的別墅,卻比一般民居大很多了,房中佈置奇異,四處能見到精美的藝術品,傢俱材質很上檔次,活像一間奢侈品陳列室。

這時候修蕾正在二樓的書房,時間已是傍晚,她從窗口向外看。院子裡的草坪前不久才修剪過,只到人的腳腕高,但是越往遠處,青草鋪就的綠毯就越高而茂密,一直鋪展到天邊。目力所及的遠方能望見厚厚的草毯在風中起伏,彷彿綠色的波浪,遠處的長草及腰深,可以稱得上是草原了。

這座房子像是建立在草原上。

修蕾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實驗城裡不會有草原,遠處的草毯只是一片幻景,是由阿諾特的異能“空間摺疊”衍生而出的視覺扭曲,他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座房子的確切地址。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修蕾可以想得到,那天毀滅在巴別塔手中的泥塑傀儡所施展的異能就是空間摺疊,而不是什麼瞬間移動。這足以證明阿諾特曾是克洛德的實驗對象,以及,克洛德確實完成了偷取A級異能的實踐。

修蕾的目光又轉向寫字檯上的幾摞書,書的題材多種多樣,以歷史和哲學爲主,甚至有天文學和經濟學,其中多數是以通行語出版的書籍,也有寥寥幾本英文書,幾乎每本書都夾着書籤。看上去他不像是在讀書,倒像是急於從中獲取什麼信息,所以每本書都只翻閱了一半,似乎沒有從頭至尾讀一遍的耐心。

房門一響,阿諾特走了進來。

“你在這裡啊。”他望了望修蕾,“奧古斯特已經回巴別塔了,他確實理解了你寫的那封信。”

修蕾點點頭,不說話只是盯着他看,阿諾特又一次被她盯得不自在起來,目光滑向一邊,故作輕鬆地說:“看我幹嘛?”

修蕾也轉開了目光,眸色被窗外漸暗的天景映得有些深沉,“阿諾特,你有點可怕,沒人對你說過嗎?”

“我?可怕?”阿諾特失笑,“還真沒人這樣說過我,他們都說我一點不像伊甸園的領袖,一看就是個小孩子。”

修蕾稍笑笑。

“我哪裡可怕了?”他壓了壓頭上翹起來的一撮金髮。

還沒等對方回答,他又快速搖了搖頭:“我不問了,你肯告訴我這一點,至少比憋在心裡強。”

修蕾驚訝地望着他。

“晚餐我已經買好,擱在餐廳裡了。”他回身扶住了門,無奈笑了一下,“其實該知道的你都已經知道,如果你不信任我,現在就想要離開伊甸園,我也無話可說。”

——

雖然發生了那樣的插曲,但是直到半個月之後,修蕾依然留在阿諾特的家裡,一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伊甸園成員衆多,見過首領本人的卻寥寥無幾,像修蕾這樣被他請到家裡來作客的更是僅此一例,這大概也算是一項殊榮。

這天下午,阿諾特和修蕾在二樓的茶室裡喝下午茶,修蕾捧着咖啡杯望向窗外發呆,阿諾特拿着手機刷微博,兩人之間沒有一點交流。

直到阿諾特在微博上看到一條緋聞,他聚精會神地對着那條微博研究了半晌,又掃了幾眼烏七八糟的評論,然後他將手機遞給了修蕾。

“你看看這個。”

修蕾接過來,好奇地看了一眼微博帶的話題。

“鍾氏傳媒董事長鍾夜與一神秘女子出入咖啡廳,疑似圈內人士。”

修蕾:“……”

都什麼時代了,這些新聞稿一點長進都沒有,讓人看着就吃不下飯。

這是幾天前的新聞,還附帶了不太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確實是鍾夜沒錯,另外一個女孩子看不出是誰,似乎不是當紅明星,可能是普通朋友或者公司新籤的藝人。

新聞稿裡也是這樣推測的,畢竟沒有實證不能亂說,但是字裡行間都透露出拉郎配的意圖。

以鍾夜尷尬而惹眼的身份,出現這樣的緋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甚至修蕾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就是通過緋聞,鍾夜無疑是廣大緋聞記者最鍾愛的話題人物之一,這種事情大家都習以爲常,沒有實證的緋聞大概三天就會被人忘在腦後,但是……

修蕾莫名感到了一絲不安。

阿諾特就在這時煽風點火一般捏了捏拳頭:“需不需要我去敲打他一下?”

修蕾:“你連這也要管?!”

“我是個很負責任的首領。”阿諾特攤了攤手,“你想弄清楚真相嗎?我現在就可以安排人去查。”

“你不要搞事情。”修蕾將盤子裡的蛋糕推到他面前:“吃你的蛋糕。”

趁着阿諾特嘴巴被塞住的這一會兒功夫,修蕾思考了一下。

她離開艾斯卡爾宅的前一天夜裡考慮了很久要不要將自己加入伊甸園的事發短信告知鍾夜,最終還是作罷。他是與巴別塔毫無關係的普通人,甚至連異能都不具備,不宜在這件事上捲入太深,修蕾有一點害怕自己身邊的麻煩會牽連到他。

但她也知道自己想太多了,阿諾特這個深不可測的盟友眼裡只有克洛德,而克洛德的注意力不可能落到鍾夜身上,這些潛在的危險都沒有指向鍾夜,他應該是安全的。

更重要的是,修蕾沒辦法就此和鍾夜斷了聯繫,她根本做不到。讓她忍耐個一年半載也太難了,誰知道幾個月後會發生什麼,眼前的機會說不定會就此溜走,這條緋聞激起了她的危機感,讓她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這時候,阿諾特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修蕾低頭去看,微博恰巧推送了新的……緋聞。

修蕾一臉黑線地想要關掉它,恍惚又看見了鍾夜的名字,她還以爲自己失心瘋產生了幻覺,再仔細一看,居然真的是。

新一條新聞是這樣的:“鍾氏傳媒董事長鍾夜聲稱已有心儀對象,並非圈內人士,懇請媒體停止對其私生活的揣度。”沒有配圖。

修蕾面無表情地對着這條微博看了一分鐘。

這時,阿諾特吃完了他的奶油蛋糕,舔了舔嘴脣,笑眯眯的看向她:“怎麼樣?”

“阿諾特!”修蕾忽然一推桌子站起身來:“明天我要出門一趟。”